赫绍煊轻叹一声,忽然从席间站起身来朝邻桌走去。众人看见东尧王起身离席,也纷纷站起身来,欠身立在桌案旁边。
而他则走到楚泰宁和傅锦兰面前,稍稍欠身拱手道:
“岳父岳母,阿禾喝醉了,我这便带她回青都了。”
楚泰宁夫妇闻言连忙挽留道:
“殿下何不在雎砚关多住几天,左右这里也清静…”
赫绍煊带着歉意道:
“此番前来停留数日,青都还有政事要处理。我放心不下她,故而便一并带她回去了,请岳父岳母准许。”
他虽是高位,却仍然降低身份用这样的语气对楚禾的家人说话,楚泰宁夫妇自然心中感动,连忙低头回礼道:
“既然这样,臣这便叫人去备车,亲自送殿下到城门处。”
赫绍煊稍一点头,转而走回原座,蹲下身轻轻碰了碰楚禾的手腕,她却没有反应,仍然闭着眼睛像是昏睡过去一样。
楚贞连忙命几个丫鬟过来打算将楚禾搀扶出去,却见赫绍煊摇了摇头,自己将楚禾轻轻松松抱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离了朱阁。
门口的侍卫见状,连忙将马车的轿帘掀开,让赫绍煊将人轻轻送进车厢里。
将楚禾安顿好之后,赫绍煊朝出来送行的众人微微颌首道:
“众位留步。”
楚泰宁率领着众人停在楚府门前,躬身行礼相送,目送着马车缓缓驶去。
赫绍煊原本以为楚禾喝多了不过就是躺在他怀里睡。
可他不知道的是,越是像楚禾这样平日举止端庄的人,喝醉了便越会暴露本性。
果不其然,等那马车一颠簸,楚禾便半昏半醒地睁开一双眼睛,娇气地跟他闹腾:
“这是在哪呀?我们怎么就走了?我还想喝酒呢…”
赫绍煊耐心将她按在怀中,低声道:
“睡吧,睡醒就到青都了。”
楚禾喝醉了显然不是个乖顺好哄的。
只见她忽然撑在赫绍煊身上想坐直身子,谁知眼前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又倒回了他怀抱里,顺势还扯住了赫绍煊的衣襟,顷刻间便将他的衣衫扯得凌乱不堪。
饶是这样,她还不老实。
一边嘟嘟囔囔地哼唧了几句,一边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腰闹腾:
“你抱抱我嘛…你从来都不抱我的…”
赫绍煊的衣襟已经被她扯开大半,露出大片大片结实的胸膛。
楚禾的醉眼忽然一亮,一下子便松开他的衣襟,一双手径直便探进他怀里。
赫绍煊目光一凛,刚要将她那双不老实的手拿出来,楚禾却忽然抱住他的脖颈,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他愣了一下,一下子箍紧了她的手腕,低头凑上去咬牙切齿地开口:
“楚禾,你…”
还不等他说完,他怀中的小姑娘便疼得轻咛了一声,嗓音不同于往日,带着一丝浑然不觉的娇媚,勾得人心尖一颤。
她的腰不安地挪动着,像水蛇一样柔弱无骨地缠着他。
赫绍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腕,将她拢进怀里。
楚禾或许是困了,折腾了一会儿便靠在他怀里睡熟了。
等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马车进入青都之后,本该回到朱雀宫之中。
可谁知他们的马车却在宫外被人拦了下来,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疾呼道:
“王上!臣刑部厉呈文有事启奏!”
楚禾被这声音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虽然她已经恢复了意识,可仍然醉意未尽,只觉得头疼欲裂,仍然靠在赫绍煊怀里难受地轻哼了一声。
赫绍煊低头拍了拍她的后背,掀开轿帘冷声开口道:
“厉卿有事不妨早朝再行启奏,你也不急在这几个时辰吧?”
厉呈文见状立刻便跪在地上,颤声高呼道:
“兹事体大,臣不敢耽搁!”
赫绍煊无奈,只好开口道:
“你要禀报什么?”
“臣据本弹劾当朝丞相谢照衡,告他渎职枉法,私通敌军、叛国谋逆等七桩大罪,望王上明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哈!手软脑瘫,等明天再战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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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正阳门长街上的宫灯在绵柔的风雨当中摇曳不停, 将一层昏黄的光晕浅浅披在马车帘布上。
这道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仿佛惊雷一般炸开, 将酣梦之中的楚禾全然惊醒。
她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抬起头来望向赫绍煊, 虽然看不清他的轮廓,却仍然可以感觉得到被逐渐压低的气场。
她有些慌乱地握住他的手,却只将他的大手包住一半, 指尖触及的地方尽是冰凉。
她能感觉到赫绍煊在轻轻地颤抖着,仿佛在强行压制着跟她内心一模一样的惶恐和不安一般。
在这之后的良久, 楚禾都只能听见雨滴顺着马车外缘徐徐坠落在青砖地上的声音。
她听见他说:
“来人, 送厉卿去翰澜宫, 本王将王后送回寝殿之后,即刻便到。另, 召集刑部三司,上卿,子兰将军即刻入宫。”
厉呈文立刻俯首再拜:
“臣遵旨——”
说罢,轿帘便被放了下来, 马车车轮也徐徐转动着, 载着车驾慢慢步入深宫之中。
马车行至朱雀宫外, 随行的九元撑着一把伞站在一旁等待着他们下车。
赫绍煊先一步跃下马车, 又转过身将她从马车里打横抱出。他身上的披风盖在楚禾身上,只露出一段瘦削苍白的下巴和脖颈。
外面的雨声滴答不停, 楚禾听见他的心跳如钟鼓一般沉重。
除此之外,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赫绍煊一路抱着楚禾走到寝殿,将她轻轻放在卧榻上之后,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刚要转身离去,却见一双纤细柔软的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柔弱无骨的身子贴在他背后,传来一阵阵温存。
这默默无言的安慰,却在那一刹那成了治他心病的苦药。
他犹豫着片刻,慢慢抚上那双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
良久之后,一阵柔软的声音徐徐传来:
“我陪你一起去。”
赫绍煊沉默了片刻,将她的双手从自己腰间挪开,转过身来开口道: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自己先睡,等我回来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
楚禾抬头望着他黯淡的双眸,亦知道他让自己置身事外是为了保全她,心里不由地传来一阵钝痛,却只能柔声开口相劝:
“无论结果是什么,你都要回来告诉我…行么?”
赫绍煊稍一点头,松开她的手便转身离开了朱雀宫。
夏夜的风雨不断地敲打着木窗,楚禾感觉到一股凉意从指间到遍布全身,冷得她直打颤。
这夜半之中有如惊雷一般的消息,惊醒了东尧君臣,却让楚禾心中逐渐明晰了起来。
她对谢照衡的那一丝顾虑亦在厉呈文递上弹劾奏折之后,如积雪融化一般尽数消解。
一个让敌人深恶痛绝的盟友,又怎么可能是叛徒?
在一阵疾风骤雨之后,理清了思绪的楚禾走到外间,传了笔墨纸砚上来,匆忙写了一封亲笔信,又召了蒹葭夙夜前来。
她将封好的书信递给蒹葭,又将自己的令牌一并交给她:
“蒹葭,请你替我出宫,连夜走一趟驿馆找到我表兄傅长宁,请他尽快出城北归障阳,将信转交给谢相。切记,一定要隐藏行踪,就算是表哥身边的人也一定要防备万全。”
蒹葭稍一点头,却将她的令牌递还给楚禾:
“蒹葭已经看清今夜王宫防守。既要隐蔽行事,无需从正门而出。”
说罢,她朝楚禾稍一颌首,便飞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蒹葭走后,立夏刚刚从殿外进来,将一碗牛乳茶和三两样点心摆到楚禾面前,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劝道:
“娘娘,吃些东西吧。奴婢传了热水,沐浴后就早些歇息吧…”
楚禾摇了摇头,一双眸子落在半开半合的殿门外,轻声道:
“我还不累,再等等吧。”
立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殿外,只瞧见一两盏宫灯晃了晃,轻轻叹了一声,从里间取了一件披风出来披在楚禾身上,却忽然听见她缓声开口道:
“立夏,你去睡吧,今天对东尧而言,注定是个漫漫长夜。”
旭日东升,就在清晨的第一缕晨光落在她脸颊上时,楚禾幽幽醒转过来,却瞧见赫绍煊正盘膝坐在她身边,撑在桌案上闭着眼睛小憩。
她心中一跳,伸出手轻轻勾住他的小指。
只这一点微弱的动静,赫绍煊便慢慢醒转了过来,想来也睡得不深。
他对上楚禾那双期许的眼神,忍不住避开她的视线,淡淡开口道:
“刑部连夜彻查,七条大罪均已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