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能找借口,但最关键的是他旁边那个男子,看起来是凶神恶煞不假,但是,你看到他真打他了吗?从我们出来到现在,鞭子声没停过,但每一鞭都是只打在了地上,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许幼薇发起最后攻击:“而且,如果我是那个身强力壮的壮汉,就算拉不走人也会强行上手拖,而不是任由他跑进客栈,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喊诉说自己的不幸。又不打他又让他寻求帮助,我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同情的声音弱了几分,许幼薇说的太具体,这下子演戏的都演不下去了,店小二人都傻了,端着盘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张医诠再看了看,果然,有了疑点以后再看两人,怎么看都显得过于刻意,就算是想要找个主顾买下人,也不至于赖在这只有几个人的客栈不走吧,去大街上喊不是更好吗。
但是这样又是图什么呢,他实在是有点想不明白。
许幼薇耸耸肩:“不知道啊。”可能是想找个冤大头吧。
她袖口被木栏杆刮到抽了丝,春花去拿针线,许幼薇扭头回来,就看到楼下那几个杂役连同店小二都在看她,许幼薇还是第一次这样凭实力博得了关注,感觉哪哪都不太对劲,她讪笑了两声,展开手中的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
张医诠也待不下去了,两个人反倒像是做贼一样,齐齐地选择了撤退,张医诠转身回去找顾知泽,许幼薇则匆匆地循着春花背影跑去找她了。
三人离开,楼下的声音彻底消停了下来。那男子也放开了小二的腿,已经被拆穿,观众都走了,再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男子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污渍,转身狠狠地踹了一脚身旁那个大汉,身份交换过来,那大汉哆嗦了一下,硬是受住了不敢躲,怯怯地低下了头。
男子也不管店小二愤怒的声音,阴冷的目光在楼上巡视了一圈,牢牢锁住了已经跑远了的许幼薇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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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三个看热闹的,房间内只剩下了顾知泽和王猛两个人。
外面是嘈杂的人声,屋里是冻人的冷气,王猛刚想说自己也出去看看,就听到顾知泽开口道:“只待一日,明日晚上启程。”
“是,额?殿下,这是为何啊?”王猛不解。
顾知泽手随意地敲了敲窗子的木框,声音淡淡,听不出怒意:“因为你去的这一趟,已经招来人了。”他没出去的原因之一是并不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二是刚刚他打开过窗子向外看过一眼,所以现在大概猜得到是什么事,所以更不想去看了。
王猛一下子紧张起来,起身掀袍跪下,抱拳道:“是我的过失,殿下,那我们可要……”他在脖子上比了个划的动作。
顾知泽轻抿了一口茶。
“起来吧,先去传信,既然已经有人跟来,就说明消息落后了,京城那边应该生了新的变故,这些来打探消息的应当不会冒险暴露身份,装作不知就是。”
王猛肃着脸点了点头,忽而转头看向门所在处,正正好,张医诠皱着眉头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气氛不对,赶紧关上门,小声开口道:“殿下,外面……”
顾知泽点了一下头:“我知道,她呢?”
“下面那人十分可疑,诶,殿下您知道了?”张医诠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只好将话咽了回去:“许娘子袖口不慎刮破,与春花一起回房间了……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
张医诠叹了口气,显然是想起了刚刚看过的消息,他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我们选择这个时候离京,会不会不合适?”
顾知泽反问:“为何?”
其实离开京城这件事是他们很早之前就打算的,顾知泽最初需要回京,是因为蛊毒入体其他人无解,张医诠人在京城,传信等他来恐生变故,才选择带着人回京找他。但顾知泽的蛊毒他医不了,如果不是回京路上,顾知泽碰上了正好与他蛊毒相克的许幼薇,那今日情形,恐怕也就未必如此太平了。
目前不算太糟,远着说,张医诠写信寻到了擅长治蛊的师兄,近着说,顾知泽身上的蛊毒也有许幼薇压制。
但是朝中动荡,京城里有心人太多,顾知泽的身体毕竟不是完全康健的,这种情况下,还是在边境更好,他们才更有说话的权力。
离京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了顾苓会有所动作,甚至现在看,当初猜测的和现在已知情报里差不多,顾知泽是明知道却选择不说直接离京,那就是不打算阻止的意思了。
出城之前,顾知泽布局安排的人都已经就位,他们暗中监视着和顾苓有关系的朝臣,包括许谈瑶的动向,跟踪破劫,还有守着民间防止大乱的,桩桩种种,若是在京城时就直接出手,大可以将顾苓的想法扼杀在襁褓里。
王猛这封密信传回去,就预示着两人的较量正式开始。
但是张医诠想不明白,他不明白顾知泽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绕了一圈,也要等顾苓先手,难道留在京中直接压制顾苓,不让他翻身,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那样的话,他只不过是从未得到,功亏一篑才最叫人痛苦,”顾知泽神色冷淡,声音沉沉:“顾苓谋划了十几年想要爬上那个位子,给他一个靠近的机会又何妨。”
张医诠一惊。
顾知泽竟是早就知道顾苓不可能只安于出了大牢,他选择布局放任,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借着顾苓的手除了皇帝,最后再让他什么都得不到……顾知泽这一招是真的毒,顾苓心急求权,弑父继位必遭人言,但顾知泽只是从边境赶回去援救却来不及。
他什么坏名声都不会背负,就算从前有,以后也不会再有,甚至还轻而易举地抹去了两个最厌恶的人。
每一步都预想过,算计好了,顾苓走了五十步,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在等他,这样的人,比藏了十几年韬光养晦的顾苓更叫人胆寒。
王猛瞧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那封密信,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的似铁一般,他忽然明白过来,根本不是顾知泽变了。
所有人都觉得顾知泽自遇到许幼薇后,脾气日日渐好,但其实许幼薇不在的时候,他们才会发现顾知泽的性子较从前根本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待许幼薇态度不同,周围人看着,才会觉得他脾气好了许多罢了。
不处在恋爱状态的顾知泽真可怕。张医诠不敢说话了,他觉得这屋子里冷的厉害,简直叫人通体生寒,他现在倒情愿面对的是刚刚那个给许幼薇绑草兔的顾知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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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幼薇完全没听到这些,她急急忙忙,追着春花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去。倒不是她不想和顾知泽待在一块,但是刚刚看热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因着在街上买的那些东西还全在她身上,许幼薇才站着看了一小会,就觉得手抬不起来,有些酸痛了。
她本就是属豌豆的菜狗体质,逛街凭意志力,回客栈了也是坐下搭在桌子上,现在哪里还撑得住,这才一时没看着刮了袖子。
待跑到房间,许幼薇才松了口气,赶紧将手里的扇子扔到了床上,然后往外摸东西出来。原本她是想将扇子也塞在袖子里,奈何袖子里放的东西太多了,再多一点都放不下了。
先摸大一点的,再……许幼薇本就有囤东西的习惯,所以当春花翻出件新的衣服想让她换下身上那件时,就看到许幼薇趴在床边,稀里哗啦地将袖子里放的一堆小玩意倒出来,认认真真地数起来,每个都要摸一摸看一看才行。
看着十分精巧但没什么屁用的小玩意,她买了许多,但是这些东西也都只是看着小巧,拿多了十分沉重压人。稍大一点的有形的还算好数,小的东西太多,极难数清楚。那种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什么打磨成的圆滑石子,许幼薇喜欢得厉害,那一整条街上的同质品几乎都被她买走了,然后塞在袖子里带了回来。
现代逛街的时候许幼薇都不敢这么放肆,至少还知道先问价再决定要不要买,古代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小半个京城的铺子都是许幼薇的,她有钱。
虽然说靠的都是顾知泽的接济,但是吃软饭他不香吗,不香吗?
简直不能更香了。
反正她没有理想没有斗志,充其量就是一条吃吃喝喝等死的咸鱼罢了,穿书后最大成就是吃上软饭,最开心的事是能吃软饭,最高兴的事是未来可以一直吃软饭,她也丝毫不感到羞愧,这当然是因为——
许幼薇:因为我不要脸,谢谢。
第78章 同住 诶,你说这事不就有点
许幼薇数的热火朝天,春花也不打扰她,将衣服放下后说了一声就去楼下找小二打热水了,留许幼薇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将东西摸了个遍,才仔仔细细地全部收在了盒子里放好。
她刚锁好盒子,就听到了有敲门声响起,还以为是春花回来了,连忙应声起身走过去开门,欢快道:“热水这么快吗,你怎就回来了春……”
谁料到打开门后见到的竟然不是春花,是个样子陌生,眉眼却又透出几分熟悉的男子,他笑了笑:“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许幼薇还没想起来人是谁,但下意识地就要关门,被那男子拦下了,他衣着破烂,脸上有些脏,盖住了本来面目,笑着的样子说不上友善,反倒透着几分古怪。
见许幼薇警惕地后退了几步,那男子忽然瘪了嘴,作委屈状道:“小公子生的一副菩萨相,刚刚也都瞧见了,怎么就不肯救我出苦海呢?”
他这样一说,许幼薇总算是反应过来他是谁了——就是方才在楼下演戏的瘦削男子!那个骗子!
许幼薇眉头一皱,当机立断张口就要喊人:“顾……”
“小公子可不要叫,”那男子抬起自己沾着土,脏兮兮的手掌探向许幼薇,笑着威胁道:“不然我现在就捂住你的嘴哦。”
淦,好恶心的手段。
许幼薇往后躲了躲,避开了那手,她简直不敢相信。一般来说,这样子的威胁说出来,真的不会显得人很傻吗,这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做得出来,许幼薇替别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她觉得自己的牙疼。
似乎是还觉得不够,他竟然探身过来想要摸许幼薇的脸,许幼薇躲过了大半,但还是被大拇指蹭到了一下,见她气恼,那人轻佻地眨了眨眼,说道:
“小公子,既然您都看穿了,那我也就不绕弯子,明人不说暗话,我这就是讨口饭吃,不讲究忠信那套,现在我这有笔交易不知道您想不想做……要不我们详细点谈?”这挑软柿子捏,竟然捏到了许幼薇脑袋上。她回来得早,本就没听到后面谈话,更不知道顾知泽说的试探一事,只以为自己遇上了个变态。
瞧这举动,瞧这恶心巴拉的眼神。
许幼薇憋着气慢慢往后退了一步,那男子以为是默认的意思,挂着笑就要推门往里进,趁着他松手,许幼薇立即撞上去死死地压住门,以脚抵住,同时不忘大声喊道:“春花!春花!”
男子被吓了一跳,慌忙地大力推门想要制止许幼薇,但已经来不及了,许幼薇连着喊了好几声,这二楼总计就这么大点的地,只要不是聋子估计都听见了,再阻止已然没了意义。
“小公子小公子,何必呢?我不过就是来问一下罢了,既然你不需要,我这便离开就是。”他脸色大变,转身跳下楼梯想往外跑,但是还没逃得出去,被闻声从外面赶回来的王猛一脚踹倒,将人摁在了地上。
“诶,我就是想求求这位公子能不能……”那男子还想挣扎,但是被王猛反缚住手臂,整个人动弹不得,王猛抬头看向二楼,顾知泽听到声音就出来了,此刻站在二楼围栏后,眼神冷的像是淬了冰,他先是看了一眼跑出来的许幼薇,见春花已经急急忙忙跑过去,许幼薇对她挠头讪笑着说没事后,才转看向楼下。
“两边你都想吃,心不小啊。”
本是试探,但已见过人后却选择找上门,只能说明这人对手里的情报消息十分自信,打着讨两边好的主意,若是直接找到他们也就罢了,私下单独找上许幼薇,只能是心存不良了。
但这人也没料到许幼薇是个没主见的,任他天花乱坠,许幼薇一概不听,这才被打乱计划,落于人手。
此时他被摁倒在地上,心道自己走错了路,面上还在强撑:“今日是我思虑不周,虽不知几位身份,但想来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们大发慈悲,还望不要和小人计较。”
许幼薇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哒哒哒地跑到顾知泽身旁。此刻有了靠山,她底气十足,愤怒地抬起自己的脸给顾知泽看:“他还摸我脸了!”
还是春花看到了悄悄指着问许幼薇的,不然她自己都不知道,顾知泽冷着脸捏住许幼薇的下巴看了看,果然,右边脸上有个十分浅的脏迹,是那人试图摸许幼薇脸时蹭到的那一下沾上的。
王猛吸了口气,惊呼出声:“什么?”他凉了他凉了他凉了他肯定凉了。
“我,我还有些消息,难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是谁找我来的吗?若是伤了我,这消息我就烂在肚子里,你们再休想得到!”那人慌了神,但还自以为有些回旋余地,于是挺着脖子大声嚷起来。但现在就算是有天宫塌了的消息也保不下他了,见顾知泽脸色愈沉,王猛赶紧拿起块破布将那人的嘴给堵住,而后狠狠地补了几脚。
春花察言观色,快步上前拉住了许幼薇,低声哄道:“娘子,我们先去将脸擦干净吧。”许幼薇收回了目光,她虽然搞不太清楚所谓的情报是什么,但是这人是真的不怕死啊,她已经感觉得到顾知泽周围气压多低了,今晚上还要睡觉,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人的下场。
许幼薇点了点头,一边用袖子蹭着脸,一边转身进到屋里去了,春花跟在身后,跟进了屋后,还将门轻轻关上了。
张医诠站了半天,此刻才出声道:“殿下,这……要怎么处置?”这么大胆,语气自得,看样子根本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一声殿下,让那被踩倒躺着的男子如遭雷震,他先是一滞,而后拼命挣扎起来,被王猛镇压住,不甘的呜呜了几声,但被堵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此,顾知泽眉梢挑高,冷冷笑了一声。
“去外面看有没有同伙,有的话一并抓齐,没有就查出来。至于他,不是爱摸人脸吗?那便叫他摸个够。”
摸可以,只不过若是摸的东西不对,那定然是要吃些苦头了,顾知泽原本就不是个良善的,折磨人的法子多得很,王猛跟在他身边多年,又怎么会连这点话外意思都摸不透,于是受了命令,将人拽起来一掌打晕了,而后找出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殿下,那他说的那个消息可要问出来?”张医诠眼看着王猛拖猪肉一样将那人拖起来,连忙开口,但话刚出口他又反应过来,还能有什么消息,无非就是顾苓出了大牢的事,一个连他们身份都不知的无名探子,又怎么可能有翻过天去的消息,若是真有,顾苓肯定第一个饶不过他去。
顾知泽回身睨了一眼张医诠,道:“若是过了今夜他还活着,那我倒有兴趣听听是什么值钱的情报。”
张医诠称是,低下头往后退了退,王猛打了个寒噤,又不敢回头,只得装作没听到,拉着绳子循后院大敞的院门将人拖了出去。
客栈空荡荡的,店小二和其他杂役都被这厮提前弄走了,顾知泽带来的人因着几人之前谈话,都被王猛喊了在客栈外面不远的几个摊子守着,没人在客栈里,春花又刚好不在许幼薇身边,这才叫其钻了个空子。
他胆子很大,但过分自信手中情报所值,贪婪心作怪,根本没带同伙来,被揭穿后出了客栈,只将那人打发走了,自己则偷偷地从后院绕了回来,这下倒省了王猛的事,因为是偷着来的,所以凭空消失了也不会被发现,自己把自己的路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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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了这件,顾知泽冷着脸推开先前许幼薇和春花进的那间屋子的门,许幼薇早就洗干净了脸,此刻正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发呆。
“殿下,都是奴婢的失职……自愿领罚。”眼看着顾知泽进来,春花白着脸放下了手中东西,低头跪了下去,许幼薇愣了愣,起身想去搀她,被紧跟在后面走进来的张医诠眼神暗示给制止了。
春花到底是顾知泽手底下出来的,知道这件事上其实她错处最大,顾知泽将她送到许幼薇身边,就是要她时刻看好了许幼薇,但今日她太松懈了,所以即使有去打热水的理由,春花也不敢为自己辩驳。
许幼薇之前那次已经保了她一回,此番再想求情,恐怕顾知泽不会答应,若她自行领罚,顾知泽看在许幼薇的份上,才兴许能饶她。
张医诠和许幼薇更加不敢说话,张医诠好似小学生罚站似的地站在墙角,许幼薇看着顾知泽的脸色,紧张地站在原处,顾知泽对春花生气,肯定一会也要算她的账……要不然说些好话哄一哄?许幼薇咬着牙,暗想自己是越来越没有骨气了。
最后,还是顾知泽先别开了眼:
“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就回去来过吧。”
只是这样啊。许幼薇松了口气,春花却是打了个颤,俯下身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下,不敢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