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一旁问得急切:“大人可真是能看到了,许太医?”
许修然忙起身来,“我、我再看看。”
许修然忙去查看了一番那双眼睛,果然已经清澈了许多。又再抬手在他眼前挪动了挪动手指,虽有些许迟缓,可那双目色已经会随着东西挪动了。
许修然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恭喜都督。昨日夜里,该是已经将淤血除尽了。”
明煜缓缓撑起自己的身子。“这段时日真是有劳了许太医。”
昭儿见人起身,忙来伺候。
许修然笑道,“都督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所托。”
提起受人所托,明煜不觉嘴角抿起来一抹笑意,“只可惜此下还不是时候,若不然,我该得亲自上许府答谢…”
许修然却多嘱咐着:“都督莫要心急。”
“眼睛将将恢复,还须得些许时日来养着。以往的药物,继续用上,再有小半个月,该方能算是痊愈。”
“我知道了。先谢过许太医。”
明煜话落了,却听得窗上被人敲响,寻着那声音的节奏,他直分辨得几分出来,是明安。
十三司的事情,他向来不多让别人知晓,这才吩咐昭儿将许太医送出去。而后,起身来寻去窗边,见得明安果在外头。
“都督上回吩咐我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除夕前日,刘太医果是告假休沐,而后去过一趟明府。只是就在二月,刘太医已经以守孝为由,辞官离京。出京城之后的去向,明瑾正带人在查。”
“办得不错。”
明煜再道,“这几日,多看着明远动向,莫让他伤了慈音。还有…”
“还有西街如蜜坊上,也多让人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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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太阳几分毒辣,养心殿外的小太监都被晒脱了几分困意。
“今儿是怎么了?老半天了还在吵嚷?”
“你刚没见周侍郎的脸?”小太监吉祥用拳头比划着自己的眼睛,“看着都疼呐。”
殿内,江弘的耳根子都被磨起了茧子。却见得周玄赫苦着一张阴阳脸,还正与皇帝卖着惨。
“陛下,明远他擅闯私宅,重伤朝廷命官,其罪当诛啊!”
“若就此纵容,百官尊严何存,陛下威严何在啊?”
“行了行了。”皇帝放下手中奏折,再抬眸扫了一眼周玄赫那般模样。左眼下乌黑一团,确是被人伤得不轻。可偏生一见就让人想发笑…
方朝堂之上,便就惹了些许笑话。这人跟来了养心殿,便将一状告到了现在。
还是江弘一旁帮着皇帝说话:“周侍郎,你口渴不渴?奴家与你沏一杯茶来?”
“我不渴!”周玄赫意犹未尽,还要再告。不告穿那狗贼底裤誓不罢休。
皇帝见他还要开口,忙道:“你这般模样,还出来惹什么笑话。左右婚期将近,许你三日休沐,回家好好养伤,张罗自己的婚事去。”
“……”这可不是要息事宁人,赶他走么?
“母亲身子不好,昨夜里同是受得惊吓。皇上若不给我做主,那我便让家母去与皇后娘娘说说。”
“叫你消停消停,可是听不懂么?”皇帝几分不耐烦道,“朕已经让人传明远来问话了,等你休沐回来,定给你一个交代。”
周玄赫这才定了定心,陛下还是疼他的…
忙就一把跪得五体投地:
“陛下英明神武,是百姓的福分,我大周大运将至,疆土无限,草木丰润,万花齐放…陛下与日月同辉,万岁万岁万万岁…”
“罢了罢了。你先退下。”
周玄赫这才起了身,顶着左眼上的淤青,又与一旁江弘拜了一拜,“那我便先走了,江公公。”
“陛下,臣告退!”
江弘使人将他送走,耳膜方算是轻松了几分。见皇帝继续拿起折子翻了起来,却也不知主儿如今对明远是做何想…
江弘坐得起这司礼监的位置,朝中大小官员家底家事,也都摸得几分清楚。明府上方氏与明煜那些小摩擦,在他这里也早就在案。昨日不过稍与皇帝提了一提明慈音的处境,却见皇帝脸色大变,自也猜得几分,前任的大都督虽是已亡身,在皇帝心里,还算是有些许分量。
没多久,明远被领上前来面圣。
平日皇帝入了养心殿办公,若无特别的吩咐,明远便会去皇城里周巡一番。可今日,他自也有心想寻皇帝求一件事。便就在养心殿外候着。
方在外头,他还与周玄赫撞上了。周玄赫见得他在,自也没打着什么好脸色。“明都督来得可巧,陛下正要寻你问话呢。”说罢,那无赖转背嗤了一声,方扬长而去。
明远行来皇帝面前,先行了跪拜之礼。果不出所料,皇帝问起昨日夜里周府之事,他自说起,是为了要寻影役刺客,为兄长报仇。皇帝听闻这借口,倒是没作多问,也不知是信与不信…
却问起,“周玄赫那眼睛,是你出的手?”
明远一拜,“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皇帝没想到是这个说辞。
明远方忙再是一拜,道,“臣自幼与家姊明慈音青梅竹马,陛下也当知道,臣与慈音并非亲生兄妹,是以母亲方想来让慈音过继去林内阁家一计,本就等着再过两月,便可将人娶回明府完婚。可昨日听闻,陛下指了慈音与周玄赫的婚事。”
明远说完,在地上叩了一叩,“臣,想请陛下收回成命。”
“胡闹。”皇帝盛怒,手中奏折撂去了桌上,“你说收回就收回,朕下的旨,岂是随意能收回的?”
“你若真与明煜那妹妹交好,为何让禁卫军将人软禁?若不是江弘昨日回来与朕说起,朕怕是还被你明大都督蒙在鼓里。用着皇家的兵,去办你那些污脏的勾当。”
明远触及圣怒,不敢再言。等得皇帝消了火气儿,再拿起桌上奏折,却再是一拜,“明远对阿姊一心一意,不过是不想阿姊受别人蛊惑。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已然懒得理会,直吩咐江弘,“送明都督出去,未有朕的传召,不必相见。”
江弘自行来,只淡淡一句,“明都督,请吧。可莫要司礼监动手,那不好看。”
明远只见皇帝面色如常,似已恢复了平静。只得咬牙将方那些话再次吞下,起身来随着江弘一道儿出去了养心殿门外。
他不甘心,只能借着门前的空地,继续跪下来请命。
“江公公请回圣上,明远请圣上收回成命。”
慈音是他唯一的信仰…
他不能没有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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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赫回到府中,几分神清气爽。
昨日夜里到底有惊无险,今日又在圣上面前,把他明远狠狠告了一状。就是为了慈音小姐挨的那一拳头,还有些疼…
“嘶…”周玄赫摸着左眼,行进来和慧堂中。
周夫人听得他方那一声,忙起身来照看,“诶唷,那不长眼的狗贼,竟敢拿我儿开刀?怎么样,皇帝老儿怎么说,若不给你个交代,为娘与你去皇后娘娘那里要个公道。”
周玄赫从来不是孤军奋战,周阁老没了,周夫人还在。日子过得生龙活虎,喝茶吃瓜打马吊,顶着早年诰命的封号,逢年过节往皇宫里走动走动,主子们面前混个脸熟,给儿子撑撑腰杆子。
“阿娘,你莫急。陛下应了,等我休沐三日回去就给我们个交代。”
“这还差不多。别看人是皇帝,才学会走路的时候,还日日来这府里听你父亲讲学呢。昨儿那家伙说闯就闯,还有没有规矩?”周夫人说起,自回了暖榻上坐下。方又想起另一件事儿来:
“诶,与为娘说说。那林家四小姐,生的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看,性子如何?好相处吗?”
昨日里圣旨同颁到了周府上,周夫人接来那圣旨。还对天磕了三个响头…“老爷保佑,我儿玄赫终于要成家了。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与他做的主,那可是个秀外慧中的大好姑娘!”
新喜临门,昨夜里虽是不太平,今日早起老人家却是格外地精神。
周玄赫却喊着:“阿娘,口渴了…方在陛下哪儿说得口都干了…”
周夫人这才吩咐下人看了茶,而后,又眼巴巴的望着儿子,“怎样怎样,林小姐到底怎样?”
周玄赫咕咚数口将那茶碗喝得底朝天,方道来。
“娘,你可看过相国寺放生池后头,石墙上的那些壁画?”
周夫人想了想,“看过,飞天菩萨,反弹琵琶。一个个美得嘞…”
却听儿子接着道:“慈音小姐,和那壁画上的仙女儿,一模一样。”
周夫人满意地笑了:丰腴福相,那可是好生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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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赫从和慧堂里出来,寻得家中管家,吩咐了件事儿:“将府上养着的伶人都喊来,我有事儿与他们宣说。”
片刻功夫,管家便集齐了二三十个年轻的女子。各个芙蓉白面,香身柳腰。
周玄赫怜香惜玉,倒也不是为了自己下手,只是见不得女子在那些风月场子里受辱。于是花了大价钱买来,养在府邸。无他,陪老太太唠嗑儿喝茶,给老太太的姐妹们唱曲儿弹琴,让老太太的面子倍儿涨…
这些个伶人们虽出身不好,能学起一门子手艺的,哪个不是心底里几分傲气的。入来府中又都是养着的,没了外头那些个下贱的作派,都自诩着有几分清高。听得公子爷传唤,也都守规守矩的,按时到了。
周玄赫让人在堂内坐下,又让管家看茶。却听得管家来报,“唯独昭儿姑娘,还在那枢林轩里伺候,怕是来不了。”
周玄赫想了想,“无妨,待我一会儿再去一趟枢林轩里,单独与她说。”
众伶人们正也有几分忐忑,公子平日里,却也未曾将她们这般一齐招来过。想来该是有什么大事儿。
果然,公子爷也没与她们周旋太久,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便道出目的所在来。
原是不消得几日,便有贵女要过门与公子为妻,公子觉着,让大娘子见得她们这班子伶人不好,便要将人都赶出府了…
“公子说起来好听。说什么请,分明是赶我们走…”
“侍奉得老太太这么些时日,竟是一点儿情面也不讲的。”
“说走便要走,可是没情义了。”
伶人们一个两个,抹起眼泪来。那曲儿里的姿态,嘤呜哀伤,一个比一个在行。可再听得公子爷道。
“你们莫要怨我。我且说过了,今日是好事儿。周府中今儿虽是用不上你们了,也不会亏待了你们。趁着管家的也在,便将这事儿给说透了。”
“每人三十两银子,都问管家去账房里支。”
“不算多,也不算少,算是周某人的一点心意。”
“姑娘们在外营生都不容易。三十两清清省省的也能过个一年半载。若姑娘们生性争气儿,寻得了更好的去处,便用这小钱置办些头面,也好做营生。”
方屋子里还一片哭声,听得周玄赫这话,便就忽的止住了。
“公子爷是有情有义的。若不赶我走,我才不要那三十两。”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大娘子要过门了,我们可不敢扰了小夫妻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