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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书斋 > 武侠 > 问仙 > 第71章
  “姓裴的小子要输了,”孚琛愉悦地道,“小南儿,你想他如何输?拿不定主意么?没关系,师傅替你拿,嗯,我想想,不若让他变成个大刺猬给你瞧瞧?”
  曲陵南尚未想明白什么叫“让他变个大刺猬”,只见孚琛手下一抹,漫天飞剑齐刷刷掉了个头,纷纷朝裴明疾驰而去。曲陵南一惊,这才明白孚琛是要叫他做剑靶子,她喊道:“住手!”
  孚琛五指一收,那无数飞剑又奇迹般地定在半空,他转头,无比温柔地叹息道:“我就知道,你总是这般有妇人之仁,可谁让我是你师傅,师傅终归是要疼徒儿的。”
  他话音刚落,手一转,飞剑嗖嗖落地,裴明狼狈地左右躲避,一个不备,直直摔下自己的御剑,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此时无数飞剑随即落下,不偏不倚,绕着他围了一圈,将他困在这临时起意的飞剑林之中。
  曲陵南与清河相处得久了,于阵法一事亦见多识广。她一眼便瞧出,孚琛随手一甩,那些飞剑落地却组成古怪的阵法。按理说由修士灵力催发的化形法器,不具实体,灵力一收,即无影无踪。可裴明在阵中已不知试了多少回,那无数由他催化的兵刃,却像变成真的法器一般,再也无法控制半分。
  这一手,绝不是琼华派的功法路数了。
  “徒儿,你想如何处置他?”孚琛微眯双眼,瞳孔深处泛出红光,宛若讨论穿衣吃饭一般,稀松平常地问,“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这回师傅听你的,可好?”
  曲陵南只觉眼前这个孚琛分外陌生,在她以往的记忆中,师傅蔫坏却又护短,即便一开始就不安好心,可说到底,他亦从未告诉她,自己乃清正高尚一类大能修士。且这么多年习《青玄功法》之后,曲陵南越发将孚琛干过的那点事看开,无非是损人利己而已。
  在被收为徒之时,她不过无依无靠,无足轻重的小姑娘,以孚琛之为人,这等徒儿收了之后为我所用,本没有什么不可以。
  错只错在,她以为师徒情谊超于一切,而他却是血海深仇铭记于心。
  这是俩人在认知上错了位。
  可人本就各有不同,又怎能苛求旁人与己一般思量?
  她是喜欢这个师傅,喜欢得不得了,可那与师傅何干?就如师傅将她养大,乃是为报自己灭门之仇,可那个仇又关她曲陵南何事?
  曲陵南有些不详的预感,她原本已下定决心与孚琛再无瓜葛,可现下再看到这样的孚琛,她却感到说不清的难过。
  孚琛不该是这样的。
  曲陵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我如果要你放了他呢?”
  孚琛耸起眉毛,道:“你确定?宰了他比较好哦。”
  “他是琼华弟子,杀了他可是犯了门规大罪。”曲陵南皱眉问,“便是你身为琼华长老,亦罪不可恕,这个可好,好在哪?”
  孚琛笑了起来,目光流转,美不胜收,然那眼波深处闪动的红光,却看得曲陵南极为不舒服。他边笑边道:“徒儿,你可知他师傅道微真君犯下何种大罪?你可知为何琼华如今各种萧条,皆是拜道微真君所赐?他盗取本派至宝,重创门人无数,连掌教并诸位长老亦被其所伤。我与之全力一战,亦不过沾了青攰神器的便宜,暂时将其逼出琼华而已。你若真个熟悉门规,当知道微真君所作所为,等同叛教。他留下的徒子徒孙,若真心悔过便罢,若如裴明这般冥顽不灵者,我便是即可杀了,旁人亦说不得我半个字。”
  他伸出手,轻抚曲陵南的脸颊,目光渐渐柔和,叹了口气道:“可我晓得,你定会念及年幼同门之情,不忍见他命丧于此,我看在你的份上,这才网开一面。陵南,师傅怕的不是你求情,师傅怕的是,你连求情的话都不愿对我讲……”
  曲陵南趁机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反手拽住,神识随即探入脉门。入内只觉一股炙热火焰扑面而来,烫得她反弹而出,她惊诧地瞪大眼看孚琛,“青玄功法”不拘一格,神识所用宛若水流风动,浑然天成,可似这等尚未入一个人紫府便被弹出之事,却是从未遇见。
  曲陵南忽而明白了,孚琛不仅修为与她相去甚远,且其功法与“青玄功法”截然不同,若说青玄仙子毕生所学乃师法自然,那么孚琛所学,定然是逆天而行了。
  这决不是琼华派所出的东西。
  “调皮,”孚琛笑呵呵地弹了下她的额头,宠溺地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不知轻重,难不成为师当年没告诫过你,不得不知死活,以神识审视修为比你高之人么?”
  “你没教过我这个。”曲陵南随口答道,“你连怎么飞都不教我。”
  孚琛脸色黯然,沉默片刻后道:“对不住,以前是为师有私心,往后定然全心教你本事,你可有想学的?”
  曲陵南盯着他目不转睛,忽而问:“你的修炼,可是出了岔子?”
  孚琛微微一愣,笑道:“怎会出岔子?你看不出为师已晋为元婴后期了么?”
  “不过十年,你便自元婴初期晋为元婴后期,如此迅猛,你还说没出岔子?”曲陵南摇头道,“万物皆枯荣相继,祸福相依,但凡好处太多的事,通常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孚琛笑道:“你倒知道不少,可你放心,师傅现下没事。往后你呆在我身边,为师只会越来越好,届时我将一身本事传与你,你我师徒二人,便为玄武大陆留下千古佳话……”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我在哪?”曲陵南不理会他的话,单刀直入问,“你既然知道我呆的地方,那亦不会猜不出我姓什么,对不对?”
  “你这话说得可奇,为师若晓得你在哪,怎会不亲去将你接回?”孚琛诧异道,“我这些年,可无时不刻不在挂念你……”
  曲陵南打断他,摇头叹息道:“你晓得我姓什么,自然知道我族女子传说中的奇妙之用。你定然十分懊悔当初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竟想将我推给左律,险些让左律因祸得福,现下你修为很不妥,自然要想法子,你一想法子,便又将主意打到我头上,只因从来唯有我对你忠心耿耿,忧你所忧,悦你所悦,可惜你忘了,十年以过,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陵南了。”
  她目光冷冽,深吸一口气,体内的五灵之力瞬间暴涨,充满四肢八骸,金光闪动之中,一股强劲的三昧真火骤然自孚琛扣住她的手腕处涌出。
  孚琛淬不设防,慌忙松了手,曲陵南立即翻身一跃,退离他几丈之远。孚琛伸手抓去,曲陵南动用五灵之力,虚空剑凌厉劈下,孚琛只得收回手去,抓了个空。他变了脸色,怒道:“陵南!你都胡扯些什么?为师已然错了一次,又怎会再错一次?我只盼这回能令你好好出气,咱们俩冰释前嫌,又怎会……”
  “他撒谎!”裴明高声道,“陵南,文始这个混蛋骗你!他峰中早已藏了个女子,自以为神鬼不知,却被我无意撞见过,那女子便是泾川曲家中人,我等修士,一遇曲家女子,本就是一望即知……”
  他话未说完,孚琛已经脸色一变,反手一抓,将他自阵法中直直拽起,卡住喉咙,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曲陵南大怒,手中虚空剑再不留情,三昧真火过处剑身火光四溢,一跃而起,狠狠往孚琛当头击
  ☆、第 109 章
  一百零九
  曲陵南一招劈去,孚琛掐着裴明的脖子面不改色,平移后退十余丈远。曲陵南一招劈空,纵身一跃,清叱道:“把他给我放了!”
  孚琛急道:“你且听我说,我再放了他……”
  “还说个屁!”曲陵南骂道,“说说说,没完了啊?你放不放?不放我对你不客气!”
  她话音刚落,挽起剑花一挑,一个又一个的三昧真火球纷纷打去,孚琛既要拿住裴明,又不想出手伤了曲陵南,左闪右避,腾挪得有些狼狈。
  火光中,曲陵南一张俏脸衬得明艳不可方物,然她脸罩寒霜,目光冷冽,虚空剑虚实相映,源源不绝,青玄功法幻化出无数生机,剑气绵延方圆十里,霎时间布满头顶天空,绿光变幻无穷,自草色延绵至碧色,剑气宛若数不尽的藤蔓枝条自天而降,将孚琛笼罩得严严实实。
  此乃青玄功法的精妙所在,五灵之力引天地灵力源源不绝,而虚空剑诀虽不及北游剑诀霸道,亦不如风驰剑诀有名,然“虚空”二字,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剑气若有若无,神出鬼没。
  孚琛避开数招,已知不能轻敌,他神色一凛,随手一抛,将裴明远远抛开一边,反手一切一转,一堵巨大的紫红色盾牌顿时凭空而生,挡住漫天遍野的绿色剑气。他另一只手平举,一柄赤红色长剑跃然而上。
  曲陵南微微一愣,孚琛即感应其灵力波动,微笑道:“可是认出?这是师傅赠你的赤练剑,你上回走得急没带上,这回可得好好收着。接好。”
  他手一举高,赤练剑悬浮半空,突然嗖的一声急速飞出,避开无数剑影剑气,哐当一声脆响,准确击中曲陵南操纵的实剑。
  这冲力极其巨大,实剑登时被拦腰截成两截,曲陵南以灵力幻化之剑体受损,则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痛,她身子晃动,闷哼一声后,口中腥甜,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时,孚琛飞身而上,一把将她紧紧抱住,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芬芳扑鼻,宛若大颗珍珠一般的丹丸,凑近她的唇,低喝道:“快吞下。”
  “不用你假惺惺……”
  孚琛却不待她废话,突然猛捏其下颌,曲陵南没提防,一下张开嘴,那丹丸被强行塞入,孚琛灵力一运,丹丸哧溜一声钻入咽喉,过心肺等处,不出片刻,丹田即一片暖融融,似有无数温润力道自四面八方涌入其中,令其宛如泡在一大片温水中,舒服得令人毛孔舒展。
  舒服还在其次,随即曲陵南发现,孚琛给她吃的这颗药灵妙异常,不仅丹田获益,连四肢八骸皆被修修补补一番。甚至那可有可无的灵脉,经过此番滋养,仿佛愈加茁壮。
  “速速盘膝闭目运转一周天。”孚琛和声道,“莫要辜负了这难得一见的琼华丹。”
  曲陵南大惊,琼华弟子无人不晓得门派至宝中,有一样丹药其名与门派名相同,乃当年云埔童子的师傅留下的上品灵丹。据称能聚魂魄,凝元神,洗髓经,脱胎换骨,重塑紫府。这丹药如此珍贵,当初为免与禹余城起争端,涵虚真君曾命云埔童子匀出一丸相赠与被孚琛重创的禹余城长老左宗清,这才化解了由曲陵南云晓梦引起的两派怨仇。禹余城修士最是得理不饶人,可一见琼华丹,再多的刻薄话也说不出,足见吃丹分量极重。
  可现如今,她不过呕了一口血,孚琛就要拿琼华丹给她当糖丸吃。
  曲陵南浑身不自在,她挣扎道:“这玩意我不要吃……”
  “是,是我硬要给你你还不要。”孚琛好脾气地笑道,“可现下你吃都吃了,就别暴敛天物啊。”
  曲陵南还待说什么,孚琛以掌覆上其天灵盖,一股雄浑霸气的灵力自上而下,顷刻间游走其全身经脉,巨大的力道与其体内五灵之力混为一体,令曲陵南身不由己,闭上眼以神识引其二者合一。
  这一运息不知过了多久,待曲陵南再睁眼,已然身处一洞府,头顶一颗诺大的夜明珠将洞内照的宛如白昼,曲陵南在孚琛身边呆了多年,此处前后不知来了多少回,便是离开这十年,有时午夜梦回,也会梦见回到此地,梦中的自己仍是那鲁莽无知的小丫头,闯进来,执意要给师傅送茶喝。
  其实孚琛怎会缺她煮的那口灵茶?可彼时年少,总以为自己当独一无二,自己烹出来的灵茶,亦是独一无二。
  曲陵南默默吁出一口长气。
  她动了动内息,只觉运转灵活,再无滞阻之感。而当年伤及根本的丹田,竟然亦在一夜之间,又隐隐之间,有重塑之状。
  她那颗结成没过多久的金丹,此刻亦滴溜溜悬于紫府,金光灿灿,匀润可爱。
  曲陵南猛然睁开眼,伸出手一把抓向前方,霎时间穿透眼前的障眼法,将那暗处的人提溜了出来,狠狠摔到地上。
  只听“哎呦”一声,娇柔婉转,那地上之人抬起头来,却是一个二八少女,貌美如花,长相与曲陵南有三分相似。
  曲陵南一见之下微微一愣,随即骂:“沐珺,怎的是你?!臭丫头,你怎会在此?”
  那名为沐珺的少女扁嘴,也不起来,自地上盘起腿坐下,不满地道:“南儿姐姐,我不过没遵规矩回寨子,又在外头呆了三年,你怎的变对人家这般凶?”
  曲陵南一跃而起,一把将她揪了起来,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爹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测,还请了大祭司卜卦扶乩,可大祭司那点小打小闹的本事,怎能算出你在此?”
  沐珺面露愧色,小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想着咱们生来便有灵牌在寨子里留着,生死皆知,爹娘晓得我还活着,定不会太过忧心,我……”
  曲陵南没耐烦跟她说道理,将她甩到一边,道:“得了吧,若你有朝一日当了爹娘,才晓得自己现下有多混账。不过这事与我无关,我且问你,你为何会在琼华派文始真君洞府之内?”
  沐珺面露惧色,咬着唇不说话。
  “你求入琼华派?他留你在此,以威胁我?”曲陵南微眯双目,盯着她问,“抑或你见他风仪无双,心生爱慕,自愿留下……”
  “呸呸呸!”沐珺大急,道,“姐,我可是有心上人的,你莫要乱讲,就算我没心上人,那道君阴阳怪气,长得再好看又如何?难不成我没见过漂亮男子?咱们寨子里阿牛阿黄,阿白阿俊他们,哪个长得不好看了?”
  曲陵南忍不住扑哧一笑,沐珺所说的阿牛阿黄等人,皆是寨子里与她年纪相当的后生,曲姓男儿与曲姓女子不同,个个魁梧壮实,相貌憨厚,沐珺家阿爸便是如此,寨子中每个男子皆是如此。她自幼见多了,便以为天下好看的男子得长这样才是。
  “那你为何在此?”
  “我也不想的好伐!”沐珺害怕地四下看看,凑上去悄悄说,“那古怪道君在此处下了降头,只要我走出洞府一步,便有看不见的火烧刀砍,疼得不行,我都不晓得偷跑多少回了,再忍着疼,也坚持不了多远哇。有一回还撞见,撞见一个后生……”
  她面上忽而现出红晕,扭扭捏捏道:“那后生,也不是什么好人,枉费他长一张好脸。不仅不帮我,还在一旁瞧热闹,脸上冷笑连连,倒像我欠他几百个铜子没还,姐姐,你说哪有这样的?咱们寨子里谁家有难,不是众人相帮,我好歹是女娃吧……”
  古寨养出的少男少女,一泾天真无邪,率性而为,曲陵南点着她的额头道:“这便是给你教训,叫你一出寨子便乱走……”
  “不是!”沐珺瞪圆眼睛道,“我才出寨子没几步,便被那道君抓了,我以为他要逼问我如何进寨,便勇敢地告诉他,沐珺是宁死也不说的。可那道君只是笑,问我若他将整个寨子都毁了,你会不会生气。”
  曲陵南一惊,问:“你一出寨便见到他?他说要毁了寨子?”
  “是哇。”沐珺点头道,“他吹海螺吧,咱们寨子有神仙保佑的,他本事再高,也未见得能进去。不过我还是说,你定然会大大生气,因为你也姓曲啊。哪有自家屋子被毁了还高兴的,对吧?”
  曲陵南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她喃喃道:“他果然早就晓得我在哪。”
  “那道君还说,我长得略微那么有点像你,左右无事,便抓了我来当丫鬟使,呸。”沐珺啐了一口道,“我可是寨主闺女,便是天皇老子,也不当丫鬟。不过老实讲,道君虽说脾气怪,可也没难为我,这三年来,除了逼我讲姐姐的事,也待我多不好。”
  她低下头,小声问:“南儿姐姐,你可能跟我一块逃?”
  曲陵南问:“我自会让道君放了你。”
  “不是,我们得逃跑,”沐珺扭扭捏捏道,“我一逃,那后生便会来瞧热闹,你帮我问问那后生姓甚名谁,可曾婚配,我看中他……”
  “啊?”曲陵南惊诧地问,“你疯了,那是琼华御察峰掌教弟子裴明……”
  “啊,原来他叫裴明啊,”沐珺欢欢喜喜地笑了,“这名字真好听。”
  “行了行了,”曲陵南大不耐,道,“死了这条心吧你,人家瞧不上你的。”
  “我有什么不好?”沐珺不服道,“我浆洗花红样样了得,我阿妈说我长得俊!”
  “是是是,”曲陵南点头道,“可人比你俊,他还是瞧不上你。”
  “那我也不管,”沐珺扭头道,“我看中他,若连问都不问,那岂不白看中了?”
  “若他只是贪你曲家女子之身,却不愿真心相待,你届时如何是好?”
  “那我收拾了他再跑!”沐珺眼波一转,道,“可若试都不试,怎知他心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