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梦兰拦着不让,“你回学校,家里的事情你别管。”
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话。
母子两个正在争执,谢光荣用钥匙从外面回来,他喝得醉醺醺。
谢光荣伤了腿,虽然已经好了伤,却落了后遗症,走路坡脚。他先把左腿迈进门里,又抬着右腿进门,把门关上,脸色泛红,眯着眼睛,满身酒气地看着谢半悔,“不是想要住校吗?怎么回来了?”
谢半悔自己想要住校,大概姚梦兰是这样对谢光荣说的。
“他回来拿东西,正要走。”姚梦兰推着谢半悔让她赶紧出门。
谢半悔脚底板像是生了根,“我妈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你说的?”谢光荣斜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姚梦兰。
姚梦兰仍旧是推着谢半悔,让她出门,“他什么都不知道,正要回学校。”
“他已经高三,说是孩子,论年龄也是个大人了。”谢光荣挪到沙发上坐下,他把家门钥匙扔在桌上,“儿子,你过来我给你讲。”
谢半悔要走过去。
姚梦兰拉着她,她可怜地哀求地看着孩子,“不要过去,不要听。”
谢半悔握了下姚梦兰的手臂,她的声音让三口都能听得到,“无论是因为什么,你都是我妈妈,这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姚梦兰眼睛里噙着泪,她站在鞋柜处,看着谢半悔走到沙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我要和你妈离婚,家里的钱是我赚的,房子是我买的,你是我儿子,你跟着我,让你妈走。”谢光荣轻描淡写地说。
谢半悔今年不足十八岁,父母结婚大概二十年,谢光荣的语气和态度,像是开除了一个包吃包住的保姆,不得不说是让人恼火的。
可这个人是谢半悔的父亲,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只能压抑着不满,问,“为什么?”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地赚钱,她整天在家好吃懒做,还拿着我的钱,贴补娘家。”谢光荣估计是真的把谢半悔当成个大人了,才会对她和盘托出,“你妈朝三暮四,趁着我不在家,和人勾搭,邻居间传得沸沸扬扬。她如果要点脸,就收拾东西自己走。”
钱,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一个字贯穿始终。
第43章
“我没有,我和你解释过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姚梦兰紧张地看着谢半悔,没有一个母亲,希望在孩子面前的形象是声名狼藉的,尤其是姚梦兰这样以孩子为命的母亲。
谢半悔沉稳地问,“爸,你说邻居在传我妈行为不端?是哪位邻居?四楼的刘姨还是六楼的王婆?”
“你别管是谁,是事实,人家就是看我老实,不愿我被蒙在鼓里,才告诉我。”谢光荣不耐烦地说。
谢半悔看着皱着眉头,明显拒绝沟通的谢光荣,她的一股火突地冒出来,“你常年不在家,我妈照顾家里,每天给我做饭,晚上比我睡得还晚,白天还要上班,她哪里有时间找别人。如果这位热心的邻居说的是实话,那么她该知道,和我妈好的那个男人是谁?要不把这位邻居叫来,我们让她和我妈当面对质一下。”
“家里的破事儿,恶心我自己还不够,非要让我出门也没法做人!”谢光荣瞪着眼睛,他喝了酒,呼吸呼哧呼哧地响,像老旧的抽风箱。
谢半悔说,“其实是你心里存疑,别人又随口一说,你就当成了事实。”谢半悔看谢光荣越来越涨得通红的脸色,她不急不缓地说,“还有,你说我妈用你赚的钱贴补外婆家,据我所知,你寄回来的钱我妈全部存在存折里放了定期,平时的开销是我妈上班和卖废品的钱。”
“我不想听这些。”谢光荣站起来,拖着落了残疾的腿,往房间走,“她用我的钱哄着你团着你,你当然替着她说话,她就是个贱人。”
这是多么严重的侮辱。
谢半悔的眼角跳了一下,她跟着站起来,恰好站在谢光荣面前,像是故意拦住他的去路,“无论如何,你不该动手打我妈,你这是犯法。”
“犯法,她现在还是我老婆,我想打就打。”谢光荣伸手推谢半悔,他是常年做体力劳动的人,一巴掌像是铁耙子一样,把谢半悔推了几步,“你问问你妈结婚之前做过什么事情?跟人私奔,又被人甩了,大着肚子要跳河,是我肯娶她,才救了她一条命。要不是我,她早该死了。”
姚梦兰瑟瑟发抖,她嘴唇抖着,小声地说,“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谢光荣冷呵呵地看着姚梦兰,语气嘲讽,“这是事实,为什么不能告诉他,怕他对你失望,以后不再和你亲近了?他是我儿子,这辈子都和我断不了。”
“你娶她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情,无论是我妈还是外婆一家都没有故意隐瞒你,既然你同意娶她,就不该在多年之后,把这件事情翻出来一遍遍的伤她、□□她。”谢半悔无惧地看着谢光荣要喷火的眼睛,“你当初肯娶我妈,是因为外公能给你安排工作,对吗?既然你得了我妈娘家的好处,不能等知晓你娶我妈真正缘由的人去世了,才开始嫌弃她。”
“你告诉他的?”谢光荣怒目等着姚梦兰,“好啊,你不嫌丢人把这样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我打死你个贱人。”
谢光荣说着,又要冲上来打姚梦兰。
姚梦兰直愣愣地站着,她下意识,抬手护住头护住脸,“我没告诉他,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一个要打,一个只知道躲。
下意识的动作,刺疼了谢半悔的眼睛。
这个看起来平和的家,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还敢说谎,我不在家,你说不定怎么编排我,离间我们父子关系。你以为这样,儿子就能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就能护着你了,我告诉你,做梦。”谢光荣骂骂咧咧地,扬手一大巴掌要扇在姚梦兰头上。
谢半悔快走几步,挡在姚梦兰跟前,谢光荣的大巴掌落在谢半悔的脖颈上,她瞬间觉得火辣辣的。
姚梦兰的脸,估计就是被谢光荣的手扇出来的。
“半辉,你怎么样?”姚梦兰拿开谢半悔捂着脖颈的手,她急的哭出来,“让妈看看。”
谢光荣担忧地看着谢半悔脖颈上明显的巴掌印,他转头把怒气撒在姚梦兰身上,“要不是你,我能打他,都怪你,扫把星。”
姚梦兰顾不得躲闪,顾不得保护自己,她把反击的力气全部用在推谢半悔,打开门,把谢半悔推出门,“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家里的事情你别管。”
还是这一句话。
“妈。”谢半悔大声地喊叫,关门的瞬间,她看到谢光荣朝着姚梦兰过来了。
姚梦兰笑着对他摇摇头,把门关上,反锁了门。
谢半悔出来得急,没有拿手机,没有拿钥匙,她用力地拍门板,手掌拍到麻木,感觉不到疼痛,“妈,你把门打开。”
门里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两个人撕打在一起的声音,有谢光荣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姚梦兰如同母狮子一样的吼声,“谢光荣我和你拼了,你凭什么打我的孩子,你不让我活,我也要让你死。”
打不开门,踹不开门。
谢半悔抹了把眼睛,她转身跑下楼,冲出小区,她必须找到人借电话,必须报警。
谢光荣虽然腿跛了,可他到底是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真的耍狠动手,姚梦兰真的可能会被打死的。
现在是午后,路上人不多,谢半悔拦了两个人,对方看她慌张的表情,立刻躲得很远。
“谢半悔?”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唤她的名字。
谢半悔转过身,看着一身清爽短袖运动短裤的戴瀚漠,他手里牵着条狗,应该是出来遛狗的。
“你带手机了吗?”谢半悔跑到他跟前,她举着双手,语气不稳,声音颤抖,“借给我用一下,我要打电话,求求你。”
戴瀚漠把口袋里的手机递给她,“你怎么了?”
谢半悔没有时间回答他的问题,拿到手机,是有屏幕密码。
戴瀚漠输入几个数字,重新递给她。
谢半悔颤抖着手指头,输入数字。
戴瀚漠看到了,惊讶地看着她,两个人站得近,他自然看到了谢半悔脖颈上的巴掌印,目光变得阴鹜起来,“谁打你了?”
“你好,我要报警,我爸家暴我妈,求求你们赶快来救救她……”谢半悔说着泣不成声,她害怕了,所有的力气和精力只足够支撑着她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借到一部手机,说出这些话。
“这里的地址是梧桐路……”戴瀚漠把手机拿过来,他详细地说了谢半悔家的地址,包括单元号和门牌号。
挂了电话,戴瀚漠问他,“你爸打你了?”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到?我妈打不过他的。”谢半悔拽着戴瀚漠的手臂,“我妈会被打死的。”
戴瀚漠握住他的手,他往小区里走,“他们说会尽快出警,我和你一起回家。”
“我妈把门反锁了,我没有钥匙。”谢半悔用力地咬着牙齿,才止住颤抖,可她的身子仍旧在抖。
戴瀚漠握住她的手,“我们踹门试试。”
在路上戴瀚漠又打了个电话,“请问是开锁公司吗?请你五分钟之内到幸福苑小区,价钱你可以随便要。”
上门开锁,价格不等,根据难易程度和时间紧迫性。
比警察先来的,是开锁公司,师傅背着工具包,麻利地跑上楼,“车在楼下没熄火我就跑上来了,刚好五分钟。”
“钱我转给你,现在开锁吧。”戴瀚漠护着谢半悔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把门口的位置让给开锁师傅。
谢家的小区是老旧小区,门里外两层,外面是层铁门,里面是木板门。
师傅用了最短的时间打开门,他好奇地往门里看,“怎么是反锁?家里有人?让家里的人开门不是就行了。”
谢半悔已经冲进门里。
戴瀚漠叫住往里张望的开锁师傅,“多少钱?”
准备给狗买狗粮的钱,瞬间就花出去了。
想起狗,戴瀚漠下楼,把拴在楼下的狗牵上来,挂在铁门上。
屋里一片狼藉,玻璃碎渣满地。
姚梦兰坐在沙发上在哭,她头发乱糟糟,被扯得乱,衣领被扯开。
谢光荣坐在地上,靠着电视柜,墙上挂着的电视机上,一个炸开的碎痕,一定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砸过去的。
“是谁报的警?”两个民警站在门口问。
“我。”谢半悔从客厅里出来,她眼睛通红,声音却已经不那么激动,“我报警请你们抓我爸,他家暴我妈妈,殴打我妈和我。”
戴瀚漠从门里出来,解开狗的绳子,他站在门外往屋里看。
谢半悔正看过来,两个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对视了几秒钟,谢半悔先错开,她走去客厅。
戴瀚漠把门关上。
家丑不可外扬。
就算戴瀚漠很担心谢半悔,可他一样知道,谢半悔现在一定不希望戴瀚漠这个外人在场,听着两个人成年人的互相揭露伤疤。
这周是小休,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四点半,只有几个小时。
是让本地学生回家洗澡换衣服,方便住校生出校门采购,其实不能算是休息,只是放风的时间。
一直到第二节课,谢半悔才返校,她还穿着中午放学时候的那套衣服。
谢半悔的座位在倒数第一排的角落里,她现在已经不是学霸,没有人会关注到她是否有什么不同。
可戴瀚漠知道。
晚上的课结束,到晚上熄灯,差不多有三十分钟的时间,住校生会抓紧这个时间洗漱、洗衣服,也有学生趁着睡觉前最后的空闲时间,偷偷去谈恋爱。
操场旁边的湖边,有几对情侣在窃窃私语。
在稍微光亮处,谢半悔和戴瀚漠坐在篮球场场地铁网下面的水泥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