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沈则的往自己脑后的后山骨上摸,“你瞧,我是长反骨的人。那些规矩,礼数,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看重的你这个人,是我们之间的情谊。”
沈则像是被她蛊惑了一般,腰往下一沉,陈茗儿下意识揪住身下的被单。
雾解金风洩,露滴牡丹开。
这一夜来的或许是早了些,却又实在晚了太多。
等陈茗儿能朦胧胧醒过来,外头天还是黑的,她不知时辰,却见沈则仍是枕着手半靠在床头,低头看着她。
陈茗儿转身拥入他怀里,声音绵绵无力:“你怎么还不睡呀?”
“舍不得。”沈则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问:“很疼是不是?”
“嗯。”陈茗儿在他硬邦邦的腰腹上掐了一把,此刻想起仍是心有余悸:“真的疼。”
“那你再掐两下。”沈则拽起被角把陈茗儿裹紧在自己身边,又问:“你饿不饿?”
他这一问,陈茗儿才忽地发觉自己是怕是饿醒的,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点了点头:“晚上什么都没吃,就跟你瞎闹来着。”
“怎么是瞎闹。”
沈则好脾气地纠着她的用词,一手提起被角落,支着腿坐了起来。
“你干什么呀?”陈茗儿跟着坐起来,神情紧张:“你不会是要回你房里睡吧?”
话是脱口就出,说完了,陈茗儿才觉出些难为情来,垂下眼,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大夜里,怪冷的。”
“想什么呢。”沈则摸摸她的脸蛋,眼中噙着笑意,“我去给你煮碗面。你睡着的时候肚子就咕咕响,我想去给你找些吃的,又怕你一时醒了看不着我,所以就只能等你醒了再去。”
陈茗儿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则:“你还会煮面呢?”
沈则伸手捡起落在床下的衣裳,淡笑道:“我还会别的呢,来日慢慢做给你吃。”
“你是在军营里学的吗?”
“嗯,”沈则道,“为了饱自己的口腹之欲,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陈茗儿渣渣眼睛,“我想同你一起去,还没见过呢。”
话是这么说,人却是坐着没动。
沈则本也没想叫她跟着,但见她纹丝不动,想起什么,衣裳穿了一半又在她身边坐下,“疼,是吗?”
陈茗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光是疼,也没力气。”
沈则闭了闭眼睛,倒吸了口气:“茗儿啊,别这么说话。”
陈茗儿目光往下一扫,轻咳了一声:“你……控制控制你自己……”
沈则看他一眼,忍了忍,起身无奈道:“我去控制控制。”
陈茗儿裹着被子复又躺下,被子里香气馥郁,有她的体香,也有沈则身上的香气。
这方寸阁沈则住了快二十年,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推开门的瞬间却像是做贼一样。
他灯都不敢照,摸黑往后厨去,好在院里的人都睡了。
灶间的小炉上还温着红枣小米粥,吴婶知道陈茗儿晚饭没吃,特意给她留的。
沈则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动手给陈茗儿煮碗面。
方寸阁的小厨房他来烤过几回鹿肉,还算是熟悉,但煮面这功夫到底是许久没做了,生疏得厉害,等到好不容易煮了一碗面,厨间已是狼藉一片。
沈则也顾不上收拾了,端了碗就往回走。屋里的人却蜷缩成一团,又睡着了。
不过陈茗儿睡得不是很踏实,迷迷糊糊间听到脚步声,又闻到香味,鼻间微微耸动着醒过来。
“尝一口。”
沈则端着碗,是要喂她的架势。
陈茗儿揉揉眼睛,小脑袋往他跟前凑,懒懒地张开嘴。
沈则挑了一小口面,吹了吹,“你当心烫。”
陈茗儿嚼了两口,眼神一亮,“好吃呀。”
沈则又喂着她喝了口汤,“我看有鸡汤,就拿鸡汤煮的。”
“你也吃一口。”陈茗儿把碗往他跟前推。
两个人就着一碗面,竟吃出些相濡以沫的滋味来。
吃完了面,天色渐渐发亮,沈则伸出手指碰了碰陈茗儿不由自主往下垂的眼睫:“知道你困了,但得先把你抱去小榻上,这床榻上得整理整理。”
陈茗儿本是昏昏欲睡,听了这话倏然清醒过来:“啊,对。”
作者有话要说: 等正文完结,给大家补个小剧场,把车速提上来。
第59章 一更
陈茗儿缩在棉被里, 眯着眼看着沈则在榻下忙活, 偶尔指手画脚两句,沈则也好脾气地应了。
收拾好了床褥,沈则又把陈茗儿抱回了床榻上。
“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再陪你一会儿, ”沈则半倚在床榻边, 握着陈茗儿的手指把玩着, “今日有朝会,等下了朝会我就得往公府去了。”
陈茗儿抱着沈则的胳膊,强撑着往下塌的眼皮, 淡声道:“果然是个负心汉, 才在一块,我就见不着人了。”
沈则被她这小女子狭促的模样惹得直笑, “知道你想我, 夜里我翻进来成不成?”
“谁想你,”陈茗儿懒懒地打个哈欠, 闷闷的:“你怎么总想着翻墙,就不会光明正大的走进来?”
沈则捏着她的耳垂, 眼中是浓浓的笑意:“那多没意思。”
陈茗儿抬眼幽幽地瞪过来,“不正经。”
沈则笑笑:“怀里抱着你,我还怎么正经。”
说着话,摊开手心覆在陈茗儿的眼睛上,“眼睛都敖红了,再睡会儿。”
陈茗儿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呢喃:“不想睡……想再跟你说说……”
最后一个“话”字还没说出来, 呼吸渐稳,人就睡着了。
沈则却是睡意全无。
他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没缺过,也从没有想要过什么,直到把陈茗儿抱进怀里,才头一回感受到所愿的达成的激动和不安来。他就想这么一直抱着他的姑娘,一刻都舍不得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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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婉仪给苏贵妃换完药,略显惊喜:“娘娘背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快些。”
秋英伺候苏贵妃将外衫套上,抿唇:“娘娘头一回这么听话,顿顿按时吃药,辛辣半点不沾,稍微有些发性的都不碰,可是仔细呢。”
傅婉仪点点头,“眼下看着,再有半个月就能全好了。只是还需娘娘再忍几日再沐浴。”
“沐浴倒是不急,”苏贵妃道,“她们伺候着我擦洗了别处,又洗了头发,便没什么难受的。只是我想出去一趟。我看换下了的纱布上已经没血迹了,是不是就动了?”
“娘娘这么着急出去?”傅婉仪随即反应过来,“娘娘想去看公主?”
苏贵妃点点头,又带了些期盼道:“你这两日见她没有”
“微臣这两日一直在太医署,不过昨儿沈将军来替公主拿药了。”
苏贵妃心里一紧,急道:“她是哪里不好?”
“没有没有,是调理的药。”傅婉仪连连摆手,“公主跟娘娘的体质有些像,又因不足月而产,就更虚弱些,所以总是经水不利,气血双亏。”
“严重吗?”苏贵妃自责起来,“都怪我,孩子胎里不足,这些年肯定也没有仔细将养。那除了用药,饮食上你要怎么调养,阿胶桂圆时时饮着,是否好些。”
“娘娘且宽心,食补的方子大夫人老早就问微臣讨要了一份,从年前冬日里开始就已经顿顿按着方子进食了。”
苏贵妃听了,虽有宽慰,但犀利内疚更胜,不觉间潸然泪下,“我这个做亲娘的,还不及大夫人。”
傅婉仪垂了垂眼睛,轻声安慰:“来日方长,娘娘也别太心急。您今日若出宫,当心肩膀不要用力,不要抻着伤口,也不要久坐。”
她转头看着秋英,继续交待:“来回马车上给娘娘垫上软枕,其余的倒也没什么了。”
“好,我都记下了。”
傅婉仪收拾好药箱,临走前小声问秋英:“我进来时见景阳侯在外头跪着。”
秋英叹了口气:“连着三日,日日都来,娘娘不见。”
傅婉仪朝外头张望了一眼,道:“他可曾开口讨要过长宁?”
“没有,”秋英摇头道,“如今这么跪着,也是怕失了娘娘这个依靠,在陛下面前没脸罢了。只是苏家的爵位原本也不是大公子挣来的,皇上依旧留着这个恩典,除了顾念贵妃娘娘的脸面,也是念着老侯爷,至于外面那一位……”
秋英没有再往下说,转而道:“傅医正,公主那儿您得空能否也帮着劝说一二。我虽说是明白公主没有道理不生疏,但贵妃娘娘心里刀割一样,正月十五之后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偏偏做这事的又是她娘家人,娘娘心里的苦没法活。”
傅婉仪想了想秋英的话,道:“公主的性子我倒是了解一些,她不太与人亲近,暂时不愿意搬进宫里来也正常。”
傅婉仪回想起正月十五那天,苏贵妃当着一屋子的面用几近祈求的语气劝说陈茗儿跟她回宫。陈茗儿一言不发,只是抿着嘴唇摇头,满眼的委屈难受。贵妃再多劝两句,眼见着姑娘就能哭出来。
“我听说皇上下旨建公主府了?”
秋英苦着脸点点头,“选的地方就跟大将军府隔着一条街,也想着来日公主有孩子,贵妃娘娘能出宫帮忙照料照料。”
“皇上跟贵妃的苦心,公主明白的。我先走了,等娘娘从宫外回来,你差人叫我一声,我来瞧。”
“好,多谢医正。”
见傅婉仪走过来,苏劭急忙起身,格外谦恭:“傅医正,娘娘的伤如何了?”
傅婉仪年纪小,论岁数苏劭是她的长辈,搁在平日是断然不会这样同她说话的。
“侯爷客气了,”傅婉仪回了一礼,淡声道:“娘娘的伤已经无碍。”
“那就好。”
傅婉仪没忍住,走出两步又回来,看着苏劭,“侯爷,您只在凝和堂跪着,怕是不妥。”
苏劭一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沉声道:“福宁殿有外臣来往,才是不妥。”
“侯爷不觉得对不住公主吗?公主这些年所受苦楚,又岂是您能想象的。您不觉得您应该跟您的外甥女道句对不住吗?”
苏劭没应傅婉仪的话,再次撩袍跪下,像樽石像一般。
现在的苏劭,结发妻子死在狱中,亲生女儿行迹疯魔,成了废人。苏家几代功勋,到他这一辈,至于顶峰却又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