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绿萼不时抬头望一眼窗外,骄阳被重重暗云遮挡, 广阔的苍穹呈现灰蓝色,遥远的天幕上不时可见一道青白的闪光。
要下暴雨了,她怎么还没来。林绿萼正想着,就看到穿着石榴色百褶裙的宁离离出现在宫门口, 她恰好与林绿萼眺望的视线相对, 两人相视一笑。
她走进偏殿中,将新制的蜜饯放在方桌上, 自在地拿起葡萄放进嘴里,“眼瞧着要下雨了, 还这么急地找我过来,想我了吗?”
“有要事找你商量。”林绿萼挥手让伶人下去, 见宁离离接连吃了好几颗葡萄, 笑道,“这普通甘香如醴, 还不错吧。”
“着实不错, 改日我在后院搭个葡萄架, 也种一些葡萄。”宁离离掏出袖帕擦手, “说吧, 发生什么事了?”
狂风拍打窗户,发出噔噔的响声,院中娇贵的牡丹随着冷风东倒西斜,檀欣半眯着眼, 抬手用袖子挡住夹着沙石的狂风,在院中吩咐,“要下暴雨了,你们几个把院里的盆栽搬到廊下。”
“你还记得你从淑妃那里听到的山林居士的事吗?”林绿萼最初便是从宁离离口中得知自己是天煞孤星,“淑妃假借山林居士的名义,给皇上写了一封信,说贵妃若生下皇子,则留母去子,才能保住皇上安康。”
“她竟做这种歹毒的事?”宁离离眉头微蹙,又讥笑自己,淑妃对付皇后的手段,她又不是没有见过,怎能因淑妃表面的温婉而误会她有一颗良善的心,“你怎么会知道?”
林绿萼看了一眼四周,让温雪在门口守着不许人靠近,她凑到宁离离耳畔小声说:“山林居士是我母亲。”她将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一段白城往事告诉了宁离离,末了补充道,“皇上收到假信时,家父恰巧在紫宸殿,他花了些功夫让御前的人寻到了那封假信,根据信的内容不难猜到是淑妃所为。”
宁离离压住心里的震惊,缓缓点头,“说起来皇上也只将山林居士的事告诉过淑妃与林相,林相见到假信,怎会猜不到是淑妃娘娘所为呢。”
“那可不一定,莫公公虽然贪财但人精似的,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会不知道这些事吗?还有淑妃身边的人,她既然告诉过你,也难保没有告诉过其他人……总之,我找你来就是想商量这事。”林绿萼摸着肚子,温暖的触感让她的心里泛起涟漪。
“既然林夫人是山林居士,她写一封信拆穿淑妃不就好了吗?”宁离离的眼眸不自觉地下瞥,遮住了眼中升起的一点伤感之情,淑妃对她尚且不错,可淑妃想害死绿萼的孩子,那就已经触碰到她的底线了,她不能因为淑妃对她的关照,而抛弃与绿萼的友谊。
她暗自叹息,淑妃铤而走险做出冒充山林居士之事,一旦被揭发,必受皇上雷霆之怒,她也只能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林绿萼睨向她,眉眼间噙着一丝无奈,“家父没有将淑妃冒充山林居士这事告诉家母,我昨日托檀欣回相府询问家母,问她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她十分愿意,恰巧林相下朝回府,他制止了家母写信。”
白光划破青蓝的天幕,两人的脸都被一闪而过的雷光衬得煞白,“轰”的一声巨响,宁离离拍着胸口问:“为什么?”
“淑妃在皇上身边安插了眼线,莫公公这些日子在紫宸殿搜索信的事,淑妃必然也知道。去子留母这信是莫公公前两日才找到的,若皇上很快就收到山林居士揭发淑妃的信,淑妃也会轻易猜到莫公公身后的林相或与林相相关的人就是那位一直在影响皇上决定的山林居士。”
林绿萼端起温茶,茶水下肚,心里却没个底,她继续说:“淑妃又不傻,她若猜到这一层,肯定会与家父鱼死网破,到时她受到责罚,家父也难逃欺君之罪。所以家父让我自己想办法,他说这点小事我若都处理不好,就是……”愚蠢。
宁离离不解地望着她,又抓起几颗葡萄放进嘴里,甜蜜的汁水在嘴中溢开,“就是什么?”
林绿萼淡淡微笑,“就是找你商量一下。我想你经常在淑妃身边走动,说不定能想到治她的主意。”
“淑妃在皇上身边安插的眼线,我见过一面,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宁离离回忆那日的偷听,定定地看着林绿萼,尽力回忆偷听到的内容,“那人母亲病重又贪财嗜赌,他在找淑妃要银子花,我等会儿去紫宸殿走一趟,看能不能碰上他,若碰上他了,我便让莫公公将他以偷盗皇室物品的名义抓起来,打他一个皮开肉绽,想来他也能吐出几分实话。”
林绿萼激动地抓着她的手,宁离离手上葡萄润润的汁水也沾到了她手上,“实在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对你的喜爱之情,一切尽在不言中!等我生了,和你不醉不归!”
宁离离瘪了瘪嘴,笑道:“你去和杨静媛不醉不归吧,免得她每日缠着我喝酒。你若想报答我,多约她们在麻将桌上输钱给我,这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她收了笑意,反抓住林绿萼的手,“皇上寿宴那日从边关回来的徐之是晏……”她抬了抬眉,一副懂得都懂的表情,她惴惴不安地说,“他回来了,你们要小心啊,千万别让人发现了你们那点破事,我可不想在凝香居躺着数钱的时候,传来我被连坐砍头的消息。”
“你放心,我会谨慎的。”
林绿萼话音刚落,檀欣在门口轻声说:“娘娘,徐府送来一些金玉珠翠,徐小将军说是代徐大将军,孝敬宫内的娘娘们,每位娘娘都有。不过……”
林绿萼听她话说一半吊着不说完,忙唤道:“你进来。”
檀欣推门进来,对宁昭媛行了一礼,拿出袖中的信递给贵妃,“他还托人送了一封信,让奴婢务必亲自送到娘娘手上。”檀欣说完问宁昭媛可要用些点心,宁昭媛摇头后,她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宁离离看林绿萼收到信,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打趣道:“我要回避吗?”
“诶,你好好坐着。”林绿萼拆开信,信里讲了他偶遇岁子,然后托曾经在宫里相识的为林相办事的人将岁子送去了公主府上,他暗中观察,公主见到岁子后不久,便急急地备上车马去了杨府,他猜测这两日他们会来皇上面前揭发淑妃毒害皇后这事。
“淑妃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林绿萼轻哼了一声,将信递给宁离离,“你看看。”
宁离离看完,将信递回给她,忙起身说:“那我得抓紧去紫宸殿了,最好在公主与杨家人进宫时,将这两件事一起揭发。”
“好。”林绿萼扶着肚子站起来,“我送你出门。”
宁离离按着她坐下,淡若梨花的温婉面庞上挂着微笑,“你坐下听曲,别麻烦了。”
宁离离推门出去,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她的百褶裙在空中翻飞,风顺着门吹进殿中,将桌上的话本吹飞一地。
她迎着风快步往紫宸殿走去,心里默叹了一声,淑妃娘娘,珍重。
……
风吹了半日,雨却不见落下,紫宸殿的内侍们小心地在殿中候着,因窗户都关上了,殿里有一丝闷热。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事情太多又不好处理,他坐得越久,心情越糟糕,内侍们从皇上逐渐烦躁的啧嘴声中察觉到了皇上不悦的情绪,人人谨言慎行,不敢出一口大气。
“皇上。”莫公公从殿外匆匆走进来,先端上一杯茉莉花茶帮皇上润口,这才小声说,“恒玉公主在外求见。”
皇上呷了一口茶,温润的香气让他烦躁的心情略有缓解,挑眉道:“她来做什么?”
莫公公眼眸微动,他以猜测的口吻说:“皇上寿辰才过,公主恐是惦念孝道,想在皇上面前尽尽孝心吧。”
皇上甩开奏折,也许久没听到长女的笑声了,“让她进来吧。”
“喏。”莫公公跑出去,不时公主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走进了殿中。
皇上瞪向莫公公,莫公公睁大了双眼,他心里明镜似的,表面却惶恐不安,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老奴方才在殿外只见到公主一个人啊。”
恒玉公主声音清丽,对着皇上行礼,“父皇别怪他了,玉儿方才让他们躲在墙边上,他们都是跟我一起进宫的。”
皇上瞥了一眼,公主身边站着杨氏的几位族老,朝中一些亲近杨家的大臣,还有一个有点面熟的内侍,他不耐地说:“又怎么了?”
他这时忍不住在心里责怪林相办事不利了,林相说去寻杨家错处,过去两个月了,事情却毫无进展,杨家这几位烦人的老头依旧在朝中为官。林相不是不会做栽赃嫁祸的事,怕是心思放到别处去了,才没把这事办好。
“父皇,女儿要状告淑妃,毒害母后!”恒玉公主眼皮带着才哭过的浅浅粉红,她哽咽地跪下,呼喊身边的人,“岁子,你将除夕那夜见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皇上。”
“哎。”皇上暗自叹了一口气,恒玉公主对杨氏的死一直耿耿于怀,这几月时不时地会来他面前诉苦,他念着她是长女,母亲与兄长去世了,驸马也不见踪影,对她有几分愧疚之情,但这愧疚之情,不能让她带来这么多人,编排淑妃的错处。
罢了,先听一听。皇上端起茶杯,“说吧。”
第101章 惩治 去问责吗
天更阴沉了几分, 紫宸殿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碧绿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岁子跪在殿中,将那夜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皇上, 又补充道:“淑妃娘娘亲口承认,这些年先皇后与其他妃嫔们的过节, 都是她刻意挑拨的,她太想坐上皇后的宝座,以奸计让先皇后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她担心皇上顾念旧情宽恕先皇后, 便急切地来凤栖宫下毒谋害先皇后!”
岁子说到一半的时候, 皇上便想让人打断他,当着这些朝臣的面, 他觉得实在是丢人。他这些年一直认为颜怡瑛温婉可怜,杨路依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未曾想颜怡瑛竟比杨路依更加歹毒。
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颇有些不是滋味。他年少时曾答应了娶颜怡瑛为妻, 可为了权势, 他只好纳她为妾,他体谅她的不易, 认为杨路依是京都贵女, 瞧不上他们这些出身贫寒的人, 所以他一直对怡瑛更为照顾, 每每她们两人有了矛盾, 他的心和行为也永远偏向怡瑛。
其实仔细想来,杨路依若真看不上他们,又为何会嫁给他呢?她死了这些日子,他刻意地不去想她, 他以为她服毒自尽是自知罪孽深重,羞于再面对他。没想到竟然是颜怡瑛趁他睡着之时,对杨路依下了毒手。
杨路依这些年在他这儿是受了不少委屈,可他觉得颜怡瑛可怜、柔弱,他保护她,偏袒她,她说话又好听,服侍又周到,便让他有意地忽视了正妻的感受。未曾想正妻却死于他一直偏袒的柔弱女子之手,更让他心情不悦的是,颜怡瑛的那几分柔弱恐怕也是装出来的。
可如今木已成舟,再去后悔也无用,三皇子年少有为又饱读诗书,他不能有一位毒杀先皇后的母妃,所以他还是决心偏袒颜怡瑛,便如过往每一次她犯错那般。
皇上正要开口,公主眼含热泪,定定地盯着他:“父皇,岁子所说的事,你可知晓?你知道母后死于淑妃毒害,是吗?否则父皇为何替淑妃隐瞒,还将母后的死讯拖到春分才公之于众。”她抽泣不已,一双明艳的凤眼充满幽怨与伤情,“玉儿来宫中看望病重的母后,父皇一直制止玉儿前往凤栖宫,是为了替淑妃掩饰罪行,是吗?”
“荒唐!这是你对皇上,对父亲说话的语气吗?”恒玉公主的责问,让他愤怒。
皇上一掌打在面前的龙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案上的镇纸被震了起来,摔在了地上。恰巧一阵清凉的狂风从敞开的殿门吹了进来,桌上的纸随着风浪飞舞,四散在空中。
恒玉公主继承了先皇后的美貌,她年少时常听母后讲父皇的英勇事迹,她也曾向往如父亲那般征战沙场,她骑马射术都略有涉猎,此刻挺着脊背站在殿中,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洒脱的英气,她的眼神又继承了父皇的犀利,镇定地望向皇上,“父皇,玉儿自知不孝,带叔伯们来紫宸殿让父皇问罪淑妃,非孝女所为。”
她一挥衣裙,跪在地上,抬头悲愤地说:“玉儿只想为母后求个公道,她活着的时候一直被淑妃陷害,又死于淑妃之手,若玉儿什么都不做,母后在九泉之下定不会安息。”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耳边的碎发被风带起,与面上的泪水混在一起,“母后死了,兄长也死了,玉儿苟活于世,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为母后寻回公道后,玉儿愿以死抵罪。”
她身后的杨氏叔伯们与亲近杨家的大臣,听公主的话,不禁都悲从中来,纷纷跪倒在地,以泪洗面,求皇上彻查淑妃谋害先皇后之事。
皇上心里冷哼两声,恒玉是他的长女,在琪公主出生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是他的独女,她小时候聪明讨喜,他骑马涉猎时偶尔也会将她带在身边,知晓她是个有主意的女子,她说这些话就是在逼迫他处置淑妃,他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维护淑妃将女儿处死。
内侍们小心地捡着散落一地的纸,又将大门稍掩了掩,殿外雾沉沉的天,半晌落不下雨,风却越吹越大,殿内的烛火摇晃得厉害,紫白的雷电在遥远而朦胧的山势间闪烁。
皇上沉声道:“岁子,你可曾告诉公主,皇后犯下大错。”
恒玉急忙说:“那都是淑妃诬陷母后的,岁子亲耳听到……”
“当日,先皇后所作的错事被揭发时,人证物证俱全,朕为了保全她的名声,才未将这些事外传。”皇上不耐烦地睨了莫公公一眼,让他说。
莫公公点头,连忙接过话来,“当日的事,阖宫上下都有目共睹,桩桩件件没有一样是诬了先皇后的,先皇后当时听着妃嫔们的指控,也未替自己辩白,认下了那些错事。”他指着岁子的脸,“岁子,你刻意隐瞒公主,红口白牙地诬陷淑妃清白,是为何意?”
“况且。”皇上想了想,扫了一圈殿中的人,“朕实话告诉各位,先皇后谋害皇嗣,残害宫嫔,事发之时是除夕夜,朕不愿当着阖宫妃嫔的面处置她,所以先派人将她押回了凤栖宫。”
皇上眼眸下垂,遮住眼中的阴霾,“待众人散去后,朕想着此等恶妇,留在宫中还会危害皇嗣妃嫔,当夜便命人去凤栖宫赐她毒酒自尽,淑妃当时恰巧在朕身边,她怕先皇后不肯就范,所以才主动请缨,替朕督促先皇后服毒酒自尽。”
莫公公挤巴着一张老脸,眉心紧蹙,走到恒玉公主面前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劝慰道:“哎,公主殿下,皇上这么做都是为了保住先皇后的名声啊,若先皇后做的那些错事传开了,那得被废为庶人再赐死。至于为何在春分时才公布先皇后的死讯,那也是皇上体谅天下百姓,先皇后死时正值除夕,接着又是初一、元宵,各家各户都在喜庆团圆的过节,若先皇后崩逝的消息传出去,世家贵族、平民百姓都要为先皇后服丧,没法安心过节。”
恒玉公主眼眸微闪,一下就发现了父皇与莫公公话里的漏洞,她甩开莫公公扶她起身的手,忧愤地说:“既然父皇体谅百姓,希望众人安心过节,那为何不在春分时才将母后赐死?”
皇上一时语塞,只恨这时候林相不在身边,林相口齿伶俐,一定能帮他圆谎。他很想发一通怒火,就这样不再多说,把他们全部赶出去,但这会伤害到他和淑妃的名声。要不将这些跟随公主闹事的杨氏族老和朝臣全部处死,公主幽禁公主府终身,眼不见为净,他实在懒得多想别的主意搪塞他们了。
至于淑妃,她让他陷入这样烦恼的处境,又欺骗他,他决心赐她一顿板子。
恒玉公主抿着下唇,她见父皇的模样,便猜到了他是为了维护淑妃临时编的谎言,她知道父亲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便会烦躁愤怒,她抽泣着深吸了一口气,轻柔地哭嚷着说:“父皇,还记得十年前吗?你坐在这儿,玉儿坐在你的膝上,父皇批阅奏折,玉儿埋头读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询问父皇。”
她轻柔的声音,将皇上的思绪拉到了那年的午后,他坐上了梦寐以求的龙椅,阳光明媚地洒进殿中,女儿在身旁欢笑,他牵着她的手在宫中四处观看,她对这么大的皇宫啧啧称奇,他一边对着女儿显摆,一边感慨当皇上真好……
他对杨家的那一点愧疚之情,又浇灭了方才燃烧起来的怒火,他叹了一声,“朕本意赐先皇后毒酒自尽,淑妃代朕行事,她过于鲁莽,将此事提前了两月,但确实是朕授意。”
“莫公公,传令下去,剥夺淑妃执掌六宫之权,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父皇!母后被淑妃毒害,她却好端端的活着,玉儿不服!”
“喏。”莫公公的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鄙夷,就这点惩罚,恒玉公主哪里肯作罢。他抬头的时候,恰巧与手底下最信任的徒弟石放对视,石放跨进紫宸殿,在门边低垂着头,眼睛却瞥向莫公公,示意事情成了。
莫公公对他使了眼色,石放立刻躬身走上前来,在莫公公身旁以皇上刚好能听到的音量说:“师傅,事成了,森子招了。”
莫公公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用胳膊肘推他,低声呵斥道:“御前容不得你多话,快下去。”
皇上正因恒玉公主的哭闹而烦躁,呵斥了她两句,她依旧要为先皇后讨公道。他听到耳旁莫公公与石放的对话,怒斥道:“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在朕面前鬼鬼祟祟,有什么话朕听不得?”
莫公公和石放连忙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皇上,这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讲。”
皇上伸腿踢了莫公公一脚,他心里一股邪火,只好发在行为不敬的莫公公身上,“快说。”
“御前当差的森子,近日总在大伙面前显摆,他身上银钱颇多,又时常出宫去赌博。老奴手头都没他阔绰,老奴便猜他偷了宫中的东西去宫外变卖,身上才有这么丰富的银钱,所以命人将森子抓起来拷打了一番。”
这点小事在御前嘀咕,实在是大不敬,皇上正要发火,莫公公抬头,浑浊的老眼里带着几丝胆怯,小声说:“石放刚告诉老奴,森子说他的钱是淑妃给的,因淑妃托他在紫宸殿里寻信,说那信封上有什么树啊、鸟啊、花啊什么的,老奴也没听清,就让石放别说了,等下老奴去亲自审问森子。”
皇上的面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扔在地上,随着瓷片飞溅开,恒玉公主的哭声骤然停下,大臣们附和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皇上在桌上连拍了两下,脸色铁青地冷笑道:“将森子带上来。”
事关山林居士,不能外扬,皇上对侍从们挥手,指了指殿中跪着的人,“将他们带去偏殿。”
“父皇!”
“住嘴!”
恒玉公主立刻噤声,内心因父皇的怒火而发怵,她不敢再在父皇面前哭泣,暗自思索着今日事不成,也好歹让淑妃挨了一顿板子,回去再筹谋一番,必要让她受到严惩,但为何父皇让她去偏殿候着?她哆嗦着行礼,害怕父皇要惩治她,她与叔伯们对视一眼,皆不知皇上何意。
她见父皇喘着粗气,手捏成拳,骨节泛白,这时候她哪怕再说一句,恐怕都会承受雷霆之怒,她不敢再停留,随侍从们去了偏殿。
一声惊雷落下,紫宸殿的金字匾额在雷光中发出黯淡的金光,风吹起众人的衣摆翻飞,众人以手遮面,进偏殿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