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苏橙和简洛芙二人如约而至在侯爷府门口碰面。
侯爷府绛红色大门紧闭,除却门口站着的两名侍卫,绕看侯爷府一圈就会看到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侍卫站守,皆面色严肃一动不动。
“他这是...犯了多大的错?”简洛芙看着眼前壁垒森严的阵仗,不免有些吃惊。
苏橙轻啧一声,果然不出苏燃所料,就算有狗洞卫筝他也爬出不来。
“阿梨,”苏橙道。
简洛芙收回视线眨巴着眼看她。
“我们走,”苏橙牵起她的手预往前走。
简洛芙赶忙拽住苏橙的手,驻足原地纹丝不动,苏橙感受到手部传来的力量停下脚,扭头看她,就见她两腮泛红抿着唇。
苏橙歪歪头,等她说。
“橙儿,你说卫伯伯在府上吗?”简洛芙声若蚊蝇。
苏橙失笑道:“进去就知道了。”
守在侯爷府门外的两名侍卫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穿着统一腰侧都挎有刀剑,刀柄在前刀鞘在后。
见两位姑娘踏上台阶,高瘦侍卫率先出声发问:“来者何人?”许是兵营待久了,就算见来人是姑娘依旧声如洪钟。
简洛芙本就心有所思,忽地一道男声如雷贯耳,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苏橙误以为简洛芙是被眼前人吓着了,她将手附在简洛芙背上安抚了几下,随后将她往身后掩了掩。
苏橙抬眸看着面若冰霜的高瘦侍卫,徐徐说道:“我是将军府小姐苏橙,”她微微侧身下巴指了指站在身后的简洛芙,“这位小姐是兵部尚书简耀大人爱女,我们今日来府上看望卫伯伯,还望进去通禀一声。”
高瘦侍卫和矮胖侍卫闻声,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双双抱拳福身行礼道:“稍等,容我们通禀一声。”
话落,其中矮胖侍卫进去通报了。
简洛芙早已缓过神,她扯了扯苏橙衣袖,勾头问道:“你说,这招管用吗?”
“放心,肯定管用,”苏橙肯定道。
不一会儿,方才进去通报的矮胖侍卫折返回来,毕恭毕敬道:“苏小姐,简小姐,这位是高管家,”矮胖侍卫身后站着留有山羊胡的老伯,“他会带小姐们去见侯爷。”
苏橙唇边含抹浅笑,对他道了声谢。
“苏小姐,简小姐里面请,”高管家笑容可掬,侧了侧身把人请进府内。
苏橙虽和卫筝认识多年,还从未来过侯爷府,都是卫筝隔三差五往将军府跑。她想,就算是卫筝盛情相邀,换作之前的苏橙也定不会来。
侯爷府山水如画,视野宽阔。山是人工雕成的一座假山,有高有矮层次不齐。山下建有一方人工湖,将假山圈在中间。
湖池上方,假山两侧各架了一座拱桥。苏橙和简洛芙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跟在高管家身后走上拱桥,就见水中喂养了许多名贵品种的锦鲤,白的、红的、金的...它们穿梭在荷茎下游的欢脱。
“橙儿你看,”简洛芙晃了晃苏橙的手臂,指了下紧簇的鱼群喜悦道。
苏橙顺着她方才手指的方向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鱼群簇拥在一块清晰可见,随着它们晃动着鱼身,阳光照射在鱼鳞上闪烁出异样光彩,颜色各异漂亮极了。
两人边走边看,一步不落地紧跟高管家身后,苏橙问道:“阿梨喜欢?”
简洛芙回头望了眼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的鱼群:“喜欢,”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在院里的瓮缸中养过几条,不知为何都活不过几天,又试了两次结果都一样,毕竟也是条小生命后来就再也不养了。”
苏橙见她嘟着嘴一脸惆怅,笑道:“到时我送你个鱼缸,你先试着养些小鱼,比较好养活。”
简洛芙闻声眼里带光脚步顿住,一时竟开心的忘了自己此时身处何地,她扑到苏橙怀里:“橙儿你怎么这么好,”脑袋在她肩上蹭着撒娇道。
“你注意...”苏橙身子往后倾,“注意点形象,人多,”她把人从怀里捞出来,笑嗔道。
她口中这个“形象”,也就仅存于此时此刻身处的侯爷府了,万一以后这是简洛芙的夫家呢?!
从苏橙和简洛芙自打脚迈入侯爷府,府里上下走动地丫鬟仆人每每经过,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她两身上瞟几眼,毕竟从夫人走后,侯爷府很少来女客人。
走下拱桥,高管家转过身说道:“就快到了。”
苏橙含笑点点头,高管家继续带路。
小道两侧种有好多花草,眼下已是秋季,仍旧花开不败傲然支棱着,靓丽地摇曳在风中。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简洛芙附在袖下的手不停搅着帕子。
“侯爷,人带来了,”高管家领人进了客厅。
正对房门的位置放有两把红木靠背椅,红木椅中间卡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茶几,与椅子差不多高,用来放茶水和小点心。
屋子空间很大,立有六根房柱,柱子上刻有密密麻麻的经文。屋内左右两侧各摆有三把客椅,都是红木的靠背椅,材质做工相同,细看花纹有稍许差距,椅子中间都卡着一个茶几,中间地面还铺了一块硕大的红棕毛地毯。
卫洐舟闻声放下茶盏,正预开口说话没忍住咳了几声。
“卫伯伯,我来看您了,”苏橙笑意盈盈说道。
卫洐舟笑容满面看她,下巴指了下右侧的客椅:“快坐,”转而视线看向苏橙身旁的少女,“简小姐也请坐。”
卫洐舟方才正在午休,下人禀告说苏橙来了,与她同行前来的还有兵部尚书简耀的爱女,卫洐舟知道简耀有个女儿,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见过,他看着简洛芙,心中十分肯定:这漂亮的小丫头长相定是随了她娘。
简洛芙见苏橙落座,便急急跟着坐在苏橙身旁的座位。
“小六,给她俩泡两杯我先前珍藏的普洱,”他对身侧的随从说完,又笑看苏橙和简洛芙道,“女儿家喝普洱好。”
小六应下出了屋。
苏橙冲卫洐舟点点头,关心问道:“前几日爹爹生辰见卫伯伯没来,听爹爹说您生病了?”
“许是降温夜里受了凉,怕过去给大家过了病气,”卫洐舟说着又轻咳几声,“眼下好多了。”
苏橙见他因抑制咳嗽,脸憋的通红:“卫伯伯快喝口茶水。”
卫洐舟端起茶盏,撇着茶末喝了几口。
“卫哥哥呢?”苏橙切入正题,这才是今日来府的目的。
简洛芙从进屋心里就十分忐忑,闻声苏橙将话题绕到了卫筝,心跳越来越快。
“这个时辰许是在午休,”话落,卫洐舟叹了口气,他做的种种都是为了能让卫筝收心敛性,不料,却给父子二人结了个仇。
这时,小六端着托盘进来,先将茶水放在苏橙和简洛芙中间的茶几上,随后一脸为难垂头道:“侯爷,黄先生他...又来了。”
卫洐舟闻声头疼不已,他左手撑在茶几上支着头,右手呈拳状放置嘴边重重咳了几声。
“他又要走吗?你和他说银两按先前说好的翻倍,”卫洐舟咳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六视线扫了下在座的两位小姐,看着卫洐舟支支吾吾道:“黄先生说...”
“说什么?”卫洐舟厉声道。
“黄先生说...说他分文不要,只求侯爷让他离开侯爷府,”小六哆嗦着闭上眼一口气说完,想着等下给侯爷换哪只新茶杯,不想空气安静了几秒,耳边也没有传来杯子砸碎在地的声响。
他徐徐睁开一只眼睛,就见身穿绿衣的小姐一只纤纤玉手正压着自家侯爷的胳膊,令一只手从侯爷手中接过茶杯,他到吸一口冷气,瞳孔瞪大了几分。
“卫伯伯消消气,生气对身子不好,”苏橙唇边勾着一抹浅笑看着卫洐舟。
卫洐舟愣怔住,稀里糊涂地松开手中要扔出去的茶杯,苏橙顺势拿出将茶杯放到桌上。
随后卫洐舟想说什么却猛烈地咳了起来,苏橙五指合拢掌心呈凹形,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转头对小六道:“先让黄先生回去晚些过来,在去倒杯热水来。”
小六哦了一声出去,和黄先生说完又倒了杯热水回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如此的听话。
他许是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竟敢在侯爷暴跳如雷的时候上前阻拦,更令他吃惊的是侯爷火气瞬间消了大半,真是神了。
简洛芙爱屋及乌,她不忍出声问道:“简伯伯府上有药材库吗?”
“你要作甚?”卫洐舟喝水后舒服了些。
“我自小跟随外祖父多年,对医术略懂一二,”简洛芙道。
苏橙闻声拍在背上的手顿了一下,她对笑着对简洛芙眨眨眼,我的阿梨真棒。
卫洐舟不好驳了小辈的好意,小六正好在屋里,他让小六带着简洛芙去药材库取药材。
屋内此时没有别人,苏橙手附在卫洐舟背上给他顺气,她咬着下唇思索片刻,问道:“卫伯伯,我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卫洐舟闻声乐了,侧头看她:“橙儿,其实我一直觉得这句话像是废话,想说啥就说吧,”
苏橙冲他笑笑,她知道卫洐舟是明事理之人,她不紧不慢道:“卫伯伯,我知道您为什么要将卫哥哥关在府里。”
“哦?”卫洐舟挑眉看她,等她接着说下去。
“您觉得卫哥哥玩心大,眼下到了成家的年纪他也不甚在意,”苏橙顿了下又道,“卫伯母不在后,您一心想他收了心性成个家,待日后您好对卫伯母有个交代。”
苏橙这番话说的婉转,她听云氏提到过卫洐舟和他夫人的感情,着实羡煞旁人,自卫夫人患恶疾走后,卫洐舟调整心态就用了三年。有心之人往侯爷府塞通房丫头,塞小妾都被他通通骂了回去,再之后他就一改常态,对卫筝严苛了起来。
卫洐舟闻声心头一震,她个未出阁的丫头讲这番话竟面不红心不跳。
“其实卫伯伯您应该给卫哥哥自由,他最爱的就是骑射,说明他喜好武,这是他的优点,并不是您强行学文他就能敛了心性,”苏橙心一横说完。
卫洐舟没吭声,苏橙知道他在思考。
半晌,卫行舟吁了口气,徐徐说道:“我是怕哪天我也有个意外,他若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世事无常,卫洐舟有多爱他就有多担忧,卫筝早已到了娶亲之年,他尊重卫筝的意思不会给他强行安排妻室,又两年过去了,丝毫没有一点消息。
随着聊的话题沉重,屋内气压极低。
苏橙打破屋内的沉重气氛,脸上洋溢着笑对卫洐舟说道:“卫伯伯,是想卫哥哥成家吗?”
“那定是想,”卫洐舟不掩饰道。
“那也应该让卫哥哥先谈个甜甜的恋爱,没有爱情的婚姻很痛苦的,”苏橙眨眼笑说。
卫洐舟看着她不解:“谈恋爱?”
“就是卫哥哥在成亲前和他喜欢的女子先彼此了解下,然后发展成亲这样,”苏橙挠了挠头尽量解释着。
卫洐舟徐徐点头,似是明白了。
一炷香后,简洛芙返回屋内,小六将碗端到卫洐舟身旁的茶几上。
卫洐舟看着碗中浅黄色的药汤,眉头皱出不甚明显的川字纹,他在卫氏患病的那些年对药打心里有抵触,不喜欢苦苦的药味。
简洛芙将油纸包着的蜜饯放到桌上,唇边扬着笑:“简伯伯,秋季干燥,你这是受凉后肺燥导致的干咳,药方我已经写好给了小六,你在喝上两日病就见好。”
卫洐舟看到桌上的蜜饯时川字纹见深,他端起来一口喝完,皱着的眉头徐徐舒展开来,后味儿竟有些甘甜。
苏橙在卫洐舟喝药的时候,挪步到简洛芙身旁,伸手在她腰间轻点几下,这是她们先前说好的暗号,意思轮到她上场了。
暗号来的猝不及防,简洛芙愣怔一瞬,转而看向苏橙,就见她朝自己挤了三下眼。
这是另一个暗号,简洛芙刚才不在所以不知道苏橙和卫洐舟说了什么,但是眼下苏橙挤眼的意思是在告诉她说完了,让她趁热打铁说正事。
简洛芙为了这一天,在府里组织了两天言语说辞,竟在此时忘了个干净,她恨铁不成钢地暗暗咬咬牙:“卫伯伯,我想和你说件事。”
卫行舟放下碗,不由失笑,今天这两孩子怎么都有话对他说。
“说吧,”卫洐舟点头笑道,捏了颗蜜饯放入嘴里。
“明日去花溪围场您能让卫筝也去吗?”简洛芙此时紧张到失聪,不知道自己说了甚,“我们大家在一起,他不会乱跑的,到时回来我们就将他送回府上。”
卫洐舟咀嚼地动作顿住。
“我发誓定将他送回府,”简洛芙见他不为所动,急急说着并在耳侧竖起三根手指头。
卫洐舟徐徐嚼着,视线在简洛芙和苏橙两人身上打量着,就见苏橙因憋笑肩膀颤动着。他半眯着眼,现在总算是知道怎么今天这两孩子都有话说了。
夕阳映红了半边天,卫筝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午觉都睡到这个时辰,他打着哈欠走到院里,仰头长啸一声。
卫筝弯身拔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身子轻轻一跃人就到了树上。这棵树有二丈高,在他成为“金丝雀”的日子里,这里是他唯一能够眺望到外面的地方。
他枕着双臂,曲起一条腿,目光闲闲地看着天际的火烧云,余光瞥过府外,他猛地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人呢?!
卫筝转而一想,或许这是他们的换班时间才疏忽把守。他眸中闪过一抹光,唇角微勾:天助我也!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这么想的同时,树下就传来一道声音。
“筝儿,你下来。”
卫筝闻声唇边笑意尽消,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吐掉嘴里的狗尾草,跃身一跳平稳落地。
“你个臭石头天天盯着我烦不...”语气及其不爽,话未说完,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险些惊掉下巴。
卫洐舟手里提溜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他往卫筝怀里拍了拍,忍俊不禁道:“从花溪围场回来,记得请人姑娘吃饭,”他又叮嘱道,“不要太小气丢我侯爷府的脸面。”
卫筝:?!
什么姑娘?
卫筝一头雾水目送着卫洐舟离开的背影。
石头开花了?
他眨巴着大眼,整个人凌乱在晚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