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衣!”
恍惚之中,岑轻衣听到熟悉的声音,接着落入一个充满雪松味的怀抱之中。
她明明气息微弱,已经看不清眼前事物,但半睁开的眼睛里却满是抗拒,手抵着他的手臂往外推:“别碰我……”
别碰我,不要像以前那样……
恍惚间,她想,兄长,这次应该是我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劫。
然而她并没有成功,下一刻,她在熟悉的味道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为什么不快点出去……”
又来了,又是这个声音。
“来不及了。”
为何只有在我陷入沉眠中才出现?
“只有……杀了他……”
杀了……谁?
“去取他的魂魄……你需要他的魂魄……”
不……我做不到……
“否则,这世间必死无疑——”
尾音如同被撕裂开,骤然在岑轻衣的头脑里炸开,把她原本一片混沌的神智炸出了一道光亮。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沈千山的样子。
迷糊了,你不是走了么?我又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你。
他握着自己的手,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是她一点也听不清,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盯着他张张合合的薄唇,咽了口唾沫。
那唇那么薄,透着一股子无情的颜色,但一抹红却在唇间被抿开。
咬上去。
去更深的里面。
把那美味的东西都吸出来吃掉。
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本来就混沌的神智变得更加模糊。
不,不行。
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
“离我远一点……”
“快走……”
趁着我还没有伤害你,快走。
那声音虽然骤然淡去,但她这一次却记得清清楚楚。
它是要她杀了他。
快走!
我不要!
沈千山抱住岑轻衣不断挣扎的身体,听着她一句比一句凄厉的拒绝,似要将喉头撕裂。
血混合着不明的肉块不断从她的口中喷呛而出,他的手指颤抖,捏着自己的袖子为她一遍又一遍地擦去血,灵力毫不吝啬地往她的身体里倾倒,化为细细的金线,试图修补她的魂魄。
然而被魂魄压制的神祇之力此刻不断从她魂魄的裂缝中涌出,她脆弱的魂魄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上面的裂缝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她的整个都撕裂成千万片。
没有撕裂的原因也只不过是沈千山强行以天地之力将她的魂魄锁在身体里罢了。
可是终究是不治本的方法,她脆弱的身体和魂魄快要受不住了。
而她又始终要离开,若他稍不注意,灵力一断,她必然魂飞魄散。
沈千山身下的地板连同不远处的《上古秘术录》轰然被窜起的灵力流点燃,一寸一寸化为灰烬。
“看着我。”
岑轻衣挣扎得太厉害,又怎么可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看着我。”
他奈何不得,只能一翻身以身形的优势将她压在身下,两只手捧着她的脸,强行让她乌黑如漩涡的双眼对上他的眼。
他眸中忽明忽暗,一时清澈如流水,一时浓郁如稠墨,一双黑眸在这变幻之间渐渐地染上了暗暗的金色,属于人族的圆形瞳孔拉长,变成了细细的一道。
如同盯上了猎物即将狩猎的猛兽一般。
然而沈千山的脸上没有一丝属于猛兽的戾气,神色沉静到竟让人觉得有一丝悲伤。
他眸底闪过一道更暗的金色。
“看着我。”
带着蛊惑的言语从他的口中吐出,几乎是一瞬间,岑轻衣便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这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
“听话,不要离开。”
岑轻衣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和身体之间蒙上了一层纱,她只能感受到身体,却无法控制它。
“听……听话……不……”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沈千山充满诱惑的声音下重复。
不!离我远一点!
快走!
“不离开。”血从沈千山的唇边溢出。
“不……不离……”
“不离开。”
“不……离……开……”
强行控制他人意念本就是阴邪的法子,更不要说要忤逆一个曾经是最强大的神族的人的意念,天道的惩罚和反噬“噗”地一声,血再也止不住从他的嘴角溢出。
“不离开……”
岑轻衣的眼睫剧烈颤抖,如同被雨水拍打的蝴蝶双翼,大滴大滴汗水从额头上落下,最终平静下来。
“好,别怕。”
看着她乖巧的脸,沈千山冰冷的眸子也露出了几分温度。
“别怕,你不会死的。”岑轻衣脑袋昏昏沉沉,只听一道带着悲意的声音从旷远的天际传来,“……别怕,我不会再让你出任何事情了。”
“无论你会不会恨我。”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眨了眨眼睛,伸手笨拙地拍了拍眼前这人的肩膀,说:“不要……伤心,我……我不离开……”
好,你不离开。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要你都在我身边。
只在这里,在我的手中。
沈千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垂下眼眸,遮住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说:“好。”
五日,又是五日。
此禁术需五日才可完成,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到底是我对不起你。
待你醒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躲藏。
沈千山坐在地上,抱着熟睡过去的女孩,头颅微微仰起,吐了口气。
之后,你便离开吧。
……
岑轻衣坐在厢房里,抬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只双凤金钗。
她生怕弄掉了发髻,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对着镜子试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角度,兴奋地往上一插。
手劲儿太大,她的发髻又歪了。
她已经重新弄过很多次了,但不知道为何总是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次次都把发髻弄歪。
她有些生气地盯着水银镜,看着里面的少女说:“你好笨啊,我不要试了。”
一双手越过她的肩膀,以又轻又柔的力道把金钗从她的手上拿走,说:“我来。”
他把已经歪了的发髻打散,乌黑顺滑的头发从他的指间滑落。
他十指如飞,轻轻巧巧地又重新挽了一个发髻。
岑轻衣坐在凳子上,脚不老实地晃来晃去。
金钗加了双凤,本就沉重,又坠了一道流苏,更不好把握,不然岑轻衣也不会失败了那么多次。
沈千山另一只手按住岑轻衣的肩膀,说:“别动。”
“哦。”
岑轻衣老老实实地把脚放回了原处。
沈千山把金钗稳稳地插进她的发间。
岑轻衣看着水银镜离的自己,金色的流苏尾巴正好垂在眼下的小痣旁边,她问:“好看么?”
沈千山说:“好看。试一试衣裳合不合身吧。”
“哦。”岑轻衣拿起放在托盘里的衣物,手腕一抖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