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想说。边鞑人的贪婪是日益剧增的,如果这次让他知道了我们在骗他们,他们会怎么办?从此之后彻底的失去对大周的耐性。我不知道父亲究竟跟边鞑人究竟联络了多少年,但至少从父亲打云胡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切了。既然你们猜我是父亲的弃子,那就说明,来跟边鞑人联络的人不只是我,就算我不做,也依然有人会做。”
谢迎书思索片刻,“那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方法么?”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所有了,我只能把我得到的消息都告诉你,这竟然是我能做的全部的事情。”周珩苦笑着,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就别想了,我们接下来只要迎战,就可以了。”
“如果中了他们的圈套,可是会死的,你不怕么?”
“怕。”谢迎书说,“可是我更怕我守不住北疆,那样不止我会死,大周的子民也会死,阿茵也会死。”
箭矢咻咻的飞过,打在坚硬的铁盾上,落在了草丛之中。
如今明明谷的地形已经不适合他们做防守,敌军在下他们在上,对方一退,于他们而言就没有丝毫进攻可言。
谁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选择夜袭,就连周珩也未曾想到他们竟然打算夜里来犯。
他跟谢迎书被逼在了石头的后面,手中的箭矢依然见了底儿。谢迎书之前的伤口裂开了,周珩手忙脚乱的替他包扎,“这样不行,不能再往前打了,再打就中计了!”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他们如今攻势猛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储备,竟能连续几个月的这样攻打我们。我们一旦退了,把明明谷的口子让出来,那才是真的挡不住了。”
谢迎书远远比周珩要更懂边鞑人。
边鞑人休整多年,为的就是今年的这一战。他们的储备要比北疆好的多,他们的马也比北疆好的多。他们一旦让开了这个谷口,无数的边鞑人就从明明谷,从疆场,从四面八方出来,把他们围死在北疆。
他们不能追,却也不需要退。
“将军!云胡人偷了我们的后方部队,我们被堵在这儿了!”
有人来报,如今可谓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云胡人成不了大器,应该只是来骚扰我们的。”
对于云胡人,周珩似乎更有发言权。
但谢迎书却不这样认为,“你到现在,还相信你的父亲么?”
他轻笑一声,接过周珩手中的绷带,把伤口裹紧了,没有再说别的,“带一小波人,向前突围。”
说话间,前方边鞑人的攻势又打了过来,他们甚至扔了烧着油的箭,周围都是杂草,箭一落地便引起了火势。
后方的兵他不用管,大营那边不是没有留人,只要这个消息传过去,立刻就会有援军过来。甚至还要粮草辎重的补给,这一战并不是赢不了。
“一定要去么?”周珩问。
“一定要去。我们守着的,是大周的江山。北疆的兵马从不后退,你退一分,边鞑就会进三分。你怎么敢退?”
就连炸掉明明谷的时候,他们的驻地都未曾退后一分,更不要说这个时候了。
周珩想,大概这就是江若茵喜欢的样子。
“那我去,等我给你放信号,你再过来。”他不知道边鞑人究竟给他们下了什么圈套,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走向都跟齐王与他说的无二。
如果谢迎书要进,那他势必会死在里面。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理由去说服他不进攻,谢家人世代都在北疆长大,对于他们说,北疆是他们的家。他们不会让边鞑人进攻北疆,不会让边鞑人的马蹄踩在大周人民的身上。
只要他们活着,就不会让这个国家的子民因为边鞑人,再流一滴血。
周珩从前认为这一切是可笑的,但真的走到战场上来,才知道他们所要守护的,他们所坚定的是什么。
只有真的站在这里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家国安宁,究竟是谁换来的。
他们活在安全的城堡里,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能在京城里运筹帷幄。
但却并不是这样的。
火势逐渐蔓延开来,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再去挣扎你去还是我去了。
“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所以我来做,远远比你去,更有用。”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迎书觉得自己理解了他话语背后的意思,也明白了那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在当时的那一刻,他却发现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周珩。
这是他做的选择,也是江若茵一直都希望他能做出自己想要做的选择。
少年时代,总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为自己当初没有做的决定而后悔。
尽管那一战,少年再也没有办法知道他当时的热血会不会悔恨终生。
江若茵在大营里等了很久。
她听到前方被云胡人切断了后路,也听到后方部队追的很紧,她听到他们被困在了那里,但也听到包围圈被解开了。
她等啊等,等到先头的兵带来了胜利的捷报,但却没有等来谢迎书的笑。
风尘仆仆的谢迎书走到她的面前,拉过她的手,递给了她一样东西。
京城里金尊玉贵的少爷,就连上了战场,身上也是带着别的将士没有带的稀奇玩意的。
“或许你会想要,你不要的话,我总也要带回去,给齐王的……”
他们没有没输,他们赢了。
周珩确实知道一些边鞑的人伎俩,他先一步过去,打乱了边鞑人的节奏。边鞑人对他的反水非常的愤怒。
愤怒的人终究抵不过他们的精明算计,边鞑人的先遣部队败了,可同样败了的,还有周珩。
他的背叛引起了边鞑人的愤怒,他们互相交易了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却不想折在了一个孩子的手里。
于是他们放弃了攻击,转而将所有的仇恨都转移在了周珩的身上。
边鞑王死前对着天空呐喊,“你们中原人,终有一日,会为你们的不忠,付出代价!”
谢迎书说:“周珩死了。”
带着他仅剩的男儿热血,永远的留在了萨克尔疆场。
作者有话要说: 周珩的一生就到此为止了,这一章写的我很纠结。我的笔力还不足支撑一个战争的大场面,感觉词语无比的匮乏。
希望等我有能力了可以重修一遍。
所以晚了一点,爱你们,啾咪~
第64章 自责
对于周珩的死, 江若茵说不上有什么感觉。
她曾经恨不得把他撕成一片一片的,可当周珩真的死了,她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甚至为他这蹉跎的一生而感到了一丝丝的悲凉。
他终于学会了做自己想做的决定,却因此葬送了自己。
江若茵知道她不该因此同情他,可依然会从谢迎书带回的那件小物件中, 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唯一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是那年八月团圆节,她送给他的流苏环佩。
谢迎书拦着她, 把她的放在膝盖上, 给她按着太阳穴,“想哭就哭吧。”
江若茵没有回话, 只是拿着那块环佩, 过了许久,才轻声的问:“我为什么要哭?”
她爬起来, 双手撑着床板,看着谢迎书的眼睛问他, “为什么你会觉得, 我会想哭?你不是喜欢我么, 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为了别的男人的死哭?”
谢迎书被他逼问的往后退了一点,眼神飘忽不定的看向两边,很明显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小姑娘顺着他的动作往前又逼近了一点, “你觉得我应该会哭么?”
“我只是……”
“我确实应该哭的。”江若茵撑着身体,眼眸低了下去, 长长的睫毛搭在上面,遮住了那双池水一样清澈的眼睛,“我是该为他伤心一点的, 毕竟他会死,也是因为离开之前我对他说了那些话。可我依然觉得,他这样是自取其果。”
他如果一直向从前那样,确实可以活下去,可那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若茵认为苟活于世不如死得干脆,可她这样想,却并不代表别人一定这样想。她把她的想法强加于周珩,是不是间接的导致了他的死?
“我不过就是说了那么几句,他就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来,你说等我回去了,齐王会不会觉得,我是杀人凶手?”
她的呼吸打在他的脸庞上,让谢迎书连她在说什么都没听清,只觉得那份呼吸炽热,而又荒凉。
她吐出的每个字,都在往她自己的身上插刀子。
“齐王不知道你来,就算是凶手,他也该来找我。”
江若茵翻开眼皮看他,那双眼睛里竟然藏了一堆谢迎书不懂的东西,他看着小姑娘忽而笑了一下,“你看,我总是能这样,利用着所有的人。让你们为了我做事,而我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谁也别想找到我的身上。跟我在一起,你不害怕么?”
“你是不是背着我把大营里囤的酒都喝了,怎么说上胡话了?”
“我没喝酒。”江若茵的手抬起来,敷上谢迎书的脸颊,她的指甲有些长了,上面点着蔻丹,她的手在抖,甚至划在他的脸上的时候,让谢迎书感到了一种轻微的疼痛感。
她的指甲摩擦着他的脸颊,一度让谢迎书很想跳下去看看他是不是破相了。但江若茵的状态很明显不太对,他并不敢这个时候去装傻。
她说:“我很清醒,我一直都很清醒,我是个罪人。”
她的脸越逼越近,她的双手都放了上来,捧着他的脸。她屈起腿跪在床榻上,整个人比他高了一些,从上至下的看着他的脸,把他的脸扬起来,让他没办法不看着她。
谢迎书知道,她是在自责。
周珩的死,给她带来了无上的压力。
起初,她应该只是想周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把那份被齐王压抑的感情放开,不要只吊在她一个人身上,把那股想要自己决定心情放的远一点,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情。
可是他做了选择,却因此死了。即便理智上能明白,即便她不知道为什么对周珩恨的入骨,可真当听到周珩的死讯的时候,她依然难以疏通内心的情绪。
她对周珩抱有最基本的同情,她恨他,却也觉得他罪不至死。
她为周珩找尽了理由,怨他的软弱,也未尝真的想亲手杀死他。
若是周珩从不曾改变,她大概会依然恨他,依然觉得他罪有应得。
“他是带着独属于他自己的信念死的,跟你没有关系,也不是因为你一句话他就去死了,毕竟你没有咒他死不是么?你只是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现在他找到了,不好么?”
江若茵微微的歪了歪头,“你说的好像也对。”
感情的转变就在一瞬间,江若茵只是需要有人来承认自己,有人来告诉自己,一切都跟她无关。她总会想若她没有开口,事情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一切,却总是忽略了事在人为。
连周珩都找到了他的归宿。
“那我的呢?”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那个动作,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那我的归宿在哪儿。”
谢迎书想,只要他稍微一抬头,就能撞上少女像花朵一样粉嫩的双唇,就能去尝一口少女的唇齿是不是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微甜。
但他在江若茵要覆下来之前伸手拦住了她的脸,“等回了京,你就能找到你的归宿了。”
江若茵猛然惊醒,在谢迎书的掌心里“啧”了一声,暗自嫌弃自己的行为。她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情绪到位,突然萌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