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白声音微颤:“可以让我看看么?”
“好罢。”颜珣抬手褪去了自己的上衣,转过身去,将后背的旧伤全数暴露了出来。
颜珣年纪尚小,肌肤幼嫩,后背却是鞭伤纵横,甚是刺目。
萧月白觉察到颜珣吐息一滞,赶紧为颜珣穿上衣衫,后又软声道:“阿珣,你且在此稍待,我去取些伤药以及吃食来。”
他方才走出两步,尾指被勾住了,回过首去一看,颜珣怯生生地望着他,稚嫩的面上满是不安,印着咬痕的唇瓣颤抖不止:“哥哥,你还会回来么?”
听得颜珣亲热地唤自己哥哥,萧月白的心脏软得几乎要在颜珣掌中化了去,他承诺道:“阿珣,我定然会回来。”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萧月白果真回来了,一手提着一只食盒,一手提着一只药箱。
颜珣坐在床榻边缘,晃荡着双足,笑逐颜开:“哥哥,你回来了呀。”
萧月白揉了揉颜珣柔软的额发,在颜珣身侧坐了,先是拈了一块椰汁糯米千层糕送到颜珣唇边,才取出药粉来,细细地洒在颜珣指尖。
这药粉颇为刺激,逼得颜珣痛吟一声,口中他嗜食但难以得到的椰汁糯米千层糕勉强缓解了些疼痛。
萧月白闻得这声痛吟,手忙脚乱地将颜珣的伤口包扎妥当,随即将他揽到怀中,手势轻柔地拍着他细瘦的背脊,哄道:“阿珣,已经包扎好了,不会再疼了。”
“嗯。”颜珣应了一声,抱紧了萧月白的腰身。
待疼痛褪了干净,他却不愿从萧月白怀中出来了,他又怕萧月白嫌他黏人,才直起身来。
萧月白又从食盒之中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香菇鸡茸粥来,一勺一勺地喂予颜珣。
颜珣一面窥视着萧月白的神情,一面战战兢兢地吃着,仿若一只受了惊吓的奶猫似的。
萧月白柔声笑道:“阿珣,你在我面前无须这般小心。”
“我……我母妃有时兴致来了,也会亲手喂我吃食,但往往我堪堪吃了一口,她便将我一脚踹在了地上,又打又骂。”颜珣抬首望住萧月白,“哥哥,我很不讨人喜欢罢?我母妃,我父皇,我皇兄都不喜欢我,连从小照顾我的侍女都讨厌我。”
“我的阿珣怎地会不讨人喜欢。”萧月白心中恨意陡生,那些欺辱颜珣之人为何不尽数暴毙?
他将恨意压了压,才道:“是他们的不是,绝非你的过错。”
颜珣吸了吸鼻子:“哥哥是为了哄我罢。”
“我哄你作甚么?”萧月白抚过颜珣的面颊,“阿珣,你纵使要我的性命我都会双手奉上,无半点犹豫。”
待在萧月白身边,令颜珣极为安心,但他仍是觉得这初见之人的谈吐十分古怪。
他说他一早便识得我,我却为何不曾见过他?我于他而言当真这样要紧?
萧月白心知自己适才说得过了,又夹了一块樱桃肉来喂予颜珣吃。
颜珣凝了凝神,方才张口吃了。
颜珣年纪尚小,胃口不大,虽是饿了一日,却用不了许多吃食。
不一会儿,他便摇首道:“哥哥,我吃饱了。”
萧月白含笑道:“那便好。”
话音落地,萧月白竟在颜珣眼前凭空消失了去。
颜珣一怔,垂下首去,喃喃地道:“我方才莫不是发了一个梦罢?”
他环顾四周,都无萧月白的身影,但萧月白点上的蜡烛,萧月白提来的食盒与药盒却还在。
——不在的仅仅是萧月白。
哥哥……
喜怒外露的颜珣渐渐地长成了一副喜怒难辨的模样,他时常会思及萧月白,甚至他还曾回到那个让他变得怕黑的小屋里等待萧月白回来。
在他与萧月白分别近半年之后,一日,他的母妃韩贵妃因在赵皇后处受了气,便拿了条马鞭,毫不留情地冲着他抽打了下来。
这一鞭子尚未落在他身上,他却落入了一人怀中,这人的怀抱暖和至极——定是萧月白。
他仰首望去,双手缠住了萧月白的腰身,低低地唤了一声:“哥哥。”
萧月白将颜珣护在怀中,用力将马鞭从韩贵妃手中夺了出来,掷于地面。
韩贵妃见一白衣公子凭空出现,尖声道:“有刺客!”
“有刺客?”萧月白冷笑,快手拔了韩贵妃发间的一支金钗,抵在她喉间。
韩贵妃怕伤及自己的性命,不敢再有异动。
外头一内侍恭声道:“贵妃娘娘,失礼了。”
眼见内侍要推门而入,韩贵妃镇定着声音制止道:“是本宫方才瞧错了,并未有甚么刺客,你且退下罢。”
萧月白见此,非但不收手,反是将金钗略略压进了韩贵妃喉间的滑腻皮肉。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因韩贵妃肤白胜雪的缘故,瞧来格外扎眼。
韩贵妃不敢动作,只惊声道:“你要如何?”
萧月白勾唇一笑:“韩贵妃,初进宫被封为美人,闺名韩妩,有一兄唤作韩昀,你进宫是为了帮韩昀挣来前程。”
韩贵妃惊惧交加:“你究竟是何人?”
“文帝将于天承三十年驾崩,你的独子颜珣将会坐上帝位,改年号为天玄。约莫四年后,韩家谋反,韩家众人皆于午时斩首,你匆忙赶去,见得的却是一地血淋淋的头颅,你将你那好兄长韩昀的头颅抱在怀中,就此失了神志。”萧月白淡淡地道,“你年幼之时甚为顽皮,不喜与同龄女童玩耍,却爱缠着韩昀与你一道捉蛐蛐。”
韩贵妃面色煞白,急声道:“你是人是鬼?”
“我是人是鬼与你有何干系?”萧月白目含霜雪,“韩妩,若是你不好好待阿珣,我之所言皆会应验。”
韩贵妃瞥了一眼萧月白怀中的颜珣,勉力笑道:“你莫不是痴人说梦,赵家尚在,我这孽子如何能坐上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