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的几日,叶观音消沉得不像话,饭菜吃得不香了,不看过往的客人了,也没兴趣摆弄她的证书了。
有事就在店里晃悠晃悠,没事就坐在吧台后面拿电脑玩蜘蛛纸牌。
看着店里一天比一天差的生意,她今天莫名带着火气。说到底是自己一股脑盘下的店,却开始对黄金晓挑刺。一会儿嫌弃买的桌子不够亮堂,门口的广告牌丑得惨无人寰,一会儿又说面浇头不新鲜,给客人的汤少。
黄金晓发挥极其宝贵的忍耐精神,娇惯着叶观音这破脾气。
而叶观音属于蹬鼻子上脸的专业选手,黄金晓一忍耐,她看不惯的东西就更多了,直接挑战黄金晓的极限。因而店里的氛围比焦金流石的农历七月还燥,惹得店里新来的姐弟只敢怯怯地躲在厨房里,不敢声张露面。
这天过了申时,店里的人影干脆都消失不见,连只苍蝇也不愿意出来飞动一下。四下无人,店里很是阴凉,叶观音缓步走在店内,一边走一边拍着店内的餐桌边角。每下都在发泄近日的憋屈。
第一下——这家店上任老板就是个骗子,这破店哪值十万块钱的转让费?让她算算,这得营业到猴年马月才能赚回来。哦,照这个样子再有一百年吧。
第二下——骗子骗子,星尘就是个大骗子。一开始骗她是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后来骗她说会回来。
第叁下——钟馗也是骗子,门口这灯笼有个屁用。若是真有那么神,早在那人初次转世便显灵通。
第四下——
哦,她还没敲第四下,从地里突然冒出个矮个来,阻断了她即将下落的手。
“神女好。”意味土地公。
叶观音倒是有些年头没听人这么称呼过她了。
她脾性不好本是叁界皆知的事情,加上此刻心情十分差劲,因而只是懒散地昂着脖子看向恭恭敬敬低头行礼的土地公。
片刻没人搭话,土地公慢慢收回行礼的手。“小仙冒昧打扰神女休息,还请神女体谅。”
叶观音抽出凳子,随意坐下。这方坐着,才与土地公一般高。
“突然冒出来,有什么事?”
“叁喜四丧,神女刚刚叁下敲桌,因而我特来向神女道喜。”土地公向叶观音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叶观音翻了一个白眼,那是她要敲第四下被他打断了好吗?如果第四下继续敲下来,那这矮人岂不是要来跟她吊丧?
所以这就是叶观音懒得敷衍这些小仙儿的原因。见风使舵小能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干啥啥不行,阿谀奉承第一名。
土地公发现叶观音又拿在鼻孔看他了, 头赶紧低下,手举得更高:“小仙所说是真。”极度真诚,“特来恭喜神女的店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叶观音不屑地笑出声,引导他环顾四周:“小人,你瞧这店像是生意兴隆的样子?”说着话里就带了问责的意思。
说来也是,土地公是掌管一方土地的鬼仙,壶途镇人们平时奉送的香火还真不算少,开业前黄金晓还主张着做了迓,结果这鬼仙倒是个只吃不吐的狠角色。
“我问你,为何我这店从上个店主开始,不对,上个店主说从他父亲那一代开始,店内生意就变得出奇差劲。十几年来,店里一向是香火不绝,而你这小仙吃饱了,倒是不给人留丝活路。”
土地公双手一拍,满是委屈:“神女,您这就错怪小仙了。不是小仙办事不力,实在是这家店多年前的冤孽深重,震住了店面的财气。”
叶观音哪听信他的鬼话。
“神女不信,可以掀开厨房后门左手边的第二块砖,看看下面是否有个沾满血的布条。”
叶观音将信将疑,动身厨房,将瓷实的砖块破开。砖块以下的泥土里确实半埋了一条红色的布条。
土地公想说“神女千万误碰,女鬼的东西不吉利”,结果叶观音手脚麻利,随手握住露出的半截,将埋在下面的棉布一道扯了上来。土地公立马把张开的嘴紧闭上。
这才发现,这布条上面还有看不清楚的黑字。
叶观音端详半天,眼珠子一转。头一转,眼神像凌厉的刀子剐向土地公,吓得土地公一抖,双脚一软,跪在厨房的乌泥地上,给叶观音磕头。
“这可不是小仙安排出来的把戏,小仙可没有这个胆子戏弄神女啊。”矮人趴在地上就小小一团,连嗑了两个头,“神女大可搜罗这店里的细节角落,当初那女鬼留了四个这样的布条用来诅咒,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啊。”
听到这里,叶观音已经相信,心中盘算着得让黄金晓在店内搜罗一下。
“除了这些,我这店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碍着事了?”
“没了没了,”土地公连忙回复,“这家店情况本是如此,凡人经营下来注定是撑不起来的。如今碰巧神女在此,破了这些孽气,香火自然就会旺盛起来的。”
找着了店里荒败的根源,叶观音却没多高兴。
先前盘下这家店,是因为遇到谈千易后,那种漆黑暗室被投入外界阳光的狂喜感在充斥,她以为马上就能找到星尘,因而如何艰难却也怀着希望。可现在她知道一切都只是错觉,时间刻画过久,以至于她在别人身上望见了自己的错觉。
她只剩下虚无的迷茫。自从太华山上幻化成人形,摸爬滚打、偷拿抢掠地融入人类社会,后来遇到了星尘、见到了黄金晓,经过那场闹剧后,她又在漫长的等待中打发无尽的岁月,一切都是为了他。
等待这件事存在极强的惯性,在谈千易现身前,叶观音从未怀疑过这件事情的正确性,只要坚持无趣地等下去就行。而现在经历过大起大落,惯性被打破,她终于开始有了疑问,是否等下去能够再见他一眼。
倘若能,那何时是归期呢。倘若不能,又是否还有等待的必要。
才下午四点,叶观音让厨房做了几道小菜,和土地公坐下来喝酒吃菜。
土地公受宠若惊,什么时候还能跟上古神女同坐一桌喝上一杯酒呢?
黄金晓荒唐,怎么能天还没黑就开始这么喝酒了呢?
叶观音分别蔑这两人一人一眼。
请喝酒,当然不是因为对土地公的情报多么感谢,毕竟这是个墙头草。如果他真心想帮忙,早就该现身说明了。当然也不是因为多么伤心,叶观音只是因为烦躁,得找些事情打法无趣的时间。
土地公才喝一杯酒,两腮染上霞红,嘴瓢地说故事。黄金晓一开始毫无兴趣且十分鄙夷该种颓废放浪的举止,听到土地公说到这店老板和女鬼的纠葛,压不住好奇多嘴问了两句。这一问就越发不可收拾,慢慢地坐到土地公对面,双手撑着下巴,全神贯注听起来。
叶观音没注意听土地公的话,只是耳边一直传来的是黄金晓惊诧的“啊!”“真的?”十分聒噪。
这两人真是绝配,一个爱说一个爱听。叶观音掂量着,打法黄金晓下去做土地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想想黄金晓又要哭上一番,然后撕心裂肺不愿意,她正觉得没意思,随意往窗外一看,却和外面一人对上了眼。
两人淡定地对视了一会。叶观音心想: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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