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裁冰深信任谁都不会想到她舌头底下一直压着一枚避水珠,毕竟水系灵根的修者怕水这回事还是太过好笑了。
曾经在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被采莲女的美色诱惑,高高兴兴一头扎在水中却只能胡乱扑腾,甚至忘了自己能使用灵力什么的……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了!
可是她含着避水珠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勉强可以正常呼吸。
说不定能顺势学会凫水也不一定……可是这里的水好像没什么浮力的样子,质感也有点浓稠。
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
好在不是血之类的吓人玩意。
奇妙的是,越往下潜,越能感受到熟悉的名为灵力的东西在涌动。想来刚刚所在的那个狭小空间是被抑制灵力的结界封住,这个池子因为太深了,没有完全囊括在结界里。
也有可能下结界的人并不知道这个池子这么深。
这么久还感受不到水流,只是一味地下沉。燕裁冰叹了口气,干脆打起坐来,静静感受着水中灵力的滋养。
崔饮瑜……
他确实是个凡人,只有这点不会出错。
饿了三天肚子的人只能吃稀粥,这样贫瘠的灵力反而给了她缓冲的机会,再睁开眼时,周围的景象已经逐渐清晰。
和她预想一样,这是一个人工打造的死湖。稍微眯起眼,可以看到四面漆黑的墙立在周围,感觉上有些像朝暮楼里的升降舞台。
这里也有机关?
她缓缓降落在底部,用力踏了踏脚下的沙。
倒是试不出有没有机关,但搞得脚腕很痛。
燕裁冰:“……”
果然还是很后悔!
灵腔里这点灵力连滋养灵脉都完全不够,更别说疗伤了,她只能咬牙忍痛,还要分出精力注意不能下意识使用灵力。
这水好沉,只能像学步小孩一样慢慢向前走,短短一段距离起码花了半柱香的时间。
她伸手碰了碰,果然是打磨得非常好的金属墙壁。
修者做的?金小铃?
燕裁冰试着向里面传入一丝灵力,很可惜,这块墙壁要么过于厚,要么被下了结界,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回想着明华徵的动作,也开始在墙壁上按来按去。
上面的墙壁够不到,她只能从底部开始一点点摸过去,从一面墙摸到另一面墙。反正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干脆把迄今为止学过的所有口诀和功法都念了一遍。
终于到了最后一面墙。
“唉,”她叹了口气,“要是这里也没有的话,可能真的会永远困在这里了啊。”
燕裁冰在这面墙上尤为仔细,一寸寸摸着墙壁,终于找到一块指尖大小的柔软之处。
她捅了捅那里,无事发生。
注入一点灵力,还是无事发生。
燕裁冰重重叹了口气,干脆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她拿出了芥子袋,放在手里掂了掂,虽然没用什么劲,但还是向上弹了很远。
——可以上去!
即使上不了水面,这个发现也足够她继续探索这几面墙了。她扶着墙站起,手指正好扣到柔软处,让她不由得一愣。
这手感摸上去不似金属,反而像什么昆虫的腹腔,但外观上看和金属墙壁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突兀的痕迹。金小铃这种精通机关的大能倒是可以做,可是为什么?只为了在这水底开辟出一个空间的话,完全可以设定结界或缔造一片小天地;如果是要凡人也可出入的话,在这种密度极大的水里凡人瞬息间就会被压死;要折磨人,关押人,或保存什么宝物,哪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不对。
这是一个墓穴。
想通的那一瞬,燕裁冰立刻翻身踏上墙壁,极限运转起浮身步,足尖在左侧墙壁上一个点飞速踢了七次——梧服曾经流行过“海月幻天图”,即一组以星宿为原型创作的壁画,后多用于墓葬雕刻。她踢的那一点,正是根据已摸到的两个柔软处推算出的地藏位。而七这个数字,是死者为地下尊者叩首的数目。
果不其然,几瞬后,墙壁中间开了一道十字的缝隙,正好可以容下少女的身躯。
燕裁冰见这水并未流入缝隙,心里半是惊奇这里的布置,半是觉得墓主实在是能折腾人,再次借力闪身飞入缝隙中,又在骤然失去的重力的作用下狠狠摔到地面上。
她还未淬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摔散了架,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用灵力探出自己正身处什么地方。
一个小佛龛、一副观音画像、一张小小的矮床和几个蒲团。
这里和竹檐寺的禅房一模一样!
突然她感受到房间内灵力波动,立刻闪身钻进榻底。
“见鬼,那魔女怎么还没现身?”
是中年男人的声音。
“今日随公子在城中探寻,没发现什么线索。”
回答他的似乎是个少年人。
“啧,还莫名其妙蹦出来一个金丹,看上去也不像魔修,怎么就给魔女卖命——不对,那贱人不是脑子有病,事事亲力亲为吗?”
“不过徵公子已经给那金丹喂了醉乡丹,等这一批影蝶归巢,让魏公子循迹便是。“
“不错,来个一网打尽,”那中年男人突然顿了顿,“那畜牲估计要出来了。”
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公子说它……受了伤。”
“畜生而已,填饱肚子就行。还像原来一样,我先出去。你记得出来时驱一驱肉腥味。”
“是。”
燕裁冰等了许久,直到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才从榻底翻身出来。
听刚刚那两人意思,自己似乎卷入了什么围剿魔女的麻烦事,崔饮瑜想必就是他们的诱饵。
既然他们出现在竹檐寺的地界里,估计有一些合作关系,但是不多——不然竹檐寺的人早就把她交出去了。至于降妖塔的事,很有可能是竹檐寺自己搞的鬼,与小明他们干系不大。
既然现在没有人,她也就放松起来,调息片刻。梧服的墓穴制式也就那几样,稍微推算一下,就知道是在南耳室。燕裁冰自认在阵法上颇有天赋,既然已经知道确实有出口,想要破阵出墓也不会特别困难。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她已经被小明喂了什么追踪用的醉乡丹,不如就在这里修炼,只是不知等他们降完妖除完魔要多久,她还有降妖塔的事要查呢。
等到灵腔没有痛感了,她才慢慢观察起室内的陈设——乍一看确实和禅房一模一样,但这里无论什么东西都非常新,墙面上也刻了羽化登仙的壁画,看壁画上仙人衣裳制式,大概是帝女观音时期的人物,但那女仙君并非帝女观音常被摹画的样子。燕裁冰猜出这极有可能是墓主人的故事,于是仔细看了起来:女仙君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成功飞升,前八十难里都有一位黑衣人陪伴,看不出男女,不知道为何结局里唯独没刻画佢。
多看无益,燕裁冰确定外面没有人后,推开了耳室的门。
外面是窄小的长廊,她取下一盏烛灯,往主室的方向走去。
虽然没有驻足仔细观赏,但她大致明白这是那女仙君求仙问道之路,衣着制式更古老了许多,也没有那个黑衣人。燕裁冰走进主室,还是抑不下好奇心,往北边走去。
北廊道没有任何壁画。
北耳室也没有任何壁画,甚至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块扭曲的树根置于冰台之上。这冰台亦是梧服流行之物,由最剔透的整块冰晶石制成,一般用来做贵族女公子的点心碟,像这样大到可以放一整块树根的,燕裁冰也从没见过。
她实在瞧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回到正室。那主室倒是一般陵墓的样子,不过西边还有一扇大门,推开才发现是一间十分宽阔的地牢。
里面倒是没什么东西。
这座墓几乎没有陪葬品,就连主室里的灵柩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长明灯外,烛灯也不少,似乎常有人来更换,满室通明,完全没有阴暗的气息。
只是西边还有一扇大门,推开后是一片牢狱样式的房间,粗略估计有十个之多。
然后她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肉腥味”——其中一个牢狱里放了块生肉,根据色泽来看似乎是灵鹿肉。
同时也看到阴影里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人气息微弱几乎不可闻,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裸着上半身蜷缩在那里,光线照亮的那一小截指腹似乎被灼伤了,绕着一圈黑红色血痂。
燕裁冰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把烛灯放到地上,细细观察了起来。
男人头发好像被胡乱剪过,长度只到耳根,肤色微深,于是那些泛着灰白的伤疤就更加吓人。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尤其肩上那一道刀伤,几乎能看到白骨。
燕裁冰继续调息,好不容易才把芥子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枚丹药,勉强给他喂了下去,又拿出伤药,指尖带着灵力抚平每一道外伤。
肩上的刀伤需要处理,她没带可以治疗如此严重外伤的伤药,只能给他输送一点灵力,让丹药尽快化入身体。
做完这一切后,才发现那人早已睁开双眼,只静静地看着她。
“你受伤了,我稍微给你治疗一下,别担心,这段时间我为你护法。“
那人不说话,几乎磨蹭般挪动着身体凑了过来,侧脸贴在她的衣袖上。
几息后燕裁冰反应过来——这个人好像正在,闻她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