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有钱,但这么大方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太监呵呵一笑, 看了看赵锦瑟,接过了, 又说了两句客套话才告辞。
假未婚夫无用武之地, 但也机灵, 随便按了个远方亲戚来投亲也就敷衍过去了, 至于后期赶到的其他表哥, 一听说是君上赐婚,立马就改变了态度,转而恭贺起来。
这一番敷衍是赵富贵上手的, 赵锦瑟此时却在后院跟沈焱说话。
沈焱是匆匆赶来的,一身戎甲都没换,额头也有汗水, 但来的时候太着急, 来不及擦, 现在却是没心情擦,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赵锦瑟陡然发现阔别多时,这小子好像长大的一些些,至少俊俏的眉眼张开了,个头也高了一点,但还是少年人模样。
她心中涩然,沉默良久才露出粲然笑脸:“虽说知道你成绩不好,却不想你会投身军旅,是打算继承父志,报效国家了吗?”
她故作往昔。
大概也是避嫌,最好的避嫌就是自然。
沈焱忽然觉得自己变聪明了,聪明到可以看懂她一直对自己的态度——当他弟弟,不曾他想。
又聪明到他现在到底该说些什么才是最好的。
所以他也一咧嘴,从原来的彷徨无措顷刻间变得笑脸迎人,“谁说我成绩不好来着?你考上女官那会,我距离登榜也就差那么十几分,不过我也不耐烦在官场讨生活,且我父亲也年迈了,总不能一直长不大。”
他多希望自己早点长大。
可惜好像晚了。
“现在也挺好,就是参军有些不安全,你日后要小心些。”
“你当我真去上阵杀敌呢?就是我愿意,君上也不愿意的。”
是说君王宠爱,还是忌惮岭南王府两代父子不可能全部执掌兵权呢?
沈焱没有多说,也无心多说,他只是想糊弄过当前局面,让她自然一些,最好也不要传出对她不利的传闻。
“我这次回来也是要回府给我姐姐拿一些东西,正好路过你这,听说你最近麻烦挺大,怎的,现在不需要我帮忙了吧,其余你别想,给你当打手总是有的。”
他故意拔出剑来挥舞了两下,少年郡王,威风赫赫。
秦鱼也配合笑了,“得了,现在可威风了,还耍剑呢,日后我都不凡欺负你了。”
“呸,你本来也没本事欺负我!”
“不过小爷我今日也忙,左右你终于要嫁出去了,日后也免得祸害别人,我就先走了,不然我姐要着急了。”
沈焱十分潇洒离开了,只是要离开赵锦瑟视线的时候,他忽然有些不甘,顿足转身,朝赵锦瑟喊了一句:“如果我长大一些,如果我早点遇到你,是不是....”
赵锦瑟没让他说完便回了一句。
“学院老师每次考试之前都先发卷子,再收卷子,每次我们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
想,如果我多学一点。
想,如果我刚刚多留心一点。
可是没有如果,每次考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从不会有任何改变,你要是强求些什么,反而会被扣上比原来更不好的结果。
赵锦瑟就是怕说太开,朋友都没得做。
她不忍伤他。
沈焱其实是聪明的,尤其了解赵锦瑟,所以懂了,眼里的光都黯淡下来了,表情有些僵硬,扯扯嘴角,扯出一个笑。
“我每次都在想如果我坐你边上就好了。”
“那样就可以抄你的卷子了啊!”
两句话承上启下,贯彻了所有。
什么隐晦的都被压过了。
说完沈焱转过身,快步走出赵府,到了外面,小兵把头盔给他,他套上后翻身上马,甩缰奔走,没人看到他眼眶红了,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流泪了,但马跑得快,跑回军营时候怕是已经干了。
所以用不着擦。
邯炀也有岭南王府,清河郡主也得到了消息,自知道了赵家门前的动静,赵锦瑟被赐婚,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但比起弟弟的事情,反而可以搁置一边。
“这孩子~~恐怕会怨我了。”
清河郡主面露无奈,轻按了下眉眼。
“这也怪不得郡主,郡主当时跟小郡王说那样的话,也是为了他好,若是成了,郡主日后相助他求得心上人也更容易些,否则绝无可能,谁能想如今局势会这样呢。”
几天光景竟被赐婚了。
“那傅东离委实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谁能想到他为了赵锦瑟脱离烈王会直接求君上赐婚。”
清河郡主皱眉,“我倒觉得他防的不是烈王。”
“那是?”
“是阿焱。”
或者防的是她跟王府。
如果她说服了父王母妃,代表了王府帮着弟弟主动跟君上求婚,那么君上考虑到对藩王权利的限制,必定乐意把没有娘家优势的赵锦瑟许给沈焱。
这是王府的让步,也是皇权的优势。
“他跟那赵姑娘是同门师兄妹,可阿焱跟赵姑娘何尝不是玩在一起的同窗,何况那赵姑娘脾性你也见到了,豁达活泼,本性上跟阿焱很是妥配,时日久了未必不会成就良缘——只要那赵姑娘知道他的复杂背景,并不宜嫁娶。”
清河郡主这话虽然冷酷凉薄,却也说中了要点。
此时傅东离刚离开皇宫,回到居所后,刚撩开帘子就见到了在屋内等着的秦孟川。
后者一看到就直来一句。
“你可知道你放弃了什么?”
傅东离不置可否,脱下外袍给随从,坐下后,抚了热茶杯,淡淡道:“你应该高兴我得到了什么。”
秦孟川皱眉,“你从前不喜欢我刺探你跟那赵姑娘的事儿,如今又要让我明白她是你此生所爱,不觉得为难人?”
“我不需要你明白,作为兄弟,你接受就行了。”傅东离瞧了瞧他,忽想到赵锦瑟那小脑袋瓜里装得一些豆腐渣。
比如第一次她故作娇弱在那屠夫面前~~竟霎时明了他的暗示,想来脑子也是不太干净的。
“兄弟就是兄弟,你不要想多,毕竟我现在是有媳妇的人了,日后也不要不告而入,我媳妇会误会。”
秦孟川懵了下,后明白过来,气笑了,“傅东离,早些年就知道你这人厚颜无耻,如今才知道境界都是用来突破的,你进步了。”
越发不要脸了。
傅东离既然不要脸,自然不会害羞了,于是点点头,“不进步哪来的媳妇。”
秦孟川猛然反应过来了,这厮的终点不在暗示他对他有那龙阳情怀,而在暗示他没有媳妇呢。
呵!
“若不是那烈王横插一脚,又冒出劳什子什么表哥,我看那沈焱小子跟你之间,那赵锦瑟未必会选你。”
秦孟川虽然寡言,但在当年那么危机的情境下还留得一命,除了傅东离的鼎力相助,自身也是不傻的,早看出了赵锦瑟的骨子脾性。
她喜欢一个人是不造假的,可绝不会喜欢得太彻底,至少在身家性命跟家族命运之前,她不会彻底选择傅东离。
“如果她知道你这复杂的背景,知道你这疑似皇子的身份,知道你家那公侯府里一片乱七八糟,她还会喜欢你?”
傅东离眯起眼,没说话。
“当然,喜欢还是会喜欢,但不会嫁给你,她会选择一个安全一点的郎君,比如沈焱。”
相比傅东离的复杂背景,沈家门槛虽然也高,但起码人家父慈母爱姐亲切,没那么乱糟糟的事情。
“你防的就是沈焱,所以先下手为强。”
秦孟川淡然喝着茶,“傅东离,你也有这样心虚自己不如人的一面。”
傅东离没有反驳,也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心虚这种事儿是一个过程,结果若是好的,心虚就是谨慎,就是运筹帷幄,显然,我赢了。”
他放下茶杯,嘴角含笑。
“赵锦瑟是我的了。”
“这辈子都是。”
秦孟川冷笑,“没人抢你的。”
“你抢不过。”
“谁也抢不过。”
傅东离一本正经前后中段两句话是最能伤人的,基本不给人活路了。
秦孟川没得法子,只能起身,无奈说:“罢了,你聪明绝顶,做的选择从不会出错,但我还是想说~~”
他伸手按了下傅东离的肩头,“日后万万保重。”
傅东离为何能请君上赐婚,真正内情他是知道的,就是因为如此才觉得凶险万分。
“我知道,你也小心点吧。”
傅东离看着秦孟川离开,等人完全离开后,后院猫腰进来一小厮。
“主子,那七人安排好了。”
“嗯。”傅东离把杯里的茶喝完,心头舒泰。
刚刚秦孟川倒是少说了,他傅东离不止无耻,还卑鄙。
七个表哥若是不来,就凑不齐这一盘局。
兵贵乎神速,粮草先行,这可怪不得他。
“上了我的船,可是永远下不去的,笨瑟瑟。”
傅东离一想到那丫头知道自己被赐婚时的懵样就笑了,不过笑容也只是一霎而过。
“侯府里面的事情看紧点,在婚期定下来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幺蛾子出来。”
属下人见惯了自家主子云淡风轻的一面,当年卷动朝堂风云时如此,两袖清风泰然离都城也是如此,唯独这次。
无比认真,不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