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越想到其中的关系,越觉得心惊,虞衍那厮被打压如同过街老鼠,竟然还能盘出这盘棋子。
“你先回去罢,舅舅会替你想办法办好这件事情。”
梁安帝昏庸无用,到了这份上,他岂能坐视不理,真真是应了那句,手心手背都是肉,割舍那边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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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矜洲出了国子监,去买了一些可口不腻人的糕点,正打算给宋欢欢吃下去,好好给她养身子,谁知道半路上潭义带着人半路请他回去。
上京城,毫无征兆起了瘟疫。
这瘟疫起的又凶又猛,传染速度极快,短短没几日,上京最热闹,人满为患的两条街道,全都没有幸免,而这两条街道正是陆矜洲去买糕点的一旁街道。
在那儿起的瘟疫,患上瘟疫的人浑身高热不退,浑身抽搐嘴里一直吐出来绿沫,绿沫散发着恶臭,沾到的人必然会染上同样的病疫。
陆矜洲紧急整顿军队,关闭上京城的宫门不允许人进出,那两条街道封了起来,外围圈处处焚烧艾叶,东宫更不必说的守卫森严。
一时之间,家家闭户,人心惶惶,太医去诊后说这不是普通的瘟疫。
从前治疗瘟疫的法子半点效都没有出来,像是时疫,又不像是时疫,没有克制的药方子,才短短的四日,死去的人不计其数,数日前,这还是上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如今已经成了乱葬岗,烧人的荔枝木已经没有了,拐角处随时可见尸体,尸体的上方,还有蚊虫在飞,老鼠跑来跑去,爬过尸体啃肉吃。
太医院灯火通明,只为能够研出对一点症状的药。
陆矜洲四日未眠,他着人封了东宫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处处都是他担着,还是那副出挑的骨相,人却消瘦了许多。
看着风尘仆仆,眉眼处都是疲态和惫倦。
再这样下去,潭义真担心他会撑不住,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劝的话自然是早便劝过了,可陆矜洲却没有听。
梁安帝身形萧条,伺候他的太医也被陆矜洲拨了出去。
如今是宋清瑜在他的身侧伺候,虽然他修养得宜,又不必操劳,身子却没见好转,脸上都没有肉了,人也脱了相。
不过短短数月,别说能不能够直起来身子,就是手都抬不起来,只有眼眶里如同死人一般的眼珠子还能转转。
神色恹然,眼皮子耷着,偶尔动一动,叫人知道他没有睡过去。
平日里他喝了药,看看眼前悬着的黄带子,盯着宋清瑜的脸听她说话,偶尔会笑一笑。
像是知道陆矜洲今儿个会来看他,故而撑到这会都不睡。
“洲哥儿.......”
听到门口传来的步伐声,老远就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很。
梁公公和宋清瑜朝陆矜洲请安,小声仔细盘问梁公公近日来梁安帝的近况,待事无巨细听完了,叫人退下,他坐到梁安帝身侧。
扫他几眼,目光落在不远处摇晃的炭盆上。
遂又朝龙床上眼睛都没有睁开的人笑道。
“父皇这会子耳朵灵了,眼睛没睁,梁公公没有禀报,您就知道儿臣踏进了万和宫,看来没有太医的照拂,您的精神反倒是好了许多。”
这是拐了弯,就着瘟疫的事情在责骂宫里的太医无能。
梁安帝不知道听没听出来,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想要看看坐在床沿边上的人,如此简单的动作,却也觉得吃力极了,使劲睁了半天,只看到床沿边的一抹白,不想再看,便闭上了眼睛。
陆矜洲做太子,却不爱着明黄的衣裳,平日里身上穿的都是白衣直?。
可,梁安帝怕死,他一想到人死后,都是一副白茫茫的丧花,便从心里觉得抗拒,也懒得再看了,所以才会日日盯着眼前的黄带子。
他甚至想和陆矜洲开口,等他殡天后,不能用素白的送葬。
他是皇帝,他想要体面。
“洲哥儿啊.......”
陆矜洲听到他的呼唤,一声也没有应,“万和宫里来往的人多,寡人快要死了,又如何知道是不是你,听声辨位?寡人没有这样的本事。”
陆矜洲反哦了一声,“父皇如何知道是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洲哥儿的身上有香味,和从前寡人在柔妃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母子....母子都是一样的。”
陆矜洲听到这句话,只拉了拉嘴角,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寡人听万和宫的宫人说,上京城闹起了瘟疫,死了很多人,突起的瘟疫不同以往的瘟疫,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拿不出什么法子。”
陆矜洲说是啊,“儿臣熬了四日,一点法子都没有,毕竟儿臣是您养的儿子,有些什么本事您还不清楚么。”
“我啊,只会杀人,哪里能够救人呢,眼看着上京城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那两条街都不需要燃灯了,每日死去的人燃起来火,火光通天,光您瞧不见,万民的哀嚎您能不能听见?”
梁安帝答非所问,他依旧记着刚才的话眼子,“从前你的母妃,身上也是这种淡淡的香味,不......不是淡淡的,是很浓,寡人闻过第一回 ,就日日惦记,一脉相承吗?洲哥儿的身上怎么也有?从前都闻不见的。”
陆矜洲起了疑心,他低头往自己的身上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奇异的香味,只有惯有的沉水香。
梁安帝还在念叨,“好香啊,真是好香。”
他的神情越发的松乏,难能一见的展颜,如同回光返照,嘴里还在叨叨念着好香好香,许久没有闻到了。
陆矜洲起先以为是梁安帝想和他玩感情牌,忍受够了没有人的照拂,想要他的生母博取一点同情,想要他的怜悯,所以又提起来柔妃。
可后头的事情越听越觉得不像是有这回事情。
反而真是像是他闻见了什么香味一般,脸上的笑容是回味,是眷恋。
到底是什么香味。
陆矜洲在自个的身上闻不到梁安帝所说的这股香味,起身走到一旁的镂空色香樽,打开香樽的盖子,弯下腰,凑近鼻子闻了一闻,不过是正常的安神香。
陆矜洲从前给梁安帝下毒,一开始并没有在他的饮食里,而是用熏香让他吸入,浸入他的五脏六腑,蚕食他的精神。
毒已经停了,为何还会这样?
陆矜洲回头看一眼龙床上的梁安帝,沉思片刻,朝外面喊了一声梁公公。
梁公公在外面候着,听见陆矜洲的传召,连忙进来,跪在陆矜洲的身侧,“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陆矜洲脸色肃着问道。“近日除了孤,有没有可疑的人进过万和宫。”
梁公公虽然不知道陆矜洲问的这番话究竟是何意思,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回道,“太医被拨出去后,万和宫就只剩老奴和瑜妃娘娘在一侧侍奉,偶尔六皇子来陪陪陛下,此后再没有人来过了。”
陆矜洲早说过没有他的首肯和准许,满朝文武百官不允许到万和宫里扰梁安帝的养身子。
谁不要命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往上冲?
陆矜洲淡淡嗯了一声,吩咐梁公公几句,又留话道。
“好生派人伺候着。”
便再没有问过别的,刚抬脚要往外走,梁公公见他皱眉揉着额,有心多嘴了一句。
“老奴听闻城中瘟疫的事情,知道殿下操劳,今日见您身子似有不适,但也不得不多嘴说一句,万事当前,您操劳多了,也当抽空休息休息。”
梁公公年长,这些话虽然不合规矩,总归也能有心提醒。
然而他担心的却不是瘟疫的事情,话锋一转,提到了与梁安帝相关的事上,“老奴跟在陛下身边许多年,皇后娘娘死后,他日夜不睡,那几日的情状犹如今日的殿下。”
梁公公虽然在梁安帝身边伺候,却终究算不上是梁安帝身边的人,他的心向着陆矜洲,所以陆矜洲自然能够明白,他说的话不是为了梁安帝日后,既然不是为了梁安帝,那便是真的有这回事情。
母妃故去,梁安帝萎靡不振,其中恐怕有内情。
当年的种种,其中的缘由,陆矜洲不得而知,梁安帝身强体壮之年,他还未被立为太子。
不大了解朝中的事情。
成为储君后,因为康王势力强健,梁安帝为了制衡康王,所以对于陆矜洲这个空有储君之位的儿子,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算是真正的重视和扶持起来。
而时隔多年,纵使当年的陆矜洲对于皇后的死有疑问,再查起来已经很难了。
许多有关的人都死了,活着的人都不愿意再提起。
陆矜洲没有法子,活着的人啊,镇远将军远在西北,先生不许他提,梁安帝更不用说,他有心查也查不到首尾。
“梁公公,当年母妃故去后,父皇的情状你可还一一记得?”
梁公公不知道为何陆矜洲要提起来这件事情,但既然提起来,他便恭恭敬敬将自己知道的,记在心里的都与陆矜洲说了。
“娘娘当年因病故去,陛下寝食难安,至于其中的情状么,老奴还记得殿下日日揉着额边的檀穴,嘴里总念叨着什么香味,还总说头疼。”
他这段时日充血,也总是头疼,和梁安帝一般,只要揉揉额边的檀穴,就会有所缓解,陆矜洲总以为是宋欢欢的缘故,他以为是心里被人玩耍的不甘,是对那个女人的舍不得,所以没有怀疑过。
殊不知,今日若是没有来到万和宫。
梁公公没有察觉到陆矜洲的变化,他回忆往事,接着往下讲道。
“为了可以找到殿下嘴里念叨的香味,那段时日,陛下押着太医院的人配出这味香。”
“陛下当年说这个味道浓浓的,但又淡淡的,吸进去浑身舒畅,闻不到便头疼,夜里也不能安寐,太医院的人几乎是将世上所有的香都寻来了,依然寻不到陛下口中所说的什么奇异香味。”
“陛下的头疼症不见好转,后来宫里有位太医提议说道,这世上有种不易得到的香料,是女儿的香味,从纯洁女子的身上提炼出来,闻之心旷神怡,所以陛下广寻上京城中的妙龄正当女子,抬进宫里,渐渐的陛下头疼症状就好了起来,精气神也好了起来。”
后来的事情不用梁公公多说,后来的事情陆矜洲都知道了,梁安帝沉迷女色,身子越发虚空,他在那时候用能够要人命的香料趁虚而入,梁安帝的身子越发的衰败。
而康王也被他算计在其中,最后自刎在万和宫外。
他算计了这许多人,最后却落得和梁安帝一个下场,梁公公说檀穴,他也有,说起来那股香味,陆矜洲回忆起,他近些日子,虽然忙碌,却也事事惦记着东宫里的宋欢欢。
想到她身上的味道,浓浓的,又淡淡的。
女儿香,几日没见到幺女了,心口都疼的打颤,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喝药吃饭,有没有长胖一些,是不是还是那副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陆矜洲胸口闷得难以缓解,若按梁公公这么一说,自己只是中了邪术。
他就是问不出口,难怪先生从前有意敲点,说他是梁安帝的儿子,日后会不会变得如同他一般,那时候的陆矜洲怎么会想到啊,他怎么会想到早在宋欢欢来到身边的时候。
就已经中了圈套,他就已经变成这副样子。
女人真是不得了,怎么会这样,胜券帷幄?沾沾自喜?
都是虚幻的,他一开始就被埋伏了。
“殿下,你怎么了?”
梁公公话语尽了以后,他抬头发现陆矜洲神情难讳,眼睛盯着梁安帝的方向久久不语。
殿下怎么了?
“明日孤会将太医派回来,你要好生照拂父皇。”
梁公公怔愣发不出一句话,这还是头回,自从康王万和宫变后,殿下第一次叫陛下父皇。
是接纳梁安帝了吗?
但又是,为什么啊?殿下为什么就接纳陛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