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何种结果,秦墨觉得他都高兴不起来。
故事是从秦烟冉和谢凭澜下山游历开始的。
当年的谢凭澜少年天才,意气风发,秦烟冉更是上清门出了名的美人,不少好事者将二人凑在一起,好像二人俨然已是一对璧人了。
谢凭澜很是为师姐的名声着急了一阵,没想到秦烟冉本人却不甚在意,还有心思开玩笑说:正好省了不少麻烦,就是辛苦师弟要一直替我挡桃花了。
事实上,真正的桃花是挡不住的,尤其当事者本人已经春情荡漾的时候。
秦墨看了老妖怪一眼,的确是一副招姑娘喜欢的面相。
抛却其他因素,商行阙那张脸的确极具欺骗性。
而当他想要诚心骗一个人时,也可以风度翩翩,谈吐不俗,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风雅不失情趣的君子。
秦烟冉几乎很快就沦陷了。
谢凭澜永远忘不了自己得知师姐怀孕时的心情。
就在秦烟冉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前一刻,商行阙满怀恶意,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是魔尊的事。
偏生秦烟冉一无所知,满脸幸福地同他说:阿阙替我置办了一个庄子养胎,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阿澜,你也一起去看看吧。
等小家伙出世,让他拜你为师怎么样?
他根本就没有爱过任何人,只是想要找个人替他生一个孩子罢了。谢凭澜恨恨道。
一个带有一半魔物血统的孩子。
他甚至也不爱这个孩子,纯粹只是好奇自己与人结合,生出的孩子到底是人还是魔而已。
恰巧,秦烟冉就是这样一个极为合适的母体。
听着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商行阙不仅不觉羞愧,反而还有些得意,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可惜没见到小冉最后一面,你说,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师弟和
闭嘴!谢凭澜情绪忽然暴躁,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眼里满是恨意,是你,都是因为你!要是没有遇见过你,师姐就不会死!
商行阙很满意他所看到的,笑着强迫他扭过头来,然后盯着秦墨所在的方向,同他耳鬓厮磨柔声道:真的只是因为我吗?你难道就一点错处都没有?我从头到尾可曾逼过你?分明是你自愿的。
他不遗余力地给对方扣上帮凶的罪名。
是你骗了我们!谢凭澜忍了那么多年,仍旧被他三言两语挑动了情绪。
骗?商行阙大笑,你情我愿的事,如何能叫骗呢。我记得你和小冉都挺快活的不是吗?
二人话里的信息量之大,叫秦墨不由听愣住了,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师兄身上的蛊毒能不能解。
你说的这些除了能证明我和这老妖怪关系匪浅以外,还能说明什么?秦墨管不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既然蛊毒是用来压制我身上血脉的,为何反过来却成了饮鸩止渴?
蛊虫要的是魔物的血,小美人身上可没有。若是一直尝不到也就罢了,最多偶尔闹一闹,一旦开了荤,那可是会上瘾的,如何能轻易放弃。谢凭澜情绪的失控让商行阙感到十分愉悦,竟好心为他们解释起来。
你们师尊恨极了我,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他当然也是恨你的,又怎么会让你好过呢。
对于他们所说的话,秦墨皆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就在这时,谢凭澜趁着商行阙松懈,一举挣脱了他的束缚。
二人一前一后跑没了影,关于如何解毒的事,始终没个说法。
秦墨暗骂一声,提刀欲追,被柳凝拦了下来。
算了,他们愿意说的话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可秦墨没有他那么想得开,心中愤懑不已。
柳凝早已习惯了这件事,一百多年都熬过来了,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你不是说,要陪我回这个枕流峰吗?我们明日就回去可好?
秦墨闷闷地应了。
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因为谢凭澜的出现,秦墨不免还是多想了些。
他说的这些事,大多有迹可循,但老妖怪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自己未必就干干净净。
至少谢凭澜对他的恨意是真实的,否则不会数次想要杀了他。
但他真正恨的人是商行阙。
秦墨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他想借自己的手杀了这个老妖怪。
方才发生的事,整个薛家无一人察觉,直至秦墨主动告知了褚懿玄准备回上清门的事,他才晓得商行阙已经离开。
至于谢凭澜现身一事,秦墨斟酌一番,最终还是瞒了下来。
褚懿玄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秦墨理所当然,不然呢?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你还记得自己现在是谁吗?
褚懿玄在心里默默捏了把汗。
秦墨在他肩上一拍,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是有没有人发现的问题吗!
不说褚懿玄差点忘了,这人还有个用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我们走了之后,薛家这个烂摊子要怎么办?操心惯了的褚懿玄临了还挂念着薛家的境况。
秦墨大手一挥,心道谁管他们。
横竖那老妖怪都已经走了,让他们自己收拾去。
一切安排妥当,秦墨心情却未见好转。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没想到回到房间后,竟然又见到了柳凝。
师兄。
疲惫之下,秦墨仍是给了他一个笑容。
尽管他看不见。
柳凝支吾片刻,我来看看你,你不要太在意。
他说的,是秦墨身世一事。
秦墨神情舒缓下来,心中熨帖,无关紧要之人,我不会在意。
他在意的是柳凝会不会因为谢凭澜所做之事感到失望失落。
好,好既然你没事,那我
等等。秦墨拦住了他,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能不能
柳凝瞬间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断然拒绝道:不行!
为何不行?秦墨急道,这本来就是我该承受的,就这样看着什么也不做,让我如何安心?
柳凝怕的就是他因此而感到愧疚,眉心一时间全拧在一起,满脸为难。
见他犹豫,秦墨便知道说服有望,要不了那么多血的,有任何不对我会立即停下,答应我吧师兄。你不能自己抗下所有却反过来指责我,太不公平了。
柳凝终于还是妥协了。
我不点头你就不会这样做了吗?
他理直气壮,不会。
他真听话就不会有先前强吻的一幕了。
想到此处,柳凝脸上再次染上了红晕。
喂血的那一次也就罢了,后来的那次又是什么意思?
秦墨不说,他也不好意思问,只能自己一个劲的瞎想,殊不知秦墨是心虚得根本不敢开口。
不过他倒是想起了还没有得到答案的另一件事。
你还没告诉我,薛姑娘去找你做什么?
柳凝还在思索他两次亲自己的缘由,听到这样夹杂着浓厚醋意的问题,不禁联想得更多了。
她只是想请我应允,让她带母亲回上清门。薛家内里早就烂透了,族中的人平日没少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此番又出了这样的变故,方才有此请求。他仔仔细细解释了一通,生怕人误会了似的。
秦墨听了一半,心思便飞远了,看着师兄两片唇瓣一张一合,险些又没忍住亲了上去。
他心猿意马,最后勉强改亲为抱,嗅着柳凝身上若有若无的兰花清香,郑重承诺:我一定会找到解毒的办法。
届时记忆里那双温柔明亮的眼睛,应该就能重见光明了吧。
二人心底都藏着些许不可说的话语,近乎贪婪地留恋着这个拥抱。
第20章
二人离开之前说好的是去游历,结果转头双双进了秘境,秘境坍塌后非但没有回宗门,反而跟着商行阙去了郢州。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于情于理,柳凝都该去找两位师叔伯讲明缘由。
秦墨身份敏感,先行一步去了枕流峰,不想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那人着一身藏青长袍,于竹屋前缓缓转过身来,见到秦墨后,惊诧之余眉心立时拧到了一处。
怎么是你?
这也是秦墨想要问的。
他没来得及戴上面具,只好不动声色笑了笑,徐师伯,好久不见。
谁是你徐师伯!
徐岩显然不乐于见到他,二话不说拔剑相向。
秦墨眼皮一跳,旋身避开,在屋前同他绕起了圈子,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
你既然敢回来,就该想到会有此局面。
徐岩大约觉得他们之间是没有什么和气可言的,手上动作愈渐加快,可惜秦墨身法诡谲,追了半天愣是连衣角都没碰到。
谁知道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徐师伯会大老远到枕流峰来呢。
秦墨心中默叹一声,暗道运气不好。
从前他还没有成为魔尊的时候,就是整个宗门里最不招他待见的人,如今能在徐岩手里讨得了好就怪了。
您这样追着跑不累吗?反正也打不着我,不如坐下歇歇。跑了一会儿,秦墨抽空建议道。
徐岩长剑凌空劈来,冷笑一声,不必了。
他这一剑,其实并无把握能将其如何,只因秦墨的片刻分心,叫他不偏不倚划破了左臂。
伤口并不深,但还是有血渗了出来,点在浅色的衣衫上显得尤为明显。
徐岩目露惊讶,一时忘了动作。
秦墨瞥了一眼,没太在意这点小伤,还有心思开玩笑控诉他的无情,然而下一刻,匆匆赶回来的柳凝便挡在了他身前。
徐师伯!
这番举动不知哪里刺激到了徐岩,回过神来,怒气更甚。
你怎么还护着他?
柳凝双唇抿在一处不曾言语,身形却极为坚定。
此等欺师灭祖之徒,你难道想护他一辈子不成?徐岩恨铁不成钢。
不说秦墨曾经做过什么,单论二人如今身份,就注定他们不是一路人。
此前真相未明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听到欺师灭祖这样的话,柳凝忍不住想要反驳一二,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追上来的怀素师叔抢过了话茬。
老徐,你提着剑是想干什么?怀素眼睛一瞪,扯着嗓子喊道。
徐岩睨了秦墨一眼,冷哼道:你说我想干什么?
心安理得躲在师兄身后的魔尊探出头来,招了招手,怀素师叔。
这、这
这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未等她问出个所以然来,就看见柳凝身子晃了晃,瘫倒在秦墨身上。
师兄!
阿凝!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通面面相觑之后,徐岩狠狠皱起了眉头,举剑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看着面色苍白的柳凝,秦墨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左臂上的伤口。
想必是蛊虫闻到了血腥气又躁动起来了。
秦墨为自己的大意而感到懊恼,也讶异于这些蛊虫的贪得无厌。
在徐岩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将柳凝交到了怀素身后乖顺的褚懿玄手里。
替我扶师兄进去。
如非万不得已,秦墨是不愿假手于人的,偏偏他就是那个叫师兄难受的源头。
谁知褚懿玄刚一靠近,昏昏沉沉的柳凝便一把拽住了秦墨的衣服,盯着他受伤的地方,一副不愿离开的模样,看得人一阵牙疼。
旁人不知道,秦墨却是清楚得很。
要不是那该死的蛊虫作祟,师兄何至于此。
而且看起来,蛊虫对师兄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大了。
饮鸩止渴,竟是叫柳凝一语成谶。
而他明知是毒药,却还是要喂师兄吃下去。
当着两位师叔伯的面,秦墨丝毫不掩饰他们的亲近,将自己的血抹在了师兄唇瓣上。
柳凝无意识地舔了一下,似乎是嫌不够,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始终不曾挪动脚步,脸色倒是渐渐恢复了正常。
事已至此,既然瞒不住,不如索性说个清楚。
秦墨抬头直视他们,师伯怎么不去问问谢凭澜做了什么?
二人与谢凭澜关系一直不错,否则徐岩也不会在秦墨弑师叛道后如此不待见他。
听闻此言,徐岩第一反应便是他又在颠倒黑白,立时便要发作,被冷静一些的怀素拦了下来。
此话何意?
秦墨手臂上的伤只是个小口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包扎了起来,确保师兄闻不见半点血腥味。
谢师兄他果真没死?
进屋后听秦墨说完所有事,怀素一时难以置信。
对自己的徒弟凌虐、下毒,这和她认识的谢师兄仿佛是两个人。
秦烟冉走后,谢凭澜虽然性情沉闷了许多,又经常冷着张脸,但从来都是宗门为先,大事上不出差错,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故而他这个掌教虽然严肃了些,却没什么人怵他。
如今秦墨却说,谢凭澜根本就是个疯子。
怀素半信半疑,徐岩哼了一声,说了句: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给自己开脱而编造出来的。
秦墨摸了摸鼻子,想起剃徐师伯胡子,拆人屋顶的种种恶行。
他在徐岩那里压根没有信誉可言。
这大约就是缺德事做太多的代价。
阿墨没有骗你们,他确实还活着。清醒过来的柳凝还在为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举动感到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