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袖下的手捏了捏。
胡彪,你先下去吧!
彪形大汉捏着嗓子应了一声。看到这般文雅的少庄主,让他也忍不住想文气一些。哪里像这仙人,看着文质彬彬,一开口就是屎尿屁的,整个一粗人!也亏得少庄主对他还念念不忘!
等等,记得守着附近别让人靠近了。
见胡彪领命走开了,风落才把目光落到了那离他起码有个十步远的家伙。
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怕我把病气过给你么?白衣少年脸一翻,表情阴霾。
得,他就知道,这病还没全好!他就说嘛,什么药都没有,光靠个心理治疗,怎么可能完全治好?要知道抑郁症是药物治疗为主,心理治疗只起到了辅助作用。哪里可能他一顿开解之后,病就突然全好了?那天只是有点效果而已,不过那已经让这里的人都把他当做了仙人,因为自从他施法后,少庄主真的没有再看到狐狸精了。
不远点,怎么闻到桂花香?宁子思一边斟酌着字句,一边仔细地观察他,想知道他如今的复原程度如何。
见对方其实有听进了自己的话,少年的情绪才缓和了一些,仰头望着桂树:是么?要远些才能闻到桂花香么?难怪我都搬到树下了,还是觉得不香
你三番两次派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宁子思知道,再不打断他,他可能就会思维发散那么一下午。
少年眨了两下眼,才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事。
本家的人来找我了。他低笑一声,呵,总算是想起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来找我回去,光宗耀祖了
光宗耀祖?
呵呵,他虽然笑着,眼中却是哀伤,因为我有灵根呀!那个便宜哥哥出了事,我便是他的替代品。一个他们心不甘情不愿,也要请回去的替代品。
所以这次是来找他聊聊,发泄一下情绪的?
宁子思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的需求。
既然他都要走了,那免费做一次咨询也无所谓,就当做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病人的礼物吧!毕竟第一次的出诊费也收到不少,包裹里的这些金叶子就是证明。
他们有虐待过你么?他冷不防地一句。
少年一愣,缓缓摇头:我不曾见过他们。
他很小就被送出来了。
那你对他们无来由地敌视做什么?他们又没有虐待过你。
他们并不是真心把我当少主,是迫不得已
那你有真心把他们当本家人么?也没有吧?宁子思手一摊,你瞧,他们并不是真心,还得高呼少主吉祥,把你迎回去。你同样不是真心,你可以摆脸色,可以一路上要这个要那个整他们。你不觉得你其实很赚么?
但他们心中的少主是另一个人,并不是我
他们心中的少主已经废了。宁子思阻了他的牛角尖,现在他们的少主只能是你。
少年抿着嘴,半天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若是我做得没有他好
你怕他们把你跟你大哥做比较?让他们去做呗!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你还管得到?就算比较出来,你的确不如你那大哥,那又怎样?他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少主了,就算你再不成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少年嗫嚅了下唇,又把话咽了回去。怎么可能不怎样?若是觉得他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们是不是会再度放弃他?而那个时候是不是又会蹦出个私生子来?然后他便成了那弃子,落得跟那个便宜大哥一样的下场。
他其实有些心寒,心寒本家的翻脸不认人,又有些惊慌,前车之鉴还摆在眼前,这会不会就是他的下场呢?
怕啥?就当出去玩一趟,反正这个少庄主的位置,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有。宁子思挥挥手,记得当少主的时候,多捞些宝贝,回来好给这里的人长长见识。
风落慢慢地将他的话给捋了一遍。他说,出去还可以再回来。回来了,他还是这里的少庄主
对啊,你一点损失都没有。宁子思的回答,让他知道他刚才不小心就让话溜出了口,去之前,你是少庄主,回来后,你还是少庄主。最重要的是,你是空手去,满手回。你懂的!
他朝风落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地道。
风落顿时感到心头堵了几天的闷气,一扫而空。脑子清爽了,也想起了之前搁在心上的事。
既然你包裹都打好了,那也就不用回去了。我现在就通知他们,明天就启程。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三角形的黄色符纸,不知怎么一弄,符纸竟然烧了起来。
明日辰时。趁着符纸燃烧,他低头迅速说了这四个字。
说也奇怪,在他说完之后,符纸就突然停止了燃烧。他把烧成了灰的符纸吹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又放进了怀里。回头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模样,以为她他得自己太过节俭,连个传音符都舍不得一次用完,刷地一下就红了脸。
但其实,人家目瞪口呆只是因为被霸王了自己的未来。
等,等等!宁子思忙叫停,什么叫我包裹打好了不用回去了?
他扯开一个不自然的笑,装着糊涂道:我不在你家过夜。这包裹里装的,呃,是你给我的金叶子,我就是下来买点日用品的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风落嫌弃地看了他那紧捧着包裹,生怕被人抢的小样:到了那里,就用不着这些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装也是无用。宁子思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过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你把我带去做什么?
风落这病是怎么医好的,别人不知道,这两个当事人自己还不知道么?
对面这人,根本就不是仙人,当初的治疗,也只不过是把他过去的伤疤都挖了一挖。他记得分明,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把那些埋在心底的事情,都说给一个陌生人听。也许,是憋得太久了,才会在他的三言两语下,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精光。
不过说来也奇怪,再次挖出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后,他倒是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晚上也睡得好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总是在梦中被狐精妖怪纠缠着了。
而对面这个奇怪的人,并没有嘲笑他,也没有一脸厌恶地把他当作脏东西看,而是一脸正常得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还对他说,绝不会透露他的隐私,这是职业道德。事后更是背着他给的那些金叶子,一溜烟地跑回山上那间破房子去了。
去那里也好,清净,没人可以嚼口舌。他派胡彪远远观察了这人几日。发现他几乎都不出门,只有等食物都吃完了,才会背着个包裹往山下去采购。而且购买食物的时候也从不多话。
如此数次,他这才放下心来。
但,今天,他又不放心了。如果这人知道自己即将远行,会不会就把他的事情说出来了呢?
不管他将来回不回来,都不能散播他的任何秘密。任何地点,任何时间,都不可以!
所以
你以为,知道了我这么多秘密,我还会把你留在这里么?白衣少年目光阴冷如蛇。
中二病!
白眼狼!
蛇精病!
宁子思在心里骂到爽。
给我点时间考虑。宁子思深吸一口气。
不能被愤怒的情绪控制自己,他得冷静一下,找出利弊。或者说,找出说服自己的理由。因为他知道,他这么个零武力的渣渣,是不可能成功逃出去的。
明天辰时出发。风落才不管他怎么想呢,反正事情就这么定了,晚上你睡外间。
宅子里。
不去回到山上继续宅,宁子思找了张纸,捏着毛笔歪七扭八地写着,去
他拿笔杆子敲着脑袋,始终想不出来去的好处。信息量太少
风落总算从桂花树下爬了起来,晃荡着进了屋。看到他早已熟门熟路地找了纸笔,神神叨叨地不知在弄什么。他凑过头去,只看到一团鬼画符。
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来得正好。宁子思抬起眼角在他脸上溜了一圈,从他说话的语气,以及脸上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此刻心情甚好。那么,他应该也不会吝啬多告诉她一些信息吧?
我在劝自己跟你去。他把笔往砚台上那么一搁,抬起眼,坦荡荡地对他道,你也知道,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需要多大的勇气。而我现在,还没攒到那么多勇气。
少年与他对视许久:然后呢?
我需要你提供更多的信息给我。比如说,去了那里会有怎样的环境,可以做什么。他手一摊,总得比这里好,我才会从心底里就想去吧?
比这里好?风落有些好笑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住的那破屋子?
所以是比那边好,对吧?而且还是好上很多。他肯定地道。从他的表情中,已经推测出来了。
虽然我已经多年没去风落回忆着,那里应该不会有变化,因为住的房子都是法器。
??什么叫房子都是法器?
风落看他一脸懵逼的表情,突然不想讲了,挥挥手:你去了就知道了。
☆、第 5 章 风氏家族
第二天一早,辰时。
桂花树下突然起了邪风。树下的落叶都被这邪风带转了起来,而满树的金桂,却连颤都没有颤一下。
宁子思紧紧攥着衣角,一步都不敢移动。早知道就再憋一会儿了!
他习惯于出门前上个厕所,哪里知道这一回来,居然遇上了这等怪力乱神的事
大脑当机也就两秒钟的时间,那边妖风已经渐歇,落叶飘飘荡荡地落了下去,露出底下一个圆形的图案。
图案?宁子思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脖子已经从柱子后头探了一丢丢出去
突然,图案上多了三双脚,一路往上,出现了三双腿,然后是上身,最后是头,就跟被x光线从下而上地扫描出来似的。
凭空出现了三个人。
三个神色不怎么好的男人。
其中一个脸色铁青,好像被谁欠了十万八万似的,双目圆睁,雷达扫射般地巡视了整个院子,突然,他一个急转身,扶着身后的桂树就是一阵狂吐。
另外两个人原本都已经忍下去了,闻到那酸臭味,顿时一阵恶心被勾了上来,也都扶树呕了起来。
廊柱后的某人忙捂住口鼻,移开视线,咽了好几口泛酸的唾液,才勉强将想吐的感觉给压了回去。
只听得树下已经有了说话声,估计是吐完了。
这没有灵气的鬼地方!连个传送阵都这么难过来!
接了人赶紧走!我真是一息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等等,你们看这传送阵。第三人似乎发现了什么。
传送阵被人擦了大半去!第一、二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哪个缺德的!第三人咬牙低咒了一声,竟然连传送阵都擦。
宁子思突然想起昨儿个,某少年躺在桂花树下很久好像,就是那个位置!
这小白眼狼!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可怜了这几个来接他的家仆了。
唔好意思,突然有些想笑
努力压了压嘴角,她又向门口望去。外面这般响声,里面的人也应该起了吧?她刚刚出门前,就听到里面有翻身的动静了。
外面的三人一顿抱怨,看到自己留下的秽物,手指一扬,一道水柱射出,将那地儿冲干净了。
三人这才走到屋前,对着里面道:风起、风一、风行,恭迎少主回族。
里面没有声音。
三人疑惑地对视一眼,提高了声: 风一、风二、风三恭迎少主回族。
嗯。里面低低传出一个声音,好像还没睡醒。
宁子思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那中二少年八成是在摆架子,给外面的人一个下马威。
是怕回去后没人把他当回事儿,所以从一开始就拿乔了?还是觉得主子就是得这样的?
真不知他哪里学来的烂招!正儿八经的主子哪里用得着跟下人去斗智斗勇?这威风不是从下人身上找来的,而是通过自己的行事风格挣来的。
他这么个一点实力都没有的空花瓶,如今要上架了,还想着要将下面压压实?不被掀翻已经很好了!
想到自己昨儿个好不容易把去那未知地方的一二三点列了出来,也写下了警告语,不想坐吃山空,就要换个地方。要不然,金主儿走了后,等到包裹里的金叶子花完,她就要等着饿死了!
而且再一想,那半山腰的破房子,其实也没那么好。万一下个雪,就直接被压塌了。还是去他说的那个都是法器的房子里住好,他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都向往的地方,他还有什么不能将就的?
所以今儿个,他要去!必须去!一定得去!
未免那中二少年将自己作死,连带影响了他,所以宁子思稳稳地提脚,跨了一步出去。
各位好。他一路摇着手,来得真早啊!你们少主他昨儿个没怎么睡好,所以误了时间。我现在去把他叫起来,麻烦稍微等我们下。
这人是谁?三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说话间就往少主房里进去,心想八成是这里服侍少主的仆人。
一个凡人,也没大没小地这么跟他们说话。三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只是那抬眼皮儿的速度慢了点,让他看到了那说白眼不是白眼,不说白眼又看着像白眼的小动作。
哟,鄙视她哎!宁子思眼神流转间,脸上笑容不变,抬脚进了房。
中二少年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却是睁开的。之前在屋里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那跟认输似的惶恐口吻,让他恨不得把那家伙立刻揪进来,堵上嘴巴,再狠狠地打几颗毛栗子。他在撑场子,那家伙倒好,给他丢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