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江从未见到宁隐如此神情,明明是看着他的,目光却好像一下悠远起来,不知寻到了何处,当下更加担忧,宁前辈,出什么事了吗?
宁隐垂了眼帘,敛去眸光,无事,就是突然发现,奇迹也不是一定不能发生。
季江听后更加茫然,什么奇迹?
没什么。宁隐再抬眼时,已经收拾起心绪,只余下眼尾的一点红,书下面有什么?
是地道。
季江掀开一块活动的石板,显露出窄小的地道入口。
宁前辈,我打头阵。
宁隐一把将他拉住,我对法阵比较熟悉,你跟着我走。
两人相继下了暗道,宁隐一路点起冥火,时时刻刻注意身后的动静,确定季江一直跟着才继续往前走。
宁公子!
戈悯生突然扑过来,眼看就要撞进宁隐怀中,身边闪过一道白影,转瞬间被另一个人揪住了衣领拎到了一边。
小鬼,别冒冒失失的。季江嫌弃的说道。
宁隐扫了眼周遭,这里四面皆是石壁,到处都刻有兽头鬼面,目瞪如牛眼,呲着獠牙,甚是骇人。
戈悯生瑟缩的想往两人这边躲,奈何被季江提着不得靠近。
就在这时,突然自兽头中喷出黑色烟雾,眨眼的功夫,石室之内已经被魔气环绕,令人头晕目眩,全身都像是被压制一般动弹不得。
闭气凝神!
宁隐转身挥出一掌,妖力与魔气相互抗衡,紧接着他夺过季江手中的龙渊,对着兽头砍去。寒光划过,四面的兽头尽数落地,与此同时,头顶突然闪出一丝光亮。
快走!
他一手一个,提起人便跃身而上,光亮越来越明显。魔气的影响渐渐消退,季江接过戈悯生,随着宁隐一同赶往灯火闪烁之处。
三人好不容易回到地面上,却在下一刻被尸鬼团团围住。墓陵之中除去他们三人已经再无一活物,在魔气操控下,被生生啃噬而死的人同样变化成了尸鬼,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整个墓陵。
宁隐一掌抵在戈悯生的心口,在他身上设下一道结界,紧跟着将其推到了墙根底下,转头与季江并肩而立。
它们数量众多。
龙渊已然回到季江手上,他横剑于身前,严阵以待,宁前辈放心,我会保护您的。
宁隐嗤笑一声,谁保护谁还不一定了。
话音刚落,两人旋身跃起,剑光与掌锋交错,在黑压压的魔物中尤其夺目。二人一上一下,一边挡去魔物侵袭,一边击退涌上的尸鬼。
奈何此地魔气似乎永远的散不尽,击退一批,又会涌上来新的。两人的内力渐渐消耗,而围攻他们的东西依旧不见少。
戈悯生虽被结界罩着,可头一次看见这种场面,吓得哇哇直叫。有漏网的尸鬼冲到他这边来,对着结界一顿撕咬,虽是没有冲破,可也让结界受到了重创。
宁隐徒手抓起两只尸鬼,旋身之际,已经调动起全身的妖力,孤注一掷,跟前的地面忽然崩裂,将两侧的尸鬼和魔物尽数弹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季江尚来不及松口气,就见一道银光直奔宁隐身后,慌忙之下,纵身跃起冲到了宁隐身后。一根银锥直直扎入心口,龙渊登时坠地。
季江!
宁隐抱住不断往下沉的身体,突然慌了神,血像是流不尽一样,即使他用内力将其经脉封住,也未能阻止。
宁,宁前辈,你没事吧?
宁隐的手抵在他后心,源源不断的输入灵力,别说话。
白衣已经被鲜红染透,怀中人气若游丝,唯靠他灌输的灵力存留住一丝清醒。眼帘开开合合,越来越沉,最终还是缓缓闭上。
你睡一会儿。
宁隐轻声哄道,将人抱起,以龙渊御剑而行。戈悯生被他挂在宝剑之后,飞入高空时吓得晕了过去,倒省掉了吵闹。
他寻了一处林间空地,将季江平放于树下。银锥犹嵌在心口,若冒然拔出,很可能会心脉禁断。尤其是那锥子上被人施以法术,入人体时与骨肉牵连,拖的时间越久越难以保证性命。
宁隐的手已经按在了银锥上,五指收拢,突然施力,顿时血光四溅。反手间,银锥划开他的手掌,鲜血低落于季江的伤处,血液交融分不清是谁。他以自身灵力催动血液流入季江体内,赤红的光晕渐渐将两人包裹其中,随着他注入的血液越来越多,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吸收闭合。
光芒减弱,宁隐的额间布了一层细汗,双唇稍失血色。他这也算是以血补血,两人之间的生死契更让疗伤的效果发挥到极致。
散去功力,宁隐摸上季江的脉,虽脉象虚弱,但已经接近平稳。而其胸前的伤口已然止住了血,只是尚未完全闭合,稍显狰狞。
宁公子?他,他这是怎么了?
戈悯生醒来之后就见这自己面前的两人浑身是血,特别还是躺在地上的季江一动不动就像是没了声息一般,颤颤巍巍问道,季公子他
他没事了。
宁隐打断他的问话,想替季江擦去脸侧的血迹,抬起手在发现自己也是满手的鲜红。
突然察觉林中响动,宁隐双目凛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抓起龙渊,呵道,谁!
身后丛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有两个人影滚了出来,细看之下是一男一女,腿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一个劲儿的告饶。
宁隐眯眼细瞧,见是寻常凡人,这才放下了龙渊剑,这里不安全,你们快些离去。
年轻夫妇连声道谢,一抬头却顿住了。
是恩人呐。
真的是恩公,恩公您还记得我们吗?在长街上的时候您二位救下了我们。
宁隐仔细端详,确实面熟,再看怀中昏睡的人,对着夫妇道,附近可有能安置的干净地方,我这位朋友受了伤,需要修养。
有有有,我们家就在林子里,恩公随我们来。
年轻夫妇的家宅靠近溪边,只有几件竹屋,简单的很,但遮风挡雨还是足够的。有了栖身之所,宁隐寸步不离的守在一旁,整宿都没有合眼。
宁公子,您喝水。
多谢,放在那吧。宁隐只顾着盯住床榻上的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人什么时候走的他也没有关系,全心挂在季江身上,眼前人苍白的面色令他心中一阵一阵泛疼。
宁隐摸上自己的心口处,自己好像很久没有体会过心疼的感觉了。
季江与他不同,长时间不进水和食物,反而会影响身体恢复。见喂了几次水都喂不下去,他叹了声气,含了一口水,俯身渡了过去。
一碗水见了底,宁隐替人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盯着人看了半晌,轻声道,傻子。
就算他受了那银锥,也可自行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季江以凡人之躯承受势必凶险万分。
你难道不知道疼吗?
宁隐抬手,替人将黏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眸中泛着柔光,若是季江见了定要沉溺其中不愿自拔。
晚风清浅,红烛摇曳,昏睡之人缓缓睁开了双眼,由混沌变得清明。四目交汇之际,两人同时握住了对方的手。
宁前辈。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晚上见~
第52章 神域(八)
宁隐心底自是欣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两人对视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我去给你倒水。
季江本想说不用,可一开口嗓子哑的厉害,根本没有立场阻拦,于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人抽出手去,好在片刻的功夫又回来了。
慢点。
宁隐一手扶住他起来,一手端了水去喂。
季江喝了两口便要伸手接碗,被宁隐灵巧躲开。
别乱动,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心里没点数吗?虽是轻斥着,宁隐的动作却更加温柔,好像半抱了一个瓷娃娃,生怕磕着碰着。
季江乖乖喝下一碗水,却突然憨笑两声,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引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受了伤还如此不老实?宁隐掀开被子看了眼,还好没有出血,接着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好,方才笑什么?
季江虽是身上疼,可架不住心中欢喜,嘴角就没下来过。
我想,一觉醒来,宁前辈仿佛变得不大一样了,好像温柔了许多,我是在做梦吗?季江说着说着,脸颊不自觉的泛了红,倒是让气色好了几分。
宁隐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凶?
不是不是!若不是身上有伤不方便活动,季江就要摇头摇成拨浪鼓了,以前也很温柔,对我很好,就是现在更好了。如果是梦,一定是美梦。
还美梦了,美梦能躺在这?宁隐没好气的说道。
季江抿了抿唇,这伤受的很值,如果一直这样也很好啊。
说的什么傻话。如果不是眼前人有伤在身,他定要好好与他训诫,快点养好伤。
季江被轻斥也甘之如饴,憨笑道,是要快点好,等我好了给宁前辈寻凤梨酥吃。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要做饭。
宁隐看向别处,不自然的说道,吃有什么打紧的,不吃也饿不死。你好好养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是。季江笑容灿烂如故,一点都不像个有重伤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吃了什么蜜糖,正心里美呢。
他微微从了下肩膀,忽然发现事有不对。
宁前辈,我衣服呢?
宁隐看向门口,洗了,破损处已经用法术给你修补了,但还是要过遍水。
季江见宁隐身上仅着红色里衣,外面披了一件粗布外袍,即便如此也难掩芳华。
是,是宁前辈替我洗的?
宁隐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以后我也给宁前辈洗衣服。
宁隐清咳两声,咬咬牙没接话。
季江修养期间,宁隐从没让他出门一步,即使弋悯生过来探望,也都被宁隐叫到了屋外三句两句打发了。
每日喝药、运功疗伤都是常事。在宁隐精心呵护下,不过几天功夫,季江的伤就恢复了七七八八。
季公子,你可以下地了?这是弋悯生第一次对季江的态度如此平和。
季江披着外袍,靠在门边,扫了眼小院儿,凭借在思过峰养成的习惯,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里的食材都有什么。
堂堂小殿下怎么开始喂鸡了?
弋悯生叹声气,虎落平阳被犬欺,喂鸡算什么,小命能保住都是万幸。
季江笑笑,慢慢迈出门坎,小殿下倒是学乖了。
弋悯生放下簸萁,人总是要成长的。
见季江走过来,他下意识要扶,被季江抬手挡开。
我也不是真要扶你。
季江没理会,直接坐到他方才坐的位置,刚好晒着了太阳,随手抓了一把小米撒在地上,围观小.鸡.们争抢。
谁让你出来吹风了?
季江一抬头,就见宁隐进了院门,板着脸朝自己走过来。
我这不是躺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况且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宁隐闻言并没有顺他的意思接话,季江的伤势大好他是知道的,不然也断不能离开半步。但这人对自己身上的伤十分不上心,反而总惦记要给他做饭,不能惯着。
大好也不是痊愈,还不回去歇着,太阳也不能晒久了。
季江从善如流,立马站起来,尚未站稳就被宁隐扶住。
一点自觉性没有。
弋悯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突然冒出出一句话,宁公子和季公子这般,好像那个什么哦对,老夫老妻!
宁隐一个眼刀过来,弋悯生瞬间闭了嘴。
小殿下,没有文化不要乱用词,应当是老夫老夫。季江煞有介事的教导着。
弋悯生恍然大悟,季公子所言有理,受教了。
宁隐面无表情,全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每日午后宁隐都会准时给季江输送灵力疗伤,即便伤口只留下了结痂的疤痕,他依旧坚持此法。
宁前辈,我的伤已经好了,不用再耗费灵力的。
宁隐瞧他一眼,收了掌,今日是最后一次。
明明是平常的一眼,可季江就是被看的面红耳赤,匆忙拉上了衣衫。宁隐拉过他的手替他切脉,见脉象平稳有力,这才松开。
我们在这已经待了数日,不知神域王宫是何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