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以妹妹的身份，她哪里能离他如此近？
反正早就知道是如此，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何必去计较他对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只要她不过于贪婪，只要她不再逾矩，她可以一直都留在他身边啊……
这般想着，她倒是有些释怀了。
应渊却不知青宸在一瞬间已心思百转想通了许多，他垂眸瞥见少女唇边还沾着一点血迹，犹豫了一下，正想抬手帮她拭去，她自己恰好这时也察觉到了，粉嫩的舌尖在唇上卷舔而过。
应渊一顿，缓缓地移开目光。他望着远处还在等着的少年，对青宸道：“去跟你师弟道个别。”
青宸走过去跟赤墨如此这般一说，少年看了看她，又望了望站在原地等着的应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
云泽界，巨河村。
青宸跟着应渊御风而行掠过巨河村上空时，一辆辆马车牛车正在河畔大道上滚滚前行。
夜色下，大道两旁的树随风摇摆，像是张牙舞爪的重重鬼影。
牛车上断断续续地传来小娃的哭声，有老人带着惶恐地压低声音在劝哄：“乖囡囡，别哭了，一会儿将那些鬼怪都引来了。”
小娃的哭声戛然而止。
而此刻，窸窸窣窣的鬼祟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尖叫声呼喝声不断响起，“快！快走——妖魔鬼怪又来了！”
车轮滚滚，哭喊声震天。
青宸垂眼朝下方望去，横贯巨河村的那条大河此刻巨浪滚滚，惊涛拍岸，有重重黑影从河里鱼贯跃出。
数量之多，连青宸都惊了，忍不住低呼，“哥哥……”
应渊抬手，掌心往下临空一压，白光瞬间炸开，仿佛巨大的结界一般，从天而降，往下罩去。
原本波涛汹涌的河水，在那一瞬间工夫便一寸寸被坚冰给冻结，千里冰封只在一刻。
所有未出水面和已跃在半空的邪祟全部被法力冻住。
结冰的河面犹如镜面，倒映着头顶泠泠的月光。
岸上河畔大道上的村民们，见状松了口气，接着又被这突来的诡异情景给惊得迅速逃走。
孤月悬空。
四周是黑黢黢的山林，应渊带着青宸落在结冰的河面上。
青宸打量着那些被冻住的魔物，一座座冰雕带来森森寒气，她不由地缩了缩。
“冷吗？”应渊忽地伸手过来。
青宸愣了一下，将手放入他的掌心里。
应渊的手又宽又大，还极为暖和，一阵红光从他掌心里透出，将她柔小的手给裹住。青宸更加觉得两人交握的掌心里传来阵阵热流，让她通体都带着暖意。
蛇类天生冷血体温低，她的皮肤常年都是微凉的温度。而应渊身为龙族却恰恰相反，身体天生就比常人温度要高。
这份温暖令人贪恋。
应渊手指一捻，河里河面以及空中被冻住的魔物瞬间便碎成齑粉。
青宸任由应渊牵着她的手，两人又飞到了岸上。
河畔大道上已经空无一人，然而，之前的一条笔直大道此刻却犹如迷宫似的，变成了一条条通往不同方向的曲折小路。
青宸微微瞪圆了眼睛，“路变了。”
这莫非是什么迷幻术？
她正想着这是什么幻术时，却见不远处的山林里忽地有着绿幽幽的火光在一跳一跳地闪烁。渐渐地，那绿色的火光越来越多，越跳越近。
鬼、鬼火？！
青宸猛地反应过来。
“是鬼族。”应渊握着她的手稍微紧了紧，偏头看她，“怕吗？”
“不怕。”青宸望着他月色下丰神秀逸的脸，笑道，“跟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应渊嘴角微微弯起，淡淡“嗯”了一声，又道：“既然不怕，那干脆跟我去地府冥界一趟。”
青宸微讶地抬头看他，见他也朝自己看来，于是点点头。
应渊撤掉所有防护，任由那一团团绿莹莹的鬼火跳跃着将他们团团围住，像是启动了某个阵法，两人在绿色火光里，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
冥界对比人界与天界，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这里常年没有日光，只有一轮永不落下的血色月亮，挂在冥界常年幽暗的天幕上。血红的月光，让冥界本就幽暗的世界，更添了几分阴森与诡异。
幽蓝色的河水从桥下沉静淌过，血红色的花张扬地开在河畔。
青宸望着那如梦似幻的血红色花朵，忍不住问：“哥哥，那就是彼岸花？”
冥界寸草不生，却开着一种极为美丽妖娆的花朵。那花叫做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地狱之花。天上地下，唯冥界独有。
应渊点点头，“喜欢的话，可以摘一朵。”
“我说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摘我冥界之花。”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他们二人面前。
来人是个面色苍白，年轻俊美的男子，高大的身材穿着一袭黑红两色的刺金冕袍，金冠束发。他笑吟吟地扫了一眼青宸，然后将目光移向应渊，“原来竟是应渊龙君，有失远迎，怠慢了怠慢了。”
应渊颔首，淡淡道：“不算怠慢，这不是被你们请来的么。”
青宸好奇地抬眼看向那男子。这就是冥君夜阎？还以为是个面目可怕的老者，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好看，居然还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阴森恐怖。
冥君夜阎笑了笑，抬手对应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既然来都来了，龙君大人，请吧。”
青宸仰头看了一眼应渊，应渊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她便安心地跟着他走。
冥王大殿与九重天的仙宫殿宇也差不多的富丽堂皇，只是装饰布置颜色更为浓重一些，幽暗的火光衬得氛围阴森森的。
冥君夜阎将他们二人引到一处案几前，案上摆了一个黑白两子的棋盘。
“听闻龙君大人经常去南黎帝君洞府下棋。”冥君夜阎在案几前坐下，“不如今日也跟我下几局吧。”
应渊没有说话，只在他对面盘腿坐了下来。
青宸也在他旁边坐下。
冥君夜阎执起一枚白子，抬头看来，“既是下棋，便有输赢，有了输赢，就得有赌注……”
应渊微抬起眼皮，“冥君大人想赌什么？”
夜阎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应渊旁边坐着的青宸，微微一笑，“这位姑娘……”
应渊道：“这是我的妹妹。”
“哦~”夜阎语气耐人寻味地拉长，“原来龙君大人还有妹妹？”
应渊没有说话。
夜阎又道：“龙君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来我这冥界，自然是有事而来。这样吧，若是有事所求或者所问，如果你赢了，我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若是我赢了，你这妹子……”
应渊皱眉，“我的妹妹不做赌注。”
夜阎摸了摸鼻子，倒也没生气，微微一笑，接着道：“好吧，若是我赢了，给我一块龙鳞。”
应渊还未说话，青宸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开口：“哥哥……”
应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然后对夜阎点点头，“可以。”
两人开始下棋。
青宸在一旁默不吭声，紧张地盯着。
龙鳞是世间至宝，更何况是应渊龙君的龙鳞。
思及此，她不由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之处。之前应渊哥哥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赠予她护心龙鳞，曾护过她一次。
这世间只怕是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可能会得到应渊龙君的龙鳞。
她也舍不得他的东西落在其他人手上。
“这位小姑娘是个魔族吧？”冥君夜阎忽地开口。
青宸心神一凛，抬眸快速暼他一眼，没有说话。
应渊倒是眉目不动，神色无比淡定，丝毫没受这话的影响，也没有理会他，依旧凝神看着棋盘。
有鬼族侍女上前奉茶奉点心，青宸盯着他们下棋，又分神思虑这冥君是如何看出自己是魔族。一时间忘了在哪里，见那点心瞧着精美可口，顺手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正在专心下棋的应渊却忽地抬手截住了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拉下来。
青宸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
对面的冥君夜阎见状笑了笑，“龙君大人过于小心了，我这冥界的点心并不比九重天的点心差。”
说罢，捻起一块点心，自己吃了。
应渊却没理他，修长手指执起一枚黑色棋子，落了下去。
大概是怕青宸晃神时疏忽再乱吃乱喝些什么，应渊不动声色地一手将她两只小手都握在掌中，放在案下，只单手下棋。
夜阎瞧着这一幕，有些玩味地挑起嘴角，“龙君大人对你这妹子……过于亲昵了些。”
应渊执棋的手一顿。
青宸有些不自在，怕他受影响，手轻轻地挣了一下，却被应渊抓得更紧了些。他眉目不动，一点也不被夜阎的话所影响，专注地看着棋盘，继续淡定地落子。
应渊过于沉稳，八风不动，夜阎便又开始调侃青宸，“小姑娘，你时不时就看一下我的脸，是觉得本君长得好看吗？”
青宸如实道：“我本来以为冥君是个老头子。”
夜阎刚含了一口茶，闻言差点喷出来，放下茶杯，笑道：“老头子？本君也不过就是两千来岁，你这哥哥不一定比我年轻多少，若是算上龙族在养龙池的时间，他可能比我还老……”
青宸侧头看向应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忍不住思忖了起来。
龙族以破壳日开始计算年龄，自她出生时就见过应渊，确实并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岁了。
应渊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见青宸望着自己出神，他淡淡地对她道：“回去再告诉你。”
青宸点头，又继续看他们下棋。
三局两胜便算赢，然而，两局下来，应渊已经全赢，没有继续再下的必要了。
夜阎抚掌叹道：“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