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长芜对她的反应丝毫没有意外,他神色依旧平和,那双疏离冷淡的眸子落在晏吟秋的身上,唇畔始终带着纵容的笑容,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不管你怎么骂,都改变不了我们会成为道侣的事实。”
“谁是你的道侣,不要脸的狗杂种!老牛吃嫩草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昨日我去了一趟幽冥海。”
仲长芜直接出声打断了晏吟秋无休止的谩骂,看到她一脸警惕的表情,慢条斯理道∶“听说有一条名叫晏绯的红龙叛离了龙族,现在白龙与黑龙两族已经下令追杀。”
晏吟秋闻言立马瞪大了眼睛,她看着仲长芜平静的神色,立马明白这又是他动的手脚。
“你做了什么?”
她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直接抬头死死扯着仲长芜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要是晏绯姑姑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做。”
仲长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声解释道∶“晏绯会被追杀是因为她帮你逃婚,而且你父亲也不能容忍一个实力比他更强的对手待在族中,所以才会借题发挥。”
“归根到底不过只是权力之争罢了。”
可是晏吟秋闻言依旧没有半分的放松,她眉头紧皱,并没有相信仲长芜的话,直接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仲长芜唇畔始终带着笑容,淡淡道∶“他们到底能不能找到晏绯的踪迹,现在决定权就在你的手上。”
“你在威胁我?!”
晏吟秋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被气的发抖,她看着依旧淡然如初的仲长芜,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抓花他的脸。
仲长芜明明早就有所预谋,之前还要装出那副善心模样,心肝全是黑透的,说什么让她考虑,实际上却已经想好了她要是不答应就用晏绯来威胁她。
“威胁?”
仲长芜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轻笑道∶“怎么能算是威胁,我只是想要提醒一下你,为了达到目的,总得做两手准备,不是吗?”
“不过我说的话不会变,你可以一直考虑。”
他的手指挑起了晏吟秋的一缕发丝把玩,轻描淡写道∶“即使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贱人。”
晏吟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她现在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晏绯的性命就在仲长芜的手里,她只能先低头,免得仲长芜这个疯子真的干出什么疯事来。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冷声道∶“我克夫。”
“没关系,我命还挺硬的。”
见晏吟秋终于松口,仲长芜微微一笑,他起身帮晏吟秋掖了掖被角,温柔道∶“你好好休息吧。”
晏吟秋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仲长芜的身影彻底在眼前消失,她才气急败坏地将旁边的花瓶一把推翻。
弑云和郁承都一直守在外面,眼见着仲长芜才刚刚出来,室内就响起瓷器接连破碎的声音,弑云眨了眨眼,直接转身就走。
“郁师弟,我先走啦,就不打扰你和主人议事了。”
“等等……”
郁承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弑云就已经快步走远,只留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看到正垂眸看着他的仲长芜,郁承更觉尴尬。
“师兄……那位晏姑娘没事吧?”
仲长芜闻言皱了皱眉,并没有回答郁承的问题,反而是开口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师兄要和那位晏姑娘结为道侣。”
郁承神色有些凝重,低声道∶“师兄,你不要忘了师尊在世的时候所说的话,那位晏姑娘是你的情劫,有她在,师兄终究大道难成。”
所谓情劫,终于还是出在这个“劫”字上,放不下七情六欲的人怎能修得无情道,早晚会因此遭到反噬,就像那位陨落的青瑶尊者一样,放弃一切与龙族相爱,到最后却死于对方手中。
仲长芜闻言一顿,淡淡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杀之以正道。”
郁承神色微冷,毫不犹豫开口回答,“如果师兄下不了手,大可假借别人之手,或者想法子与她永世不见,免得受其影响。”
仲长芜皱了皱眉,他抬眸看了郁承一眼,没头没脑问道∶“如果萧韵仪是你的情劫,你也会这么干脆利落下手杀了她?”
“这……这怎么能一样。”
郁承闻言猛然被问住,他张了张嘴,干巴巴道∶“我和韵仪相识数年,现在还有了小芸,自然是不能的……”
他和萧韵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现在还有了孩子,怎么能和仲长芜那种突如其来的感情一样,可见仲长芜当真是被迷昏了头。
郁承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他斟酌道∶“师兄,我能理解你受到情劫影响一见钟情,但若不早下决断,必然后患无穷。”
“不是一见钟情,我一直在看着她。”
仲长芜神色柔和了一瞬,他看着晏吟秋从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龙一步步走到现在,从最开始的漠视到现在的在意,或许是从小修无情道,他感情极为匮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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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去准确形容这种微妙的感觉。
只是他身负天命,明知和晏吟秋在一起会是一场死局,但仍想去赌一把。
仲长芜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淡淡道∶“我意已决,即使无法飞升也都是命数。”
郁承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像是第一次认识仲长芜一样。
一直在默默旁听的系统听到这话也有些惊讶,再联想起未来会发生的一切,只能说实在太过讽刺了。
标榜自己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的郁承,为了自己地位稳固,从而和萧韵仪分道扬镳,反倒是仲长芜,竟然真的为了晏吟秋而舍弃无情道,放弃了飞升的机会。
也难怪晏吟秋会说郁承和仲长芜一脉相承,一个装模作样,一个强取豪夺,都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趁机逃开的弑云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抱着兔子偷偷遛进了晏吟秋的房间。
他翻窗而入,还没来得及说话,入目便是一片狼藉,晏吟秋站在旁边神色愠怒地看着他,像是打算把弑云一起灭口。
弑云一脸震惊,结结巴巴道∶“……你还挺有劲啊。”
果然龙族的恢复速度就是快,本来他还以为晏吟秋会病到在床上起不来呢。
晏吟秋曾经对修真界的人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她直接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把你的兔子给送过来了,应该是这一只吧,看着最肥。”
弑云把怀里的白公主放到了唯一幸存的桌子上,晏吟秋闻言一愣,连忙上前把白公主抱进了怀里。
“听说你要和主人结为道侣了。”
弑云上下打量着她,像是想从晏吟秋身上挑出什么错处,沉默了许久才道∶“算了,你看着……还挺顺眼的。”
晏吟秋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骂人,可是弑云却像来时一样,扔下一句话就跑,丝毫没有根本没有给人说话的机会。
“果然剑随主人,脑子都有毛病。”
晏吟秋冷着脸骂了一句,怀里的白公主听到她的话,立马担心地抬起了头,小声道∶“秋秋,你怎么要和仙尊在一起了?”
它犹豫了一瞬,声音放的更小了,几乎微不可闻,“我听说……你是仙尊的情劫。”
“情劫?”
晏吟秋闻言一顿,她下意识抱紧了白公主,并不和它过多解释她与仲长芜的新仇旧恨,只是垂眸思索了片刻。
阿娘从前就说过,无情道修士最恨情劫,因为有了情劫便会生出过多感情,会成为修行之路上无形的绊脚石,稍有不慎便会死于其中。
可是阿娘因为情劫生出的母爱,而仲长芜却只有偏执扭曲的情感,像个疯子一样。
既然她是情劫,那仲长芜为什么不杀了她,明明知道这是劫数,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是他当真把生死置之度外,还是自负可以完全掌控住她。
“白公主。”
晏吟秋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她摸了摸兔子的皮毛,忽而没头没脑问道∶“如果你是一只小蚂蚱……”
白公主眨了眨眼,委屈道∶“我不喜欢小蚂蚱。”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小蝴蝶。”
“……好,那就小蝴蝶。”
晏吟秋立马改口,她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说道∶“如果你是一只小蝴蝶,但是每次你要飞出山洞的时候都会下雨,那你还会冒险飞出去吗?”
“蝴蝶在雨天又没办法飞,很有可能会死在外面的。”
白公主动了动耳朵,解释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可一辈子待在山洞里。”
晏吟秋闻言垂下了眸子,她神色变得更加冷淡,环视着一地狼藉,脑中突然冒出了猜测。
系统不清楚晏吟秋为什么变脸变得比天还快,它看着晏吟秋在之后的好几天里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奎黎峰,虽然对仲长芜的态度还是不怎么样,但好歹比之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小龙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系统总觉得晏吟秋不像是这么容易就妥协的人,指不定是想要憋个大的。
仲长芜对此也是同样的感觉,但是在晏吟秋提出要去参观太虚宗的时候,他却没有拒绝。
“我们虽然尚未结契,但我总想送你些什么。”
仲长芜虽然心存疑虑,但对晏吟秋的转变却十分受用,他温声道∶“自此以后,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送给你。”
晏吟秋闻言毫无反应,她跟在仲长芜的身旁看着眼前的剑峰,视线突然落在了一旁练剑的弟子之中,忽而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真的什么都可以?”
仲长芜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太虚宗那个少宗主我挺喜欢的,你把他带过来送给我吧,就当是新婚贺礼了。”
晏吟秋笑眯眯开口问道∶“这么一点小事你该不会不同意吧?”
仲长芜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冷声道∶“你就这么喜欢江景鹤?”
之前在奎黎峰上晏吟秋就和江景鹤有说有笑的,现在又提出要江景鹤来当新婚贺礼,她这是想要干什么,再另外纳个偏房吗?
仲长芜自觉向来冷静自持,他心里清楚晏吟秋这是为了气他耍出来的把戏,但依旧免不得生气。
他深深望了晏吟秋一眼,竟然当场拂袖而去。
晏吟秋见状却是一顿,神色不由得变得有些微妙。
把她一个人扔在太虚宗,不就正好是给了她熟悉逃跑路线的机会吗?
这到底是仲长芜气急之下的疏忽,还是他故意为之。
晏吟秋并未有所动作,她靠在树上打量着前方,江景鹤早就发现了她的身影,连忙寻了个时机匆匆跑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