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天阁出来时,已经是太阳西斜,今日一天,子柏风算是什么也没做,都把时间用在了云天阁里了。
不过他绝非没有收获,甚至可以说,收获极大。
在西京这么久,很多话,他即便是对府君也不曾说过,但是在这些志同道合的同龄人面前,他却都说了出来。
只是,当他说出他的最终目标是死亡沙漠时,众人却都沉默了。
“难,太难了。”齐寒山摇摇头,千年来,死亡沙漠就是西京那些大人物们的心头之患,它是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就算是子柏风的目标是打算治理死亡沙漠,也不可能让这些人安心。
如果子柏风去了,这个定时炸弹,突然变成了手雷,马上就要爆炸呢?
对颛而国虎视眈眈,或者说对颛而国看不对眼人太多了,用四海之外皆仇人这句话来形容都不为过,颛而国和天朝上国的关系比较微妙而且敏感,一直以来,天朝上国都在想办法削弱颛而国的力量,从未间断过。
整个颛而国都被死亡沙漠吞没的话,说不定天朝上国会更开心。
“这些年来,从未有人的封地被封在死亡沙漠附近,在死亡沙漠外履任的官员,几乎都是皇家亲信和各大家族的嫡系,就连外姓王都不能染指。”
“外姓王?”子柏风有些疑惑,“哪位外姓王?”
“现在还有资格要新封地的外姓王还有哪些?当然是蛮牛王了,这位大帅百年前立下的一次军功,蛮牛王说想要一块死亡沙漠附近的封地,欣赏大漠风光,被陛下驳回了,还训斥了他一番。”
子柏风最近已经听过许多次的蛮牛王,当初府君大人给他介绍西京的势力时,便屡次提及他。这位蛮牛王是外姓王中最具实权的一个,据说年龄已经超过三百岁了,一直屹立不倒。但凡颛而国有什么战乱,皆是这位蛮牛王率兵前往,立下的战功,已经算是功盖朝野。
但是这位蛮牛王没有功高震主,被削弱权力,其实也有原因,这位蛮牛王是有名的勇猛无双,惹祸不断却不屑阴谋诡计,他曾经以道心立下不会反叛的誓言,便一直遵守如今,数次救颛而国于危难,若是想要反叛,怕是早就已经反叛了。
整个颛而国,怕是只有几位监国大臣才可以和他分庭抗礼,而这位蛮牛王,不在战场上时,却是有名的豪爽好客,何须卧就美滋滋地回味了一番他年龄尚幼时,随父亲前往蛮牛王府拜访,却偷溜进蛮牛王的酒窖,把他的好酒祸害了一番。当时父亲又惊又怒,说要好生教训他一番,谁想蛮牛王却很是大度,日后但凡有好酒,都会邀请何须卧前去,算是一个忘年交。何须卧的这个老饕,就是被蛮牛王这位大肚汉培养出来的。
充分认识到自己任务的难度,子柏风也有些动摇了,但是出来之后冷风一吹,子柏风的心却又渐渐坚定起来。
身负养妖诀、瓷片两大利器,便必须能常人之不能,想常人之不想,总不能听了别人一番话,便就此退缩了,那不是他的风格。
在子柏风的挎着篮子,里面装着一坛酒,正是金泰宇送来当敲门砖的那坛。
吃了子柏风的桂花糕,众人又聊得非常投机,待到只剩下残羹剩饭时,才想起来还有一坛好酒没有喝。
“今天吃了子兄的桂花糕,这坛酒也就别喝了,不如子兄带回去。”何须卧把那坛酒递给了子柏风,“想要死亡沙漠,我觉得子兄你最好去蛮牛王府上探探口风,这位蛮牛王大人,是越做不到的事情就越想要做,这些年来,他不知道想了多少种办法,子兄和蛮牛王大人交流一下,绝对有所裨益。这坛酒当做敲门砖,想来蛮牛王大人不论何时,都愿意见你。”
众人也都点点头,好酒这东西,他们都喝过不少,他们谁家也不是缺少几坛酒的人家。好酒再好,也不过是凡间俗物,怎么比得上月宫丹桂,之间的价值,不用算也算得出来。
子柏风也不推辞,和他的那几块桂花糕比起来,这酒真的是不算什么。
子柏风刚刚拎着篮子走出了房门,就听到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还没近前,就已经喊道:“子大人,子大人!”
……
金泰宇有些郁闷地从楼上走下来,他在云天阁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楼上的那些人唤他上去,只得怏怏退下,叫了一桌子酒菜,自己胡吃海喝了一番,然后醉醺醺地走了下来。
刚刚走到门口,看到门外急匆匆闯进来了一位穿着道袍的青年,金泰宇瞪大眼睛看了一眼,顿时白色露出了喜色,道:“曾仙师!”
被称作曾仙师的人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了金泰宇。
“仙师!”金泰宇急忙向前两步,迎上前去,热情得好像看到了亲爹一般。
这人是盐城的一名修士,曾经作为他们的供奉,帮他们解决了许多的麻烦,只是前段时间,这位修士说自己想要出去闯荡一番,谁想到竟然到了西京。
金泰宇是亲眼看到过这些修士展示自己的能耐的,对金泰宇这种普通人来说,身为修士,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了,再展示一番花里胡哨的东西,自然奉为上宾,好吃好喝供养着。
这位修士离开盐城时,他们父子还专门设宴款待,并赠予盘缠,算是结善缘。
谁想到,竟然在西京又遇到了这人。
“别叫我仙师。”修士不自然地左右看了看,道:“便叫我的名字吧,曾贤。”
仅仅是两句仙师,便已经招来了好几个人的目光,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修士,而且似乎修为还不错,看他们坐的位置,应该是某位达官贵人的御者随从之类,这些人的修为,怕是都不比曾贤稍弱。
在盐城那种小地方,他自然可以横着走,为所欲为,但是在西京这种地方,他唯恐尾巴夹得不紧,露了出来。
金泰宇却不自知,只当曾贤让他这样称呼是因为亲厚,连连道:“那怎么敢,太冒犯了。”
“让你叫你就叫!”看四周的人露出了玩味的神色,曾贤的面色通红,板起脸来。
“好吧,那……曾贤大人,您是来碧水楼用餐的?来来来,这边的包间,我们进去……
“便在此处吧,我等人。”曾贤左右看了看,找了一个靠近楼梯的地方坐下来,附近的修士目光友善了一些,看来也是某位大人的随从,前来接人的。
“这里怎么行?都是下人坐的地方……”金泰宇刚开口,曾贤就怒斥一声:“我说在这里就在这里!”
金泰宇讪讪笑道:“那便在此处,小二,好酒好菜都上来!”
金泰宇这么殷勤也不是没有想法的,他现在在西京势单力孤,总觉得没人撑腰,腰杆直不起来。若是自己身边的同僚们知道自己有一名修士当供奉,那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于是殷勤招待,口中露出了招揽之意。
曾贤就有些犹豫了,他来此处,是等人而来。身为一名云游各地的修士,他所经历的诸般苦处,是许多宗派和学院派出身的修士所不能理解的。仔细想来,在盐城的那段日子,几乎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安稳,最优渥的生活了。有时,他甚至想着是不是就此在盐城终老,但一颗向道之心终究不死,他还是来到了西京,希望能够有更广阔的的发展空间。
谁想到来到西京之后,到处碰壁,此处闲散的修士,暂居要有暂居证,居住要在指定地点,修炼要交灵气税,活动范围也受到严格限制,他们都自嘲自己不是散修,是漂修。
特别是最近监刑司刚来的那位巡正大人,那个凶神恶煞,杀气凌然的样子,之前总是各种方法逃税的几名漂修一个个被抓住,强制征稽了灵气税,赶出了西京,曾贤东拼西凑终于凑齐了自己这月的灵气税,当初离开盐城时,金泰宇父子赠予的玉石,就此消耗殆尽。
眼看别说修炼所需了,就连下个月的灵气税都成问题了,曾贤就更加急切地寻找落脚之地了。他刚来西京时,目标是进入体制;后来就变成了加入中山派,做个技术人员;再后来就变成了成为某个大人物的门客;再后来,就想着,不管是谁,能收留自己就行。
可是西京像他这样追梦而来,东飘西荡的漂修不知凡几,竞争之激烈,甚至可以说是残酷,好在他消息灵通,上次听到有人说东亭新来了一位大人物,或许有机会,他上门去打听,却是被告知,那人在海天阁。
便是此处。
就在曾贤快要被金泰宇说动之时,他突然看到一个人拎着一个篮子,从楼上走下来,哼着小曲就向门外走去。
曾贤连忙站起来,拔腿追了过去:“子大人,子大人!”
金泰宇茫然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想要说一句,却又说不出口。
他就只听到旁边几个人低声道:“还以为是同行,原来是个漂。”
“嗯,是个漂。”
“你们这个下人懂个屁!”金泰宇回头怒骂一声,转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