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随从立刻动手,在陵墓后方挖掘出一个一人多深的大坑。然后将任天翔手脚绑牢放入坑中,跟着几个人铁锹翻飞往坑中填土,转眼之间就将土填到了任天翔腰际。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过令他们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任天翔居然不挣扎不号叫,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彻底放弃了求生。
活祭没了祭品的挣扎哀号,复仇的快感便少了很多。韩国夫人原本是想以祭品的哀求哭号告慰九泉之下的儿子,没想到那小子却始终一声不吭,让她盘算了多年的复仇仪式了无情趣。眼看泥土就要埋过那小子的脖子,她终忍不住来到任天翔的面前,冷冷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任天翔强忍着恐惧的本能,在被活埋之时也咬着牙一声不吭,就是要激起这女人的好奇心,让她主动来问自己。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哀求怎么辩解都毫无用处,只会无端地满足这女人变态的复仇欲望,所以他一直在等,等这女人主动来问自己。只有这个时候这女人才会用心来听,自己的言语才不会变成这女人早已预料的废话。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知道自己所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语气,都关系着自己的生死,自己的性命就维系在这三寸不烂之舌上。他深吸口气,将心中早已酝酿多时的言语又重新梳理了一遍,这才开口道:“夫人要以我活祭六哥,小侄毫无怨言,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夫人予以满足。”
“什么要求?”韩国夫人冷冷问,心中却已打定主意,决不答应仇人任何要求。“我只求夫人在活埋我前,剥去我的面皮。”任天翔淡淡道。
“为什么?”韩国夫人十分吃惊,活埋已是惨绝人寰的酷刑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要在活埋前,让人剥去他的面皮,莫非他已经被吓傻了?
任天翔叹了口气,平静道:“夫人照做就是,何必多问?反正我横竖是个死,就请夫人稍微麻烦一点,满足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不行!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决不会答应你。”韩国夫人断然道。她的好奇心已经被激起,无论如何也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任天翔被逼不过,只得叹道:“小侄自觉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六哥,所以还请夫人先剥去小侄面皮,再用我来活祭。”
韩国夫人仔细打量着任天翔,只见他神情没有一丝愧疚或害怕,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惋惜,这更加让他摸不着头脑。她抬起任天翔的头,盯着他的眼眸质问:“你不是因杀害玉亭而内疚,却为何要这样说?”
任天翔坦然迎上韩国夫人冷厉的目光,苦笑道:“反正我今日已是难逃一死,夫人就多费点工夫让我死得心安吧。在目前这形势下,无论我说什么夫人都不会相信,何必还要多问呢?”
听任天翔话里有话,韩国夫人更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她抬手就给了任天翔一个耳光,喝道:“你必须说,至于信不信那是我的事,能骗过我的人这个世上还没有生出来。”任天翔默然良久,终于叹道:“六哥死的那天,正是任重远意外过世之后没几天。如果没有六哥这事,我不会失去义安堂,更不用逃离长安。我这次冒险潜回长安,除了因为我妹妹的事,更是想查明六哥的死因,没想到刚到长安没几天,就有人向夫人告密,看来有人一直就想要我死,只不过是假了夫人之手而已。”
韩国夫人皱起眉头,她听懂了任天翔话中之话,那是在怀疑义安堂有人在栽赃陷害,为了夺位而陷害他。她迟疑道:“你这样说,可有什么根据?”
任天翔苦笑着摇摇头:“我没有任何根据,而且六哥去世时,我早已喝得酩酊大醉,对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发言权。我只是觉得,六哥死得太巧了,因此很想查明那晚除了我之外,宜春院是不是还有不速之客。我回到长安后就一直住在宜春院,也正是为此。”
韩国夫人冷冷打量了任天翔片刻,这才淡淡问:“你有什么发现?”
任天翔苦笑道:“宜春院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的姑娘早已不在,所以我还没有任何发现。不过回想当日情形,有一点我一直感到奇怪,近日重回宜春院实地考察,更加让我感到疑惑。”
韩国夫人忙问:“哪一点?”任天翔沉吟道:“当年宜春院是长安城的名楼,按说在任何情况下,都定有人在贵客身边伺候。可是六哥出意外那晚,除了我们两个醉鬼,竟没有宜春院的人在身边。而且我们饮酒的后院绣楼,最高处也仅有三层,楼下又是厚厚的草坪,要想将人摔死当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难度。”
韩国夫人秀眉紧皱:“你意思是说,杀害玉亭的另有其人?”
任天翔连忙摇头:“我没这么说,只是对六哥的死一直心存疑虑和愧疚,尤其是对那晚喝醉后的情形完全没有印象,所以才想查个水落石出。为了这个原因,我顾不得打理东都洛阳那如日中天的陶玉生意,甚至令同伴将所有赚到的钱都送到长安,就为查明六哥的死因。”
韩国夫人有些惊讶:“最近在洛阳卖得最火的陶玉,竟是属于你的?”
任天翔不以为然地道:“准确说是我与它的发明人陶玉先生共有,陶玉先生负责生产,我负责销售,获利我与他对分。”
韩国夫人望向任天翔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同,那种薄如蝉翼、胎质如玉的陶玉已经传到了长安,公主瓷和公侯瓷的噱头,更是成为长安富豪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没想到这种名瓷的东家,竟然就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纨绔公子。现在任天翔在韩国夫人眼里,已经不单是杀子仇人,同时也是一棵结满银子的摇钱树。将这棵摇钱树就这样埋掉,实在有些浪费,如能先摇钱后报仇,岂不两全其美?想到这,韩国夫人神情不再那么冷厉,而是若有所思地淡淡问道:“你说玉亭之死另有其人,就是想拖延时间,趁机逃脱吧?可惜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让我如何相信?”
任天翔苦笑道:“我从来就没有奢望夫人放过我自己,所以只求夫人在我临死前满足我毁容的小小愿望,仅此而已。”
韩国夫人沉吟良久,最后道:“如果玉亭的死另有别情,就这样杀了你,只会让真凶逃脱制裁。但如果就这样放过你,又怎么能让我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