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佛茶尽凉,不见访客。
等过三更之后,金蝉子叹息一声,知晓所等之人不会再来。
伫盘坐在院庭古树之下,入定参禅,突然袈裟之上,发出耀眼的金光,紧紧勒住金蝉子,只欲取他性命。
金蝉子自言自语道:“如来啊如来,这点伎俩,又能耐小僧何?”双目合起,诚心静气,与那袈裟作斗争。
光阴拈指,却当七日正会,再不见猎佛者出现,金蝉子又具表,请唐太宗拈香。
此时善声遍满天下,不善的和尚,也早早被猎佛者杀戮干净,奇怪的是,似乎整个西安城并未察觉和尚减少。
唐太宗即排驾,率文武多官、后妃国戚,早赴寺里。
那一城人,无论大小尊卑,俱诣寺听讲。
当中有菩萨与木吒道:“今日是水陆正会,以一七继七七,可矣了。我和你杂在众人丛中,一则看他那会何如,二则看金蝉子可有福穿我的宝贝,三则也听他讲的是那一门经法。”说得明白,是为看那热闹而来。
木吒颔首,道:“只是那猎佛者,今日可会来?”
观世音菩萨道:“只怕去了灵山。”
木吒道:“灵山诸佛肉毒未解。”
观世音菩萨道:“所以,金蝉子赢了,这几日中,必须送他西行。在猎佛者破开灵山禁制之前,金蝉子必须到灵山。”
两人不再多言,心中多有事端,随投寺里。
正是有缘得遇旧相识,般若还归本道场。入到寺里观看,真个是天朝大国,果胜裟婆,赛过祇园舍卫,也不亚上刹招提。那一派仙音响亮,佛号喧哗。
观音菩萨直至多宝台边,果然是明智金蝉之相,并不见脸上有丝毫难色,看来已将那袈裟驯服。
金蝉子在台上瞧见了观世音菩萨也只作未见,念一会《受生度亡经》,谈一会《安邦天宝篆》,又宣一会《劝修功卷》。
观世音菩萨闻得金蝉子这般,乃是故意激怒自己,释迦摩尼在灵山之时,日日与他讲大乘佛法,而今他只捡小乘佛法来说,当下近前来,拍着宝台厉声高叫道:“那和尚,你只会谈小乘教法,可会谈大乘么?”
金蝉子闻言,心中大喜,菩萨既然发话,成行之日不远,翻身跳下台来,对菩萨起手道:“老师父,弟子失瞻,多罪。见前的盖众僧人,都讲的是小乘教法,却不知大乘教法如何。”
菩萨道:“你这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浑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正讲处,有那司香巡堂官急奏唐太宗道:“法师正讲谈妙法,被两个疥癞游僧,扯下来乱说胡话。”
唐太宗令擒来,只见许多人将二僧推拥进后法堂。
见了唐太宗,那菩萨手也不起,拜也不拜,仰面道:“陛下问我何事?”
唐太宗却认得他,道:“你是前日送袈裟的和尚?”
菩萨道:“正是。”
唐太宗道:“你既来此处听讲,只该吃些斋便了,为何与我法师乱讲,扰乱经堂,误我佛事?”
菩萨道:“你那法师讲的是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升天。我有大乘佛法三藏,可以度亡脱苦,寿身无坏。”
唐太宗正色喜问道:“你那大乘佛法,在于何处?”
菩萨道:“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
唐太宗道:“你可记得么?”
菩萨道:“我记得。”
唐太宗大喜道:“教法师引去,请上台开讲。”
那菩萨带了木吒,飞上高台,遂踏祥云,直至九霄,现出救苦原身,托了净瓶杨柳。左边是木叉惠岸,执着棍,抖擞精神。
喜的个唐太宗朝天礼拜,众文武跪地焚香,满寺中僧尼道俗,士人工贾,无一人不拜祷道:“好菩萨!好菩萨!”
但见那瑞霭散缤纷,祥光护法身。九霄华汉里,现出女真人。那菩萨,头上戴一顶金叶纽,翠花铺,放金光,生锐气的垂珠缨络;身上穿一领淡淡色,浅浅妆,盘金龙,飞彩凤的结素蓝袍;胸前挂一面对月明,舞清风,杂宝珠,攒翠玉的砌香环珮;腰间系一条冰蚕丝,织金边,登彩云,促瑶海的锦绣绒裙;面前又领一个飞东洋,游普世,感恩行孝,黄毛红嘴白鹦哥;手内托着一个施恩济世的宝瓶,瓶内插着一枝洒青霄,撒大恶,扫开残雾垂杨柳。玉环穿绣扣,金莲足下深。三天许出入,这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喜的个唐太宗,忘了江山;爱的那文武官,失却朝礼;盖众多人,都念“南无观世音菩萨”。
唯独金蝉子站立在一侧,微微而笑,却是不拜。
果真是佛门中人,惯来此举。
唐太宗即传旨:教巧手丹青,描下菩萨真象。旨意一声,选出个图神写圣远见高明的吴道子,此人即后图功臣于凌烟阁者。当时展开妙笔,图写真形。
那菩萨祥云渐远,霎时间不见了金光。只见那半空中,滴溜溜落下一张简帖,上有几句颂子,写得明白。颂曰:“礼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程途十万八千里,大乘进殷勤。此经回上国,能超鬼出群。若有肯去者,求正果金身。”
唐太宗见了颂子,即命众僧:“且收胜会,待我差人取得大乘经来,再秉丹诚,重修善果。”众官无不遵依。
当时在寺中问曰:“谁肯领朕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
问话刚落,旁边闪过金蝉子,帝前施礼道:“贫僧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与陛下求取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
唐太宗大喜,上前将御手扶起道:“法师果能尽此忠贤,不怕程途遥远,跋涉山川,朕情愿与你拜为兄弟。”
金蝉子顿首谢恩。
唐太宗果是十分贤德,就去那寺里佛前,与玄奘拜了四拜,口称“御弟圣僧”。
金蝉子感谢不尽道:“陛下,贫僧有何德何能,敢蒙天恩眷顾如此?我这一去,定要捐躯努力,直至西天。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经,即死也不敢回国,永堕沉沦地狱。”随在佛前拈香,以此为誓。
唐太宗甚喜,即命回銮,待选良利日辰,发牒出行,遂此驾回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