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啦。”
次日,姜明光去市政府报到。
市政府秘书室分了好几个,分管不同事务,秘书三室主要负责司法、公安、国家安全方面,□□办公室也归秘书三室管理。
先跑人事处,办理好入职手续,人事处办事员带她去秘书三室向葛主任报到。葛主任40多岁,中年精瘦男人,表情严肃。
互相介绍后,马上开始让她熟悉业务,搬了一大堆文件案卷之类的让她看,一上午刷刷的就过去了。
因为正逢严打开始,公检法联合办案,卷宗非常多。还没有开始电脑办公的时代,一切都靠手写,中文打字机倒是有,一个科室配一个打字员,整天忙得很。
姜明光不会用中文打字机。中文打字机跟英文打字机完全不一样,约等于一个小型印刷机。大致形状跟英文打字机有点相似,都是滚筒在后方,只是英文打字机一共只需要26个键即可,中文打字机却需要一个很大的“字盘”,字盘里里密密麻麻安放着2500个印刷用铅字,打字员必须记住绝大部分字在什么地方,最后一排通常放置生僻字;用击锤取铅字后,击打在滚筒上。
中文打字机笨重又很不方便,非常考验打字员的记忆能力和业务能力,一般的科室除了打印重要文件也不常用。
秘书三室原本也不忙,严打开始后就成了最忙的科室,所以虽然原本没有空缺的职位,但多进了一个大学生,也还不够用。
严打范围很广,可以称得上“重拳出击”,效率高得吓人。公安局申请拘捕令,法院批准,大案和命案一定要上报秘书三室存档,特大案件还需要通报市长和□□。
文书工作难度不大,一旦搞清楚流程后,工作进展的很快。
头几天只是让她快速熟悉业务、熟悉流程,因为不是具体做实事的单位,就是个档案归总的工作,还算简单的。
葛主任现阶段的工作是决定一个案件需不需要出动武警,以及什么样的案件才算是“涉及国家安全”。出动武警也是要花钱的,至少汽油钱是要掏的,国家机构,动一动都是钱,秘书室也要分管财政,不是直接给钱,是批条子,这样财政室才能往下面单位打钱。
工作艺术还在于,她居然不能显示出干得比别人好、比别人快,不然不是挤兑人吗?就你能耐!第一周她不懂这种“职场技巧”,被前辈同事委婉的说了一顿,明白了。别人一天做十份卷宗,你可千万别做十五份乃至二十份。死干活的人往往没前途,还容易被领导当成万能机器人,累成狗,领导还觉得你也没干啥事啊。
了解了解,社会新鲜人恍然大悟。
政府管理的艺术还在于“签字”,跑过事儿的人都知道,普通人干个什么事,非得签个十几个字、盖上十几个章乃至几十个章才行。就比如刚上班没一周,隔壁秘书四室分管教育文化体育的科室来了个中学校长申请拨款翻修教学楼,那叫一个遭罪!
上上下下的跑,签字盖章,最后给人拉去喝酒,一杯二锅头一千元,喝!
中年校长带个小年轻教师,俩人喝了十几杯那种三钱的小杯,喝了小半斤,这才批了一万五。
隔天就听说小年轻教师回去就酒精中毒送医院了。
难呀!干啥都难!
秘书三室倒是不难,这个阶段几乎所有资源都是倾向三室的,钱那是哗哗的流出去,案卷那是哗哗的送过来,效率实在是高。
回家偶尔跟父母说到这些事,姜韶波便说:“咱国家想办个事哪有办不成的,好,我看好!哎,上次我不是跟你说那个吓坏了我们这样家里有女儿的家庭的那个混账王八蛋强|奸犯吗?我听你郑叔叔说,判了!死刑!”
大快人心啊!
姜韶波是传统中华男,你要说他思想传统陈腐、不够进步那是有的,但他没有很多男人的臭毛病:打老婆这项传统艺能,这就能算得上男人里比较好的那一批了。他的思想经过部队大熔炉的优化,认为强|奸犯已经“不是人”,处死才是公正的。
姜明光特地找了这个案卷看过了,该罪犯确实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严打的意思是“从严从重”,对于扰乱社会治安、造成人民群众恐慌心理的重大案件固然有着“轻描淡写”压制媒体报道的传统处理方法,相应的也会对造成人民群众普遍恐慌恐惧的重大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法不容情,从快从严判处刑罚,以此稳定人心。
就这小一个月吧,庐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就判处了两项死刑,共计四人被枪决,其中就有这个“重大□□案”的蔡某某;另外有一桩性质极为严重、犯罪事实极为恶劣的□□案,涉案嫌疑人达到了八人之多,判处主犯死刑、二从犯死刑,其余5人从无期到八年。
(案卷由于太血腥恶劣,不予描述。)(不要再锁章了真的没写什么。)
第二个案件的受害人多达六人,有男有女,其中二人不治身亡,家属在市政府门口长跪,要求严惩凶手,本地报纸谨慎的报道了几天。
至于其他重大刑事案件也有,为了一元钱工资差额杀人的、骑着摩托车抢了一名妇女的手提包并将该妇女拖行百余米导致该妇女身亡的、走路上将无辜路人推下河险些淹死的,等等等等,都在排队等待审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严打之后,至少本市的各种案件少多了,人们仍然很少夜晚出门,但外出伺机作案的不法分子也少多了,机灵的人不至于顶风作案,不机灵的已经被公安盯上。
这种情况在燕园上学的时候,法理学老师也说过,法律的作用其实不是事先预防,是事后惩罚,以此来震赫全社会。不是有一个段子是说“发横财的方法全在《刑法》里写出来”了吗?指的就是这个。
人性是“本恶”的,只要有机会,人就会“作恶”,所以要提倡“人之初,性本善”,如果人性真的是“本善”的,那又为什么需要有法律条文和强制机关才能维护“社会稳定”呢?
这个逻辑很完美。
事实是,社会整体的知识水平越高,暴力就会越少,非洲原始部落根本就不和平,他们有20%的男人在青年时代就因为跟邻近部落的战斗死亡或致残,医学条件匮乏的时代,残了就等于死了。
不出姜明光所料,宗齐光刚成为光荣的人民教师不过四周,就已经打电话来哭诉现在的大学生简直不是人,大部分确实老老实实听讲,但一个班里有一个闹腾的,就能让老师想哐哐撞大墙。
他忆苦思甜,想着大学时光多美好呀,怎么现在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
国庆节他就跑了过来,陪着媳妇儿过了几天,回去之后坚决办了病休手续,不负责任的跑路了。
“你啊,怎么有困难不想着克服困难,一心想打退堂鼓呢?”姜明光严肃批评他,“党和国家培养你,是希望你能为建设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
宗齐光表情沉重,虚心接受批评:“是我的能力不足,无法担当教书育人的重任,请组织处罚我!”
俩人笑闹成一团。
嗐,算了,是有点不负责任,学期刚开始就跑了,不像话!不过他早点跑路也能让学校早一点安排别的老师。他也就是个助教,还没有到能正式担任一门课的主讲老师的地步,更多的是批改作业、辅导学生,在主讲教师有事的时候代代课。
就这强度他都受不了,嗐!没用的男人!
其实这跟他的性格有关,他之所以说着喜欢新闻系却选了数学系,就是因为数学多半是搞理论,非常适合他。要么他就转成纯研究人员,不用上课或很少上课,那种也行。
姜明光刚入职,申请婚房没那么快批下来,还是给安排的单身宿舍,一个带洗手间的单间。她不住宿舍,就用来午休,下午下班宗齐光骑了摩托过来接她,小俩口回电力局姜家。
住在老丈人家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方便小俩口的夫妻生活。
宗齐光现在是“无业青年”,闲得很,整天骑个摩托车到处跑。还提前进入了中老年养生模式,学会了钓鱼,买了一根鱼竿,带上鱼钩鱼饵,到哪个池塘边上一待一下午,鱼竿架起,搬个帆布折叠小凳子,坐一边看看书,喝喝茶,优哉游哉。
庐州的秋天很短,过了国庆节还是很热,白天20多度,晚上稍冷。
姜韶波寻思着女婿这怎么居然等于提前退休了?这不对呀!但又不好跟女婿谈心,怕女婿以为他这个老丈人嫌弃他。
贺群倒不以为然,“他还年轻,又是大学生,还怕找不到工作?你要是担心,等过几天问问亲家公是个什么意思。要不,也让他跟明光在一起工作?他家既然能给明光安排工作,给自己儿子安排一下,肯定没问题。”
姜韶波倒落了个不好意思,“对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宗暾辉这个亲家公对自己儿子也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但对亲家当然不能这么说,只说要看小光的意思,就当他放个长假,等他闲得难受了,就该老老实实找个工作,好好为人民服务。
姜韶波寻思着……也行。找工作无非是一来一个大男人不好整天游手好闲,二来是钱,女婿不差钱,经济方面甚至还很宽裕,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至于游手好闲,他天天接送姜明光上下班,也不算啥事不干了。姜明光工作很忙,一周里有至少2、3天要加班到8、9点,宗齐光没来的时候,都是姜韶波这个爸爸去接她下班。
作者有话说:
49章锁了一天,改了十几遍也不行,白天再不解锁我就得打客服电话了。真的服了,有看过49章的读者明白压根没写什么,也不知道反复标黄到底是哪个词有问题,我真的看不出来!
第51章
治安情况转好,可万一呢?
强|奸犯落网判了死刑,全市人民拍手称快,但还是没能完全解除人民群众的恐惧心理。报复公安法院工作人员的事件也不是没有,姜明光也算是分管这一块的“领导”了,姜韶波整天忧心忡忡的。
他是退伍军人,之前在人武部工作是有配枪的,换了部门,配枪要交还,但还是偷偷弄了一把五四式在家里。
宗齐光跑过来之后,姜韶波偷偷把五四式给了女婿。宗齐光当天便向媳妇汇报了这事,问她怎么处理。
“爸爸胆子也太大了!”姜明光先是批评了一下,“不在职位上不许私人留枪的,被发现了是要挨处分的!”
宗齐光忙说:“我也这么跟爸爸说的,然后爸爸就把枪留下了。”
“那你先收着吧,以后要是上面说收缴私枪,我再想想是不是交上去。这枪我看也有些年头了,要保养吗?弄一个保险柜在家里,锁起来吧。”
“爸爸有个保险柜,拿过来了。”他指着墙角的一个小保险柜。
“锁起来吧,没事不要拿出来。哎,你玩过枪吗?”
“玩过,宝树带我玩的。”
“宝树真会玩。不过还是不要了,你不是现役军人军官,又不是公安,你怎么能有枪呢?安全问题会很要命。我们国家不允许平民持枪,是因为人性本恶,开放枪支禁令的话,命案率会非常吓人。”曾经发生过人武部工作人员和派出所民警持公务用枪打死打伤平民的事件,还不止一件;私人的土枪□□伤人事件也很多,所以各级政府都是严格控制各种枪支的。
“啊,对哦。”宗齐光恍然:“有道理。”
“真要遇到歹徒,还是要靠跑得快。”姜明光开玩笑的说:“再说了,你不是武林高手吗?”
“我是还行,”他得意的挺了挺胸,“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半年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到了1984年。这年的春节在姜家过的,过了春节,调令下来,姜明光调到庐州市旁边的阜城市下面玉龙县,任县妇联主任。
宗齐光则任县文化旅游办公室主任。
贺群老大不愿意,嘀嘀咕咕:“亲家做事怎么这样?怎么给搞到下面县里去了?”
姜韶波也不懂,也犯嘀咕,“是啊,怎么下到县里去了?那能跟省会比吗?”
宗齐光则是不乐意,“干嘛非得给我弄个工作?”
三个人在家唉声叹气。
姜明光不在家,去办离职手续去了。
“还真能下去啊?”贺群犯愁的问。
“调令和任命书都下来了,能不去吗?”姜韶波摸了摸口袋,想抽烟呢,又想起来现在戒烟了,于是惆怅的拍了拍大腿。
宗齐光这几个月在姜家做姑爷,已经乐不思蜀。姜韶波很得意他这个女婿,有饭局总爱带他一起去;贺群做菜水平一般,但也经常给他做喜欢吃的菜,还老说让姜明光对他好一点。岳母跟妈妈不一样,不过比起来还是岳母比较照顾他。
贺群叹气,“总算还把他俩搞到一起了,也不能总让他俩两地分居吧。也不能老是跟我们住在一起,哎,老姜,你不是有事跟小宗说吗?我出去买菜,你们爷俩聊聊。”
宗齐光茫然:“爸爸要跟我说什么?”
贺群走的很快。她走了,姜韶波才挺不好意思的说:“本来这话应该让你父母说的,不过这不是你父母不在跟前吗?我寻思着啊,你俩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结婚也好几年了,是时候该考虑要孩子的问题了。”
姜韶波扭扭捏捏,觉得这事确实不太好开口,“明光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你别看她现在挺讲道理的,那是你没见过她不讲道理的时候。这事她妈不敢跟她说,哎不是,也说过,就是之前你俩都在上学,孩子挺耽误学习的,这个我跟你妈也是理解和支持的。但是你们现在也不小了,你25她24了,年龄正好,身体也健康,也该要个孩子了。”
“爸,这事要听明光的,我说了不算。”
“哎哎,你挺好的,”姜韶波欣慰的说:“我家明光有眼光,这个吧,我也不想说的,但你知道你妈那个脾气,我要是不说,她准得跟我吵架。我说吧,你俩的事情自己安排,咱们做父母的只有支持的份,没有多嘴的份。只要你俩商量好了,我们没有意见。”
宗齐光笑了笑,“那谢谢爸爸的支持和理解。生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和明光任何事情都是要商量着决定的,她现在想努力做点事业,孩子是有点耽误事。我回头再跟她商量商量。”
姜韶波本来神经紧张,听他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好好,那我也算是交待到了。”
宗齐光暗笑:老丈人这纯属“完成任务”式的,还行吧。
姜明光办完离职手续,中午回家吃了饭。下午不用上班,便跟宗齐光出去看电影了。
“明光,你爸爸上午说,要我俩考虑生孩子的事情。”宗齐光假装不在意的说。
“啊,他怎么会问你啊?这事不该是他能说的啊。”
“应该是妈让他说的,我听那个意思,妈问过你了,但你没同意?”
“这事又不是他俩能决定的事情,”姜明光沉下脸,“天天催催催,烦死了。”
其实贺群的意思是……
“妈说什么了?”宗齐光好奇的问。
“还不就是那些?问我俩到底想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这个年龄生孩子不早不晚刚刚好,要是生了,她就提前退休,帮我们带孩子,要我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