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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书斋 > 历史 > 夺欢 > 夺欢 第19节
  谢老夫人却攥得极紧,一面拉着她进府,一面回过头去抱怨两兄弟:“两个精致人儿,怎得这般粗心,这样热的天,也不说叫人撑着些伞,白白让娇滴滴的姑娘遭这样的罪。”
  说着,她抬起帕子想要为温流萤拭一拭额上的汗,温流萤皱起眉头、面带防备的躲开,她也不恼,依旧笑吟吟的拉着温流萤便往府里走,嘴里的话一直没听过,俨然一副熟稔姿态。
  “你父亲可还好?算起来好多年不曾见过了,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你路上坐了这样久的船,是不是累坏了?我给你备了些爽口的吃食,一会儿你先吃些消消暑、歇息歇息,旁的事一概不着急。”
  温流萤此时对谢家的人没有多好的印象,听见她问话也不愿回应,始终冷着一张脸,任由她拉着自己往里走。
  “老夫人,您一气儿问这么多,您让她先回答您哪个?”谢弥山笑着上前打圆场。
  “我这是心里高兴。”谢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谢枕石,只道:“你们先去忙你们的,我同阿萤好好说说话,等了她这么些日子,总算将人盼来了。”
  “成,我和枕石正好要进宫一趟,你们两个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熟悉一番,她没来过京城,好多事不知道呢,老夫人也同她说道说道。”谢弥山面面俱到的嘱咐完,又叫着谢枕石一同离开。
  谢枕石最后望了温流萤一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她郁郁寡欢的神情,又是在这样众人都在的情况下,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温流萤随谢老夫人进了正厅,刚刚坐下,即刻便有侍女端着吃食上来,一一摆到她面前。
  “尝尝,叫人做了绿豆糕,还有银耳雪梨汤,都是提前在冰鉴里冰过的,此时吃来正消暑。”谢老夫人将食盘往她跟前推了推,催促她快用。
  温流萤摇头只道不必,自顾自的坐在那儿,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是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左右两家的脸皮已经撕破了,她也不必再浪费精力,同他们一样做出什么相处融洽的假象。
  谢老夫人知道她这样的缘由,若无其事的摆手让满屋的侍从退下,开门见山道:“你现在必定是恨死我们谢家的人了,巴不得赶紧离开谢家,赶紧离开京城呢,对不对?”
  温流萤闻言看都不曾看她,依旧微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谢老夫人接着开口,几句话就戳中了她的心思:“你现在是不是还觉得,我们谢家人都是表里不一之辈,最善在你跟前装模作样,实则是打着别的主意?”
  温流萤终于抬起头,一脸诧异看着她,似乎是在问她:既然知道如此,何必再同她装什么亲切。
  她简直恨透了这些人惺惺作态的嘴脸,她宁愿他们直接同她说,就是要利用她,她来了京城就莫要再妄想回去,也不想时时刻刻盯着那一张张伪善的脸。
  谢老夫人却摇头苦笑,“我不敢说自己同此事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若是你觉得你不能嫁予弥山,那我会尽力帮你离开。”
  “什么?帮我离开?”温流萤诧异不止,紧紧的盯着她那张风姿绰约的面容。
  说实话,因为一朝受骗,她已经不敢相信谢家的任何人了,谢老夫人此时提出来要帮她,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当初你与弥山定下婚事,是打着让温谢两家永结为好的目的,但是现在他父亲过世,谢家早已不复当初,所谓的永结为好也早已经变了味儿,这并非是他父亲想要看到的……”谢老夫人絮絮半晌,将为何由谢枕石去江南,连带着谢家的目的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她说得太多,温流萤一时没能全部理解,思考了半晌,才算理出个头绪来,但是她对他们的权势之变、地位之争更不感兴趣,只能挑出几句关于她的询问。
  “所以你们费尽心思成就这桩亲事,为得就是拉上我爹,帮你们笼络地方商户,好在新帝跟前邀功,重拾新帝的信任,为谢家在朝堂重新争得一席之地?”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的目的,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被揭开,还是如此的不堪,她本以为他们会有别的深意,没想到仅仅是为了权势地位。
  谢老夫人点点头,毫无顾忌的同她说起私密来:“其实我不过是谢家的续弦娶来的,弥山也并非是我的亲儿子,他虽然对我敬重有加,但没有血脉之亲,到底是说不上管束的话,而我对此事的过错,是没有教养好我的儿子枕石。”
  当初弥山的生母去世,她在他幼时进门,一直照养着他,但即使如此,两人总归是隔着一道血缘,他可以对她尊敬,却不能把她当母亲,如今的谢家是他当家做主,她更是一句话都说不上。
  可是他对枕石倒是兄弟情深,枕石从小到大的许多事情,都是他这个为兄的做决定,所以枕石对他也是颇为依赖,事事都尽力追随。
  温流萤不知其中还有这样一事,她猜不透她为何同自己说这些,只生硬的回应:“你们的家事,和我没有干系。”
  “是没有干系,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他们兄弟决定此事的时候,对我有所隐瞒,并未提要枕石假扮他兄长去哄你来京城,更没提若是你不从,便要强行将你留在此处,若是知道我的儿子去江南是去做这些,我必然不会同意,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谢老夫人按了按额头,似乎有些头痛,“总而言之,不管是因为什么目的,他们兄弟这步棋走岔了,枕石更是大错特错,若是你不想留在谢家,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温流萤问道。
  这事若是放在以前,谢老夫人这番话兴许会让她觉得峰回路转,自己在绝望之际遇到了救星,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反倒不敢如此单纯的相信了。
  她非常好奇,谢老夫人能得到什么好处才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她?
  谢老夫人看着她,似乎对她的疑问十分不解,反问道:“为什么重要吗?你想要的不就是离开这里吗?我可以帮你离开,顺利回到江南,不过你若是当真好奇为什么,就当我是在为枕石弥补过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说了,明后两天下午我不上班,尽量多码点,早点进入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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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京城六
  “弥补?你真当觉得帮我离开就能弥补吗?”温流萤微微一哂,?面上皆是讥讽,接着道:“此事就算需要弥补,也不该是你来,?若是你不肯说究竟有什么目的,那就罢了。”
  她如此小心翼翼,?并非是草木皆兵,?而是谢家的人编造了太多的谎言,?让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不敢想,若是再踏错一步,又会陷入怎样的危险之中。
  谢老夫人起先努力拿捏着姿态,?浑身上下都紧绷着,?这会儿听见她说这些索性也不装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肩头往下垂了垂,?咬着牙开口道:“谢弥山胆敢处处利用我的儿子,那我就叫他成不了事儿,?左右大家都不好过就是了。”
  她嫁进谢家这么多年,?事事周到的照料所有人,可她又得到了什么?谢弥山在明面上能尊称她一声老夫人,暗地上只当她是鸠占鹊巢的继室,?她从前觉得他总归是对枕石好的,?那她什么都能暂且忍下。
  可现在呢,?用尽百般心机叫枕石做替兄迎亲的腌臜事,而她早晨又听提前回来报信的周安说,他还有意让枕石去边塞,?如此种种,叫她怎么还能忍下去?
  仔细算来,谢家的门楣地位同她有什么干系,而在谢家,她除了她的儿子,还剩下什么呢?
  温流萤没有立即回应,只是一味的盯着谢老夫人,她想起适才刚进门时,谢老夫人与谢弥山交谈时的亲切,谁又能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层愁怨。
  但这一切不过都是谢老夫人一面之词,她不敢尽然相信,但又要为自己留下些余地,于是斟酌再三之后才应道:“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等老夫人想好送我离开的法子,那一切都好说了。”
  ***
  自进了谢府,温流萤就被安置到一处偏院,吃穿用度皆是上好的,她从江南带来的东西也被用在她的院中。
  离家的人,瞧见件熟悉的物件儿都觉得安心,这也愈发坚定了她离开谢家的心思,再加上谢老夫人的许诺,让她重燃起些新的希望,不管因为什么目的,若是谢老夫人肯帮忙,总归是比只有她和落屏好些。
  她心里装着事,对谢家的人又心存芥蒂,连装都懒得装,日日都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只当遂了谢家的愿,当一个不会反抗的木偶。
  呆了谢家数日,她没再见过谢枕石,不过听着院里的侍女下人提过一嘴,说他请命去了边塞,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一经人提起他,总要愣半晌,各种事情从脑子里一一晃过,叫她的恨意愈发浓烈。
  这种恨意一般持续不了太久,就被前来的谢弥山打破,他基本隔两日便会前来一次,问她在这里呆得可还习惯,同她讲京城的趣事儿,大献殷勤的模样让人恶心。
  她不愿回应他,就坐着发呆,等他自觉无趣之后离开,她就装作无意的跟侍候她的小侍女打听谢家的事儿。
  那小侍女叫瑞叶,比她还小上好几岁,总是扬着张笑脸,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偶尔塞几样好东西,说几句好听的,便能引得瑞叶侃侃而谈,偶尔碰上瑞叶都不知晓的,她就用眼神暗示落屏开口撺掇着瑞叶去打听,这小姑娘的嘴也有本事,回回都能打听回来。
  她从瑞叶那儿问话容易,但有时候也厌恶这样的自己,为了自己的目的,去骗另一个真心相信她的小姑娘,但走到这一步,她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尽可能的对瑞叶再好些。
  趁着空闲的时候,温流萤屏退了满屋侍候的人,特意叫落屏专门给瑞叶做了荷花酥吃,到底是小孩儿,一塞上吃的,嘴里更是没个停歇,什么都敢往外倒。
  温流萤为防她噎着,倒了清茶递到她手边,若无其事的询问:“听说谢老夫人并非是你们三公子的生母,怎么我瞧着他们两人倒是亲近的很。”“我瞧着也是极好的,但是听灶房里的婆子说,老夫人同三公子从前并不大好。”瑞叶一手捧着糕点,一手举着茶盏往嘴里灌,一双眼睛机警的朝外头瞅了瞅,才敢开口:“我进谢家进的晚,有些事不知道,但听旁人讲过,当初老爷过世的时候,因为三公子不同意,老夫人压根没能守在棺椁前。”
  “为什么不同意?那谢老夫人也没同他论一论吗?”温流萤又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偶尔听到几句闲话,具体的倒没人提过。”瑞叶连连摇头,而后似乎又觉得吃人嘴短,立即咧嘴笑起来,改口道:“夫人你若是想知道,等我去了灶房,问问那些婆子们。”
  温流萤最讨厌听瑞叶叫她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只道:“不用,我就是好奇多问……”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紧闭的房门猝然被打开,迈步进来的正是谢弥山,他面上是少见的严肃神色,薄唇紧紧抿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渡上一层冷冽之意。
  温流萤瞧见他霎时沉下脸,出言便是嘲讽:“三公子怎么说也是知书明理之人,怎么连敲门的礼数也不知。”
  谢弥山并未直接回应,只是瞥了瞥屋内众人,缄默片刻之后方淡淡道:“你父亲出事了。”
  温流萤乜了他一眼,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冷笑道:“这回撒这样大的谎,为得又是什么目的?”
  谢弥山似是早想到她会有如此反应,略低下头,从袖中掏出卷文书,递到她的跟前,“你父亲私藏官银,已经被官府的人关押了,文书就在这儿,你自己仔细看看。”
  “你胡说什么?”温流萤仍然不敢相信,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谢弥山也不多言,又将文书往她跟前推了推。
  温流萤面上还带着不屑的笑,抬手接过了文书。
  等那文书被一点点展开,她这才看清楚,上头官印盖的一清二楚,一字一句更是解释的明白,说官府的人收到举劾前去她家的铺子查看,却在库里发现数箱官银,暂时还未查明这批官银的缘来,但干系重大,已经将她爹先关押了。
  温流萤将那文书读了好几遍,却依旧坚定的认为她爹压根跟官银扯不上关系,更不必说私藏了,于是扬手便把那文书砸到地上,厉声痛斥:“你不用拿这些东西来哄骗我,我爹万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自然也觉得你爹不会如此,但此事的的确确就发生了,从江南传到京城,连皇上都已经知晓了,要不我也拿不到这东西。”谢弥山皱起眉头,弯腰不紧不慢的将文书捡起来,声音里多了些不悦。
  “况且都到了这时候了,我还哄骗你做什么,白纸黑字、官府印章都在这儿,连哪个铺子,铺子里除了官银,还有多少布匹、布匹的花样,都清清楚楚的写出来了。”
  “这根本不可能,我爹同我说过,他最厌恶同官员打交道,又哪来的官银可以私藏?”温流萤抬声辩解,一双杏目死死地盯着他,一定要听到他否认来。
  正是因为写的清楚,才让她不得不生出几分信任,可是此时此刻,她宁愿谢弥山又是布下了一个新的局,等着她深陷进去,也不愿是看见她爹当真出了事。
  然而谢弥山没有如她的愿,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旁的话,只是垂下眼睑默默看着她,好像在等着彻底反应过来。
  莫说是温流萤,连他都没有想到会有此事发生,温止言被投进大牢,那就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而现在还留着温流萤,对于谢家来说兴许已经是祸端。
  温流萤咽下满腔的惊慌失措,一把将他手里的文书夺过去,用手指一点点指着,逐字逐句的又读过一遍。
  上头写的的确太清楚了,那些外人本不该知道的东西,记述的仔仔细细,她记得上头写的那间西街铺子里的布仓,当初因为漏雨还淋湿了不少布匹,那些被浸坏的布匹,压根还没来得及处理出去,所以名目上赫然在列。
  她只觉天昏地暗,手中抓着文书瘫坐在地上,早没了适才的深信不疑。
  “现在还未查清那几箱官银的来源,兴许你爹当真是无辜的,但是在没确定之前,谁也不能下定论,不过你放心,我会传信过去,让他们不要为难你爹。”谢弥山伸手去拉她,想要将她扶起来。
  温流萤却猛地甩开他的手,咬紧了牙关,有些魔怔的冲着他嘶喊:“你们又在骗我,又在骗我,我爹怎么会跟私藏官银扯上关系,一定是你们又打着别的主意骗我……”
  说着,她又转向落屏,伸过手去拉住落屏的衣袖,她眼眶里有泪水一直在打转,却一直尽力睁大眼睛,巴巴的望着落屏:“落屏,他们又在骗我,我不要呆在这儿了,我要回家,我爹正在家等着我回去呢。”
  “小姐,咱们回去,您先起来……先起来。”落屏抱着她,试图将她拖起来。
  而此时的温流萤,却像是个宿醉的人,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定点儿力气,就那样瘫在落屏身上,任由她拉自己。
  落屏一个人拉不动她,又尝试将手伸到她的腋下去扶她,但依旧无济于事。
  谢弥山有些看不过去,不耐的拉了拉自己的衣摆,弯腰半跪在她跟前,一手伸到她腰下,另一手伸到她腿下,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嘴里还不忘念叨:“前些日子瞧着你不是强硬的很吗,怎么?一听你父亲出了事,就变成纸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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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京城七
  兴许是多日来积蓄的痛苦与惊慌已经到了极点,?温流萤也的确是累极了,在被谢弥山抱起来之后,反倒没了力气挣扎。
  她有些浑浑噩噩的,?眼泪一直在无声的往下落,?划过脸颊淌到脖颈中,?声音喑哑发闷:“别拿这样的事骗我,?别用我父亲的安危欺骗我……”
  落屏一直攥着她的手,?等到谢弥山将人抱到床榻上,她立即要挤上前去,?“有劳谢公子,还是我来照顾我家小姐吧。”
  谢弥山半弯着腰站在那儿未动,?只是回头扫了落屏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睛带着不可察的寒意,“好啊,你来照顾自然是最好的。”
  说着,他缓缓直起腰来就要离开,?落在床榻上的衣角却突然被温流萤拉住,?她用泪如雨下的眸子望着他,终于肯低下头去,向他认输、向他乞求:“求求你让我回去吧,我要见我爹,?我不能呆在远隔千里的谢家等他的消息。”
  谢弥山停下动作,看着拉住自己衣角的纤纤玉手,?曼声道:“这回不是我不肯放你回去,?而是你父亲的事涉及众多,一旦你只身回到江南,只怕会立即成为众矢之的,?你爹都被抓了,他们还会放过你吗?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周旋救你父亲出来,毕竟温谢两家本就是一家人,不是吗?”
  只要木未成舟,那就还有挽回的机会,温止言他必须要救,也不得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