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斯年就在外头。
他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了这个行宫。
说来也真是荒谬,他是一叶障目了,总觉得顾辰在宫里头失踪就一定藏在宫里,全然没有往外想。然则,顾准他们二人偏偏早就被送在了这里。此次若不是阿剌海公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地方。
韩斯年带来的人手不少,不过短短片刻功夫他的人已经制住了行宫外头的所有士兵,以防里面的人听不懂他们的话,韩斯年还特意让行宫外头守门的侍卫对着里面高声喊话。
北元跟大梁语各喊了好几篇。
吴承安一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知道自己是得救了,立马神气起来:“我说什么来着,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坏事做多了,如今可算是遭报应了!等他们进来有你们好看的。”
“是吗?”布满狞笑,一把将吴承安给逮住,“我的报应什么时候来不知道,但你的报应如今就来了!”
森然的刀锋高高地举起,朝着吴承安地心房捅去。
吴承安吓的腿都软了。
这人竟然真的想杀了他们!
可杀了他们这两人也跑不掉啊。
千钧一发之际,顾准拿起旁边的木棍,有惊无险地挡下这一刀。
木棍比手腕还粗,布满力气再大,也没直接劈断这根木棍,反倒被直接弹开,后撤了好几步。
站稳之后,布满看了看虎口,那处已经被流血了。
方才被震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瘦弱的顾准竟如此巨大的力气。布满顿时不敢小瞧他,只是让他就这么放过顾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布满看向者别:“大王子,如今事情已经败露,直接杀了他吧。他们不杀他,我们大梁的颜面何存?这顾准力气再大也终究只有两个人,我们有十个人,难道还杀不死他们两个?”
随行的义愤填膺,都在喊“杀”。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哪怕拼了性命,他们也要报这个仇。北元与大梁是世仇,他们早就想杀顾准了。原先还顾及这让他做事,如今没有这个困扰了,自然是怎么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顾准眉头直跳,他方才的力气都是多亏了系统,可是光有力气却也解决不了这么多人。
看来得想想别的法子了,万幸这个大王子是个理智的。
顾准深吸了两口气,先冷静了下来。
他一脸镇定地与者别对视了一眼,开始了谈判:“大王子,杀了我,北元不能得到什么,但放了我,大梁跟北元自当化干戈为玉帛。”
外面叫喊跟威胁声不绝于耳,者别只是乱了些方寸,但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者别这辈子最恨别人威胁他,他大可以砍了顾准的脑袋,让外头那些不可一世的大梁人好好长一长教训。跟甚至,他还能全身而退。这行宫里头有一条密道,能够保证他杀了顾准二人让能平安退出去。
者别语焉不善:“你威胁我?”
“岂敢?我的性命就在大王子手中,谈何威胁?只不过是想让大王子想想清楚罢了。大王子觉得,以我对大梁太子的救命之恩,以我六元及第的身份,以我在京城所结交的贵人,究竟够不够分量,让大梁为我出兵北上?”
者别眼底凶光一闪。
他也是听他父汗说起过,大梁的皇帝对顾准格外看重。
吴承安很想告诫顾准不要激怒对方,可平时聪明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一位如今就跟失了智一样,反反复复地在者别的底线上来回蹦跶。
这人怕不是活腻外了吧?
吴承安急得要死,顾准瞧着却越来越气定神闲。
他又问:“两军开战,大王子觉得北元战胜的可能有几成?”
者别抽出刀:“你找死!”
“实话而已,难道堂堂北元的大王子连这等实话都听不得?元贞三年,北元军与大梁军战于淮北,仅一日,北元便折损精兵十万之众,随后屡战屡败,一路退回北方,蜗居在这方寸之地,遇上灾年便动辄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只靠着私掠大梁边境度日,却又不敢兵戎相见。大梁与北元孰强孰弱,看来你们北元也人尽皆知了。”
布满怒不可遏,催促道:“大王子,这人竟然口出狂言,赶紧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走,这些大梁人是拦不住我们的!”
顾准知道者别已经在愤怒的边缘,可他知道,这位大王子不是个蠢的:“我也不瞒大王子,外头那位韩将军正是我的人,但凡我同吴大人之中有一人殒命于此,大梁的几十万大军势必兵临城下。届时两军开战,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的惨剧,有多少士兵葬身战场变成刀下亡魂?当年的惨案难道大王子还想再重演一遍么?”
顾准贴着刀,字字诛心:“大王子,眼下北元黎民百姓的生死,皆系于您的手中。您当真想要逞一时之快,视百姓生死于不顾?您当真以为,北元与大梁还有一战之力?”
顾准步步紧逼,者别心头的愤怒忽然被冲散了不少。
布满急的要命。
望着者别似乎松怔下来,顾准微微松了一口气,他道:“大王子,乃仁台大汗已经年迈,想必您也不想看您父汗为了战事焦灼吧。今日您杀了我,自能全身而退;可一旦战事起来,你能保证别人也能全身而退吗?
你敢保证吗?你拿什么来保证?
用千千万万的北元人换我这一条命,大王子觉得值吗?”
布满已经忍无可忍,直接举着刀:“你这奸诈的小人,净说些蛊惑人心的话,我先杀了你!”
只是刀还没劈下来,者别先拦住了他。
布满错愕不已:“您怎么……?”
者别拧着眉头,半信半疑地问道:“若我放你出去,你当真能平息这件事?”
布满忙提醒:“大王子,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顾准知道自己赢了,他笑了笑,说了说了句推诚置腹的话:“谁会愿意挑起战争呢?我亦不能保证,我们大梁的军队能够全身而退。”
者别沉思片刻,最后放下了武器:“姑且信你一回。”
布满咬牙,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顾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刀。
今日若是只有他一个,断不会叫这两个人活着回去!
第175章 痴情 阿剌海:要不我嫁过去吧……
就在者别收了刀的下一刻, 顾准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头闯了进来。
亲眼见到顾准好生生地立在这儿,韩斯年紧皱多日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了。
韩斯年见这几个鞑靼人手里还带着刀,还有吴承安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时本来想盘问的, 只是顾准给他使了个眼色之后, 韩斯年忽然止住了。
随行一道过来的向子端看得都愣住了。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一向鼎鼎有名的韩将军竟然还能如此听话?
韩斯年从来都不是一个温良的人, 原先在军营的时候头顶一个煞□□头, 只有连廉将军才能压得住他。向子端虽说叫他一声师父, 但其实两个人并没有师徒关系,韩斯年也不过就是看他听话才教了他两招,向子端倒是想拜人家为师, 可惜人家不收。
往日桀骜不驯的韩将军,忽然变成了这样, 向子端心里别提多古怪了。
等一行人出去之后,顾准只说自己先前遇到了意外,被贼人掳了过去同他们走散,后来幸得大王子相救,被安置在了行宫里头。
者别并不多言,默认了他这一番说辞, 并且还顶上了一个救命恩人的名头。
吴承安听着憋屈极了, 他憋了一路,可最后什么都没说。
以者别为首的鞑靼人见状,总算没有再悬这一颗心了。
者别不由得庆幸,还好他刚才没有直接把人给砍了。只要不蠢的都能看明白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偏偏这些大梁人就是轻而易举的相信了顾准的话,又或者他们根本没信,只是下意识的顺从。这些,都足以属于说明顾准在大梁的位置。
若是他当真杀了顾准, 只怕就真的如他所说一般,北元注定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幸好,幸好……
顾准并未受伤,不过韩斯年还是催他上了马车。
相比之下重伤的吴承安也上了马车,不过待遇并没有好上多少,那些士兵将他扶上车上之后便也不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
向子端并没有什么架子,主动跑到顾着马车外头,坐在车头处,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顾准说了闲话。
两人分明是头一次见面,可是向子端是个自来熟:“方才你是没瞧见,韩将军得知你在行宫里头恨不得当场冲进去。若不是我拦着的话,只怕他真要直接杀进去了!多险啊。”
向子端好说歹说将人拦下了,里面到底有多少人他们也不知道,这么贸然闯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可他劝得了一次劝不了第二次,韩斯年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之后,实在耐不住性子直接冲进去了。
向子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跟在他后面。
好在里面并没有什么陷阱,也并无多少人手,他们轻轻松松就找到了人。
向子端说着,竟还有些嫉妒顾准:“咱们这位韩将军向来都是冷心冷情,没成想还能有如此在意的人。你是不知道,他为了你直接闯进军营里头,还硬生生——”
“你很闲?”向子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
他哀怨地看了过去,只见他们韩将军已经有些生气了,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向子端缩了缩脖子:“我不说了。”
顾准摇了摇头,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今日他也累了。
顾准不是不怕死,方才的交锋他也并非看起来那么镇定自若,毕竟者别身边还跟着一个激进的布满。若是今日没有者别的话,他们还真不能平平安安地出来,哪怕他有系统保证不会死,可吴承安肯定会丢了性命。
也是万幸,乃仁台大汗派了这位理智的大王子过来监守他。
或许,乃仁台大汗也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回了上都城内,乃仁台大汗便亲自前来慰问了顾准。
想必是者别事先已经叫人跟他通了个气,乃仁台大汗过来的时候绝口不提之前逼问顾准的事,态度殷切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吴承安看着殷切备至的乃仁台大汗,又看到他身边像个没事人一样的乌恩,深深感慨这些鞑靼人的卑鄙无耻,狡猾善变。
要不是他亲身经历了一遭,说不定还真要以为这些都是好人呢。
等乃仁台大汗慰问完离开后,吴承安整个人都有些消沉。
他受了这么多天的罪,结果始作俑者却逍遥自在,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这是要事捅出去,两国的面子都不好看。
没人安慰他,只有跑过来说风凉话的周胥。
周胥这两天都没有睡个好觉,跑过来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他对吴承安也怨念颇深,总觉得要是没他失踪就不会有这些事儿,所以说话的时候口气难免有些冲:
“你说说你,好歹也是兵部出来的,怎么连那些人都打不赢,要你还有什么用?”
吴承安本来就有些消沉,被他这么一骂便更加怀疑人生了。
吴承安也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用。
顾准恰好听到他们的交锋,漫不经心地道:“你还是有些用处的。”
吴承安难以置信地瞅了瞅他,再次确认:“真的?”
他不敢相信顾准竟然会帮他说话。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难道顾准转性了?
顾准挑了挑眉:“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