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唯嘉想起这个唯一的差评还是觉得不忿,暗自说了句,“真的当初问他借什么八块腹肌人鱼线,他肯定是记恨我偷拍在先,然后恶意报复。要知道,我这五星头牌的名号可是经过时间沉淀才挂得上去的,就不小心一失足,把我的名号给沾上了个污点。”
佟谨突然看向他,“八块腹肌?人鱼线?”
江唯嘉立刻摆手,“嫂子你别误会啊,当初就是有个难搞的客户一加上微信就说要看腹肌人鱼线,没有就退钱,我就就近取材,偷拍了他的一下。”
佟谨看着对方思绪一转,突然愣了愣,下意识问,“然后呢?”
江唯嘉有些不好意思地扒了扒头发,碍着坦白从宽这定律,他索性直接说了,“然后那天我客人太多,就让他帮我应付了一下那个客户。”他说完又立刻打补丁,“嫂子你别生气啊,他肯定是只有怼人的份,就是那客人最后给我打了差评。”
江唯嘉见佟谨的模样像是真的有点介意,顿时懊恼自己的多嘴,要是被蔺驰知道,还不得在哪个项目中弄死他。
“嫂子?”
佟谨:“能好奇问问,你那虚拟男友的微信昵称叫什么吗?”
江唯嘉不明所以,但还是有问必答,“sun。”怕她不理解,还体贴地补充道,“人间小太阳,处处送温暖。”
*
北城十一月的晚风已经能穿透普通的夹克外套,又干又冷。
佟谨回到公寓,头就莫名有些发疼。
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到沙发上,然后便一路呆坐着。
握在手中的手机震动,正好半小时刚过,这是蔺驰会议结束后给她打来的电话。
佟谨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微微发愣,随后才接起。
那边的背景音还有些嘈杂,大概是刚结束了会议,人还没散。
蔺驰:“程明说你今天给他报备提前下班了。”
佟谨嗯了声,“梁岐生也说你让他给我买饭了。”
对方似乎轻笑了声,佟谨也微微弯了弯唇。
佟谨觉得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和寻常情侣都不一样,大概是跟蔺驰这样的人一起,都不自觉沾上几分独立、冷静和清醒。
仿佛两人对彼此都知根知底,但却从不摆在明面上说。
不过此时,佟谨却微微收回了嘴边的笑意。
知根知底这四个字,好像蔺驰对自己来说从来都不沾边,还或许有个十万八千里。
两人没有聊很久,话题没有涉及今天发生的任何事,佟谨想,或许是因为对方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所以也不需要花时间在电话上又问多一遍。
而她手持着电话,在这和谐的对话中她好像没办法开口说些什么将此中断。
“对了,你说你出差回来,带我去你公寓参观,你记起你那空置这么久的地址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异样,“你好像对登我家门这件事有点心急?”
“是有些好奇。”
“别急。”蔺驰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身上,能让你好奇的地方,还很多。”
佟谨心脏下意识被撞了一下。
*
这晚佟谨早早就爬上了床,点进了那个断断续续聊了一年多的微信号里。
她没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此时她翻了快十多分钟,才将对话框里的消息翻回到了最初的那条开场白。
「jin:你就是头牌?八块腹肌有吗?人鱼线有吗?没有立刻退款!」
「jin:别打算用网图忽悠我,我告你诈骗!」
然后一张灯光昏暗下的照片便发了过来。
佟谨想起江唯嘉的话,觉得滑稽得有些可笑。
她将两人这一年多的对话缓慢地翻着,从租房到翻译,从改简历到业务培训,再到最后的兼职介绍。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佟谨一开始无法理解的都有了很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三环内这样一套精装公寓会租三千五,为什么一个网络骗子英文专业程度这么高、职场业务理论说得头头是道,还有为什么这么巧,她的这份“兼职”的甲方恰好是蔺驰。
她移动着手指缓慢地往下翻看着,她还看见自己曾经将对方当做生活中唯一能推心置腹敞开心扉的情绪垃圾桶,因为隔着一个虚拟网络,两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一丝重合的可能,从职场聊到生活,聊到那个从不曾主动跟他人提起的“家”。
佟谨将手机屏幕关掉,公寓里一片黑暗。
所以蔺驰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扮演着另一个人,一个一直站在上帝视觉的角度来看如蝼蚁般渺小的她?
*
这次蔺驰和程明出差了将近半个月,佟谨这段时间几乎都一心埋头苦干在庄芜的旅游招标项目里。
进展很顺利,只待最后的结果公布。
周末佟谨会抽一天去医院,自那天抢救过后,林岳娥只短暂地醒了一次,其余时间就像个植物人一样,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梁岐生说对方的颅内压一直不稳定,心肺和肾脏负荷已经到了临界点,很隐晦地让她有需要的话,可以通知其他家属过来。
陈斌是在周五下午到的,对方自然没有通知她的可能,是梁岐生跟她说今天林岳娥情况时随口带过。
梁岐生说除了陈斌外,对方还带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当天下午,林岳娥便醒了过来。
佟谨点点头,“知道了,谢谢梁医生。”
佟谨那天没有去医院,庄芜的标正好在当天下午公布,不负众望,linke一举中的。
佟谨处理完项目的事后,在办公室抬起头,linke顶楼已经只剩下她一人。
工位对面的办公室已经空了半个月,下周一,蔺驰就回来了。
他们这段时间联系得很少,佟谨因为庄芜的项目忙得昏天暗地,蔺驰自然比她更忙,两人今天只在几小时前发过几条信息。
佟谨跟他报备庄芜的标中了。
蔺驰隔了半小时,回复:预料之中,我对我选中的,从没失望过。
佟谨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蔺驰这样一个人,从不会直白地说一句情话,可却比情话更甚。
周六上午,佟谨洗漱后去了趟医院,这是自林岳娥那次脑溢血抢救后,佟谨第一次见到清醒的她。
对方面部四肢依旧水肿得厉害,甚至已经看不太出原本的面貌,但精神却比入院时还好了一些。
这恐怕都得归咎于昨天陈斌带着她儿子来了的功劳。
林岳娥看见她来并没多大反应,两人因为没有话题可聊,并没怎么说话,佟谨或许觉得这样的相处既压抑又徒劳,十多分钟后便起身,打算和对方告别。
林岳娥:“等等。”
佟谨看向她。
林岳娥在枕头底下抽出一本存折,“拿着吧,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不用往医院跑了。”
佟谨顿了片刻,“这是什么?”
林岳娥:“装什么呢,拿着就是了。”
佟谨接过,翻开,是本新的存折,里面只有一行存入信息,五万元整,存入时间是昨天。
佟谨看着林岳娥,“这是把我给陈斌的钱要回来,然后好让我以后继续帮你养儿子,尽抚养的义务?”
林岳娥顿了顿,“小杰是你弟弟。”
佟谨:“别再道德绑架了。”
林岳娥没有说话。
佟谨:“这五万块是我用来买清跟陈斌之前的“养育之恩”,不用替我要回来。”
她将存折丢回到对方面前,“至于你儿子,他不是孤儿,犯不着我一个外人操心。”
佟谨临走前只说了最后一句话,“一辈子都在因为男人受苦,您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佟谨没想到,这也是她这辈子和林岳娥说的最后一句话。
佟谨是第二天一早接到医院的电话,告知她林岳娥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
佟谨听到这消息时手里握着电话愣了很久,才和对方说了声谢谢。
赶到医院时陈斌已经处理完医院的手续,林岳娥也已经被殡仪馆的人接走。
现在的小孩都早熟,七八岁已经知道什么是生老病死,佟谨看着对方声嘶力竭哭喊着要妈妈,觉得林岳娥生前为了儿子这样尽心尽力,也算是有点回报。
佟谨没有逗留很久,在知道陈斌已经处理好一切手续后她便打算离开了,而陈斌在此时喊住了她。
陈斌:“这是你妈临走前让我还给你的。”
是昨天那本存折。
陈斌对她态度依旧称不上好,“她说,就当做你的嫁妆吧。”
*
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佟谨坐在上一回的长椅上,包里放着那本崭新的存折。
互相折磨了这么久,临走前却丢她一本存折,说当她的嫁妆。
可林岳娥怎么会没有料到,以她这样的原生家庭,亲眼目睹过两回对方失败透顶的婚姻,她哪里会有结婚的打算,所以这所谓的嫁妆,她根本用不上。
佟谨好像从来没在这方面对未来有过过多的担忧,一是她知道蔺驰是不婚主义,二来,大概是她也并没幻想过和这样一个几乎置身神坛的男人会有什么未来。
佟谨静坐了很久,在某一瞬间突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压制了很久的冲动终于提起了勇气。
她点开微信那个十分熟悉的头像,给对方发了句最熟悉的开场白。
jin:有空吗?买你一小时。
第五十一章 终身伴侣
大概是周末, 对方回得很快。
sun:欢迎。
jin:有些困惑,想听听你的意见。
sun: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