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照着怀恩的叮嘱,说了两句好话,“今儿是你喜日子,朕来给你道贺,特预备了点小东西,望你笑纳。”
老姑奶奶看了看那些盒子,果然笑得像花儿一样,嘴里说着“那怎么好意思”,把人迎进了西次间里。
“万岁爷略坐会子,说话儿就开席了。”颐行殷情地给他献上了茶水,让人把匣子都收进了寝室。
“嗳,天儿愈发热啦。”她开始没话找话,“早知道册封礼过阵子再举行多好。”
皇帝正襟危坐,压着膝头道:“着急办了,是因为过两天要上承德。原本这行程去年就定下了,可惜今年漠北战事频发,一直耽搁到今儿。如今困局解了,正好陪太后过去避暑,这一去少说要逗留两三个月,你的事儿不加紧办,就得等到回京之后,朕怕你等得性急。”
颐行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要上承德?外八庙的承德?”
皇帝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漠然道:“行宫虽然依山傍水,但规矩也如宫里一样严明,嫔妃无故不得外出,你可不要以身试法。”
颐行说明白,“奴才只是有点儿高兴罢了。”顿了顿问,“万岁爷,上那儿去能不能带家眷呀?”
她还在惦记家里老太太,知愿被废后据说一直在外八庙修行,家里头大哥哥坏了事,剩下俩个哥哥都在外埠承办差事,一则路远,二则也受了牵连,谁也顾不上这个大侄女。老太太见天地念叨知愿,只恨朝廷监管着,没法子赶到承德去。这回既然正大光明过去避暑,要是能带上老太太,让她见一见知愿,也就安了老太太的心了。
皇帝却很不满意她的话,“带家眷?你的家眷是谁?进了宫,自己都是别人家眷,还容得你带家眷?”
颐行这下可不大受用了,“我进了宫,家里头亲人都不要了么?我说的家眷,自然指我额涅。”
皇帝说不行,“没有妃嫔拖家带口的先例,规矩也不能打你这头坏了。”当然太过强硬难免伤感情,自己也退了半步,说,“这么的吧,为了庆贺你晋位,朕打算赏你额涅五百两银子以作家用。承德她就别去了,毕竟见了太后也尴尬,这辈分儿乱七八糟,到时候怎么称呼都不好。”
说起辈分,确实也够乱的,姑侄先后都入了宫,皇帝现在八成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都闹不清自己是什么辈儿的了。颐行倒也不是那么胡搅蛮缠的人,在对待皇帝的态度上,预备尽可能地做到恭敬。毕竟两个人之间几番误会重重,虽说她曾对夏太医动过心,后来夏太医现了原形,这份感情就喂了狗,在面对皇帝的时候,还是谨守本分比较合适。
她懔松,“您也忒客气了,不让带就不带嘛,何必赏银子呢。”
皇帝听了点头,“不赏也成……”
她脸上的笑立刻绽放得更灿烂了,“不过不领受,倒显得不识抬举似的,那奴才就替额涅谢过万岁爷了。”
所以和她说话,得多拐几个弯儿,你要是照着她的意思顺嘴回话,可能什么事儿都得弄砸。
皇帝有了这个领悟,立刻觉得神清气爽,迷茫的前路也看得透透的了,因此当老姑奶奶说午膳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皇帝表示现在还不饿,再坐会儿,说两句窝心话吧。
颐行一早上忙着册封事宜,早膳胡乱用了两口,并没有吃饱,就指着中晌好好吃一顿了,可皇帝不慌不忙,她也只好忍饥挨饿,恭顺地坐在一旁奉陪。
“那么万岁爷,您想听什么窝心话,奴才可以现编。”结果招来皇帝一个白眼。
皇帝想了想道:“今儿朕依着太后的意思,赦免了贵妃她们,这回去承德,你看应不应该让她们随扈?”
颐行心不在焉,“既然赦免了,有什么道理不随扈?”
皇帝沉吟了下,慢慢颔首,“皇太后和朕虽都移驾承德,但宫中琐事繁多,还有留京的嫔御要人照应,让她们留下也好。”顿了顿又问,“那依你之见,她们的绿头牌该如何处置呢?是留,还是去?”
他问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灼灼看向她,仿佛她的意见很重要似的。颐行忽然感觉重任在肩,十分慎重地忖了忖道:“位分恢复,就说明万岁爷已经既往不咎了,金口玉言既出,万不能反悔,皇上还是应该照着原先的规矩让她们的绿头牌重上御前,才不辜负了太后的一番苦心。”
这段话总算深明大义了吧,帝王家不是最爱冠冕堂皇这套吗。然而正当颐行坚信皇帝会就坡下驴时,他却用那带着点羞涩的眼神瞧了她一眼,“朕知道了,往后再也不翻她们的绿头牌了,让她们知道触犯天威不可饶恕。倘或这次的事儿这么轻易翻篇,那日后嫔妃们便有恃无恐,人人可以设圈套,施诡计,天长日久,这后宫岂不没了规矩方圆!”
颐行呆住了,纳罕地望着他道:“我说什么您反驳什么,您还问我干什么呀?”
皇帝恍若未闻,慢吞吞转动着手上扳指道:“旁的不多说了,朕再问你一桩,你觉得朕该不该夜夜翻你牌子,制造出个你椒房专宠的假象?”
这回颐行想都没想,当机立断说该,“毕竟头一回已经将错就错了,奴才以为就应该一错到底。横竖万岁爷您都好几个月不翻牌子了,说句实在话,奴才觉得您一定是有什么难处。既然如此,求万岁爷夜夜翻我牌子,我为主子肝脑涂地,不打诳语。”
又是一段顾全大局的话,比先前更透彻了,果然皇帝眯了眯眼,“你是认真的?”
颐行坚定地说是,“老姑奶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皇帝老儿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你果然是个贪慕虚名的女人。”
颐行点头不迭,反正她不想被他翻牌子,当真夜夜抽雀牌比大小,那也太无聊了。先前她曾一度怀疑皇帝和夏太医有染,结果后来发现他们俩竟是同一个人,那么皇帝为什么不翻牌,就变得匪夷所思了,没准儿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本以为这回她反其道而行,他八成又要反驳,可谁知她彻底错了。
皇帝露出个老谋深算的笑来,“朕仔细想过了,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朕就勉为其难,恩准你的奏请吧。”
第62章 (竟敢对朕不恭,你大胆。)
颐行呆住了,“您怎么不反驳我了?不对啊,你应该拒绝我才对,说后宫雨露均沾方是家国稳定的根本。您到今儿只有两位皇子,连公主都没有一位,你自己不着急吗?您有什么道理让我椒房专宠?我……我……”她脸红脖子粗地比划了两下,“我眼下这情形,什么都不能给您,您不知道吗?”
皇帝却镇定自若,淡淡地看着她,淡淡地问:“那么尚槛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成人……”
颐行一慌,急忙来捂他的嘴,四下里看看,好在边上没有侍立的人。如今怀恩和含珍他们彻底养成了不在近前伺候的习惯,仿佛她和皇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欲火焚身,光天化日干出什么羞人的事儿来,因此一般都在距离很远的殿门上站班儿,等候里头召唤。
这样也好,皇帝有时候有脱口而出的毛病,跟前没有外人,谈话内容传播出去的风险就会降低许多。
然而皇帝是个见缝插针的行家,老姑奶奶忽然感觉掌心糯糯一阵濡湿扫过,惊讶地移开了手,惊讶地看向他。只见他微红着脸,轻轻低下了头,仿佛刚刚品咂过惊人的美味,抬起那只青葱般鲜嫩修长的手,餍足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朝她瞥了一眼,“竟敢对朕不恭,你大胆。”
颐行感觉脸上的寒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她无措地抬着自己的爪子,惶恐地看了看,掌心明明已经干了,但那种滑腻的感觉依旧还在。
她终于忍不住了,说:“万岁爷,您散什么德行呐?好好的,伸什么舌头?”
这下惊恐的轮到皇帝了,他朝门上看了眼,以确定站班的人有没有听见,一面还要教训她,“别信口胡说,朕是皇帝,会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当口伸舌头吗?”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饿糊涂了?颐行呆呆盯了自己的爪子半天,还是想不明白。最后也不去琢磨了,蔫头耷脑说:“万岁爷,咱们还是传膳吧。”
皇帝没言声,懒懒地从南炕上移下来,移到膳桌旁,这就算是恩准了。颐行这才回身一击掌,侍膳的太监搬着各色精美的盖盅,从殿门上源源不断进来,菜色一件件搁在皇帝面前,揭开盖儿,前菜七品,一品官燕五品,还有一鱼四吃、烧烤二品等。纯妃娘娘今儿下了血本,皇帝很是感动,不无感慨地说:“朕这一顿,吃了你大半个月的俸禄。”
颐行举着筷子,冲他笑了笑,“那什么……我怕小厨房做得不合您口味,传旨给了御膳房,让他们往永寿宫运菜来着。”
皇帝愣住了,好嘛,天下第一聪明人诞生了,她竟敢假传圣旨!那这顿怎么能算她做东,不过是借永寿宫一个地方,把皇帝的御膳全搬到这儿来了。自己还乐颠颠准备了好些头面首饰,里外里一算,皇帝亏得底儿掉,怒而冲怀恩喊了声:“把朕刚才带来的贺礼……”
颐行夹了一块八宝莲藕,眼疾手快塞进了他嘴里,笑着说:“万岁爷您尝尝,这个好吃。”
皇帝不情不愿嚼着,郁塞地看了她一眼。
送进永寿宫的东西再带回去,那也太小气了,她讨乖地说:“您别恼,晚膳您还在奴才这儿用,奴才给您预备些精致小菜儿,管叫您吃得高兴。”
这么说来也成,皇帝的火气稍减了半分,寒声道:“今儿试菜用不着别人了,你给朕亲自来。”他一下子点了好几个菜,“这些都试了,不许有遗漏。”
颐行说好嘞,逐个都尝了一遍,指指熘肉片,又指指火腿蒸白菜,“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
皇帝心满意足瞧她大吃大喝,其实哪里真要她试菜,不过希望她胃口大开罢了。
“打小儿就一副面黄肌瘦模样,长到十六还是个孩子,说出去多磕碜。”皇帝优雅地进了一口烩鸡蓉,垂着眼睛道,“多吃点儿吧,你为妃的责任还没尽,延续香火全指着你了。”
颐行不可思议地乜他,心道全指着我?您是成心让我吃不下吗?
“话不能这么说。”她擦了擦嘴角道,“譬如树上长了颗梨,您见天地盯着它,想吃它,您说它知道了,还能好好长大吗?您应该看见满树的梨,挑熟了的先吃,等到最后那颗长全了,您再下嘴不迟,您说呢?”
皇帝连瞧都不瞧她,“朕爱怎么吃,用得着那颗半生不熟的梨来教?它只要赶紧给朕长大就行了,别和朕扯那些没用的。”
颐行没计奈何,讪讪地嘟囔:“这种事儿急不得,又不是想长大就能长大的……”
“那就多吃点儿,肥施得足,长得自然就快。朕想了个好办法,往后你一日没信儿,一日就打发人给朕送一锭金锞子,等哪天来了好信儿,就可以不必再送了,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他说完,很单纯地冲她笑了笑。
颐行觉得这笔账算不过来,“那我要是一年没信儿,就得送一年,两年没信儿,就得送两年?”
皇帝点了点头,“一年三百六十五锭,两年七百三十锭。”最后由衷地说,“纯妃娘娘,你可耽搁不起啊,两年下来用度大减,到时候活得连个贵人都不如,想想多糟心。”
对于一个爱财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损失金银更让人痛心的了。快乐使人年轻,痛苦使人成长,就看老姑奶奶有没有慢慢拖延的本钱了。
果然她连咀嚼都带着迟疑,斟酌再三道:“不带您这么逼人的,我哪儿来这么些金锞子啊……”
“你还真想长上三年吗?”皇帝意味深长地说,“三年沧海桑田,朕算过了,你已经没有再接连擢升的机会了,唯一能让太后松口的,就是遇喜,诞育皇子皇女。你想当皇贵妃吗?”接下去又抛出了个更为巨大的诱惑,“你想当皇后吗?一个嫔妃想爬上那样的高位,就得有建树,不过凭你,朕看难得很。那么最后只剩下这条捷径了,要不要走,就看你自己的意思,朕不逼你。”
如今的皇帝,可真像个诱骗无知少女的老贼啊,颐行虽然唾弃他,但他作为曾经的夏太医,有些话还是十分在理的。后宫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讨得太后和皇帝欢心,对晋位大大有益。但如何讨得欢心呢,无非就是生儿育女,毕竟到了妃这样的高位,再靠扑蝶、捉假孕是没有用了,最后就得拼肚子,看谁人多势众,谁在后宫就有立足之地。
可是颐行却犹豫了,满桌好菜索然无味,搁下了筷子道:“万岁爷,我和您打听打听,我大侄女已经被废两年多了,您什么时候能放恩典让她还俗?还有我大哥哥,您能不能瞧着往日的功勋,让他离开乌苏里江,哪怕去江南当个小吏也可以。”
“然后呢?”皇帝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这些都做到了,你打算怎么安排自己?”
颐行说:“我不当嫔妃了,您让我接着做宫女也成,等二十五岁就放我回去。”
皇帝的笑容忽然全不见了,咬着牙哼笑了一声,“世上好事儿全让你占尽了,你想晋位就晋位,想出宫就出宫,你当朕的后宫是你家炕头,来去全由你?”
当然这种气闷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进了一口姜汁鱼片,慢腾腾告诉她:“想让有罪之人得到宽宥,只有靠大赦天下。你猜,怎么才能令朝廷下令大赦天下?”她木然看着他,他囫囵一笑,“无非国有庆典。”
国有庆典指哪些,皇帝大婚、战事大胜、帝王六十整寿、太子降生。前头三样要不已经没机会了,要不就得等很久,算来算去只有最后一项容易达成……颐行瞅了瞅他,皇帝老神在在,扔给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她叹了口气,牵着袖子给皇帝布菜,“万岁爷,您吃这个。”
皇帝不慌不忙,举起酒杯等她来碰撞。
颐行会意了,两手端着酒盏同他碰了碰,那样上等的瓷器,相交便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朕说的金锞子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颐行认命了,说:“奴才一定砸锅卖铁缴上,万岁爷就放心吧。再者,奴才会尽力让自己快快长大的,您不是会医术吗,给我把脉瞧瞧,有什么十全大补的好东西适合我的体质,这就安排上吧。”
皇帝想了想,冲她使个眼色,让她把手腕子放在桌上。三指压住她的寸口,真是不得不说,老姑奶奶这样旺盛的血脉,一如既往挑不出毛病来。
他的唇角微微浮起一点轻笑,似乎看见了将来幸福的生活。这年头女孩儿大多三灾六难不断,今儿晕眩明儿咳嗽,后宫里头拿药当饭吃的也不少。只有老姑奶奶,像个小牛犊子似的,果真老辈儿里的健朗是会传续的,她额涅五十岁上都能生她,她到五十岁上不说生孩子,身板儿一定健健朗朗,能长长久久陪着他。
颐行还在等着,问怎么样,“吃点儿阿胶行不行?再不成,我拿人参泡饭?”
皇帝说不必,“你的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用不着药补,多吃些好的吧,食补才是最见效的。”
颐行哦了声,连吃了两块片皮乳猪。当然也不忘给皇帝布菜,一面往他碟上夹,一面问:“我的手什么味儿?”
皇帝连想都没想,“咸的。”说完忽然醒过味儿来,气恼地追加了一句,“猪手自然都是咸的,难道还有人做成甜的吗?”
颐行又被他挤兑了,到底不能拿他怎么样,气呼呼端起酒杯和他撞了撞,“干杯!”然后一仰脖子,把酒一口闷了。
皇帝嗤笑了声,端起他的酒盏,优雅而闲在地轻嘬了一口,“明儿各宫会通传随扈的名单,你让跟前人预备预备,把要带的东西都带上,没的半路上少了这样,缺了那样。”
颐行随口应:“没事儿,不还有您呢嘛……从北京到承德,四五百里地,咱们得走多久?”
带上皇帝就是带上了所有,这笔账她倒会算!他没好气地掰了掰指头,“行军一般走五六日,但因队伍里有太后,每日行程必定要缩短些,约摸十日就能抵达。”
“那咱们一路是住皇庄,还是在野外搭营过夜呀?”
皇帝忖道:“朕往年秋a也好,往热河避暑也好,向来是走到哪儿算哪儿。京城内外皇庄还多些,走得渐远了,庄子也稀疏,未必那么赶巧,夜夜有瓦片遮头。”
他其实倒是有些担心,娇生惯养的老姑奶奶怕是住不惯荒郊野外,本打算放个恩典,让她随居他的行在,结果她一听便活蹦乱跳,“那敢情好,我这辈子还没露天住宿过,这回我跟您去承德,下回您要秋a一定也带上我,我不能打猎,能给您扛猎物。要是走饿了,生一堆火,扯下一条腿就能果腹……”她说得兴起,站起身大手一挥,“茹毛饮血,才叫痛快!”
她说到高兴处,眼睛会放光。皇帝艳羡地望着,他就稀罕她这副永不言败,朝气蓬勃的模样,仿佛她的生途上没有困难,抄家受牵连也好,进宫做最低等的宫女也好,都没有让她感觉有多苦难。
他慢慢伸过手,像怕她会就此飞走一样,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颐行正说得高兴,被他这么一拽,疑惑地问:“您干什么呀?”
皇帝说没什么,“替你把个脉,看看这会子血脉怎么样。”她倒是信了,一股小孩儿气地继续抒发她的畅想,他在她的豪言壮语下喃喃说:“槛儿,你就这么陪朕一辈子吧,哪儿也不许去。”
她的名字叫得好,槛儿……真是他命里注定的坎儿。小时候不对付,他盘算着把她弄进宫来,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结果因她侄女当了皇后,这个计划就搁浅了。后来福海犯事,皇后被废,她终于得应选了,他想这回总可以报了小时候的一箭之仇了,却不知自己怎么又创造出个夏太医来,保驾护航般,一路将她扶植到今日。
其实少时的爱恨都很懵懂,恨得咬牙切齿,有一天也可能忽然变成喜欢。
那天他在金水河边上看见她烧包袱,火光映照她玲珑的眉眼,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整张脸,就觉得味儿对了,味儿一对,自然诸事顺理成章。
她还在为去承德高兴着,这里头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能够见到她的大侄女。皇帝想不明白,好奇地问:“你和前皇后差了好几岁,她虽是你侄女,但比你大,你们当真有这么深的感情吗?”
颐行顿下来,漠然看了他一眼,“我和知愿从小一起长大,说是差着辈儿,但平常相处,就和姐妹一样。我还记得她进宫做娘娘那天,临出门给我磕头来,我那时候就觉得再也见不着她了,心里别提多难过。后来她被您废了,家里老太太哭得什么似的,我却觉得她能从宫里出来是件好事――当然要是不必被圈禁在外八庙修行,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