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傅玄邈转过,迈动沉重的脚步往来时的巷道走去。
掌被鲜血黏腻,疼痛却胸口传来。
他神情麻木,僵硬,一步步走入他的黑暗。
世人以为他父母恩爱,琴瑟和鸣。
实际,父亲中另有他人,只在每年的中秋踏入母亲院。
实际,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光凭他,似乎能阻止她的悲伤。
世人以为他天生神童,冰雪聪。
实际,他的书房每夜挑灯到万籁俱静,寒来暑往,哪怕大雨瓢泼,他曾中断一日练武。
世人以为,宰相爱他如稀世之宝。
实际,父亲对旧人之女的关注甚至多过己。
世人以为,他费吹灰之就拥有了世上绝大分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幸福。
实际,他拼尽全,才能得到爱之人的一次目光。
他假装被爱,假装聪慧,拼命在世人面前伪造出完美的假象,他拼命维系着己的骄傲,直到迎来最后的致命一击。
世上以为他有的一切,他都没有,甚至——他连宰相的儿子也。他和崇敬爱戴的父亲之间,甚至连那层缥缈无踪的血脉关系都没有。
他只低贱的马夫之子。
母亲淫乱的产物。
还有比这更可的事情吗?
有——
他爱上了己的俎上之肉。
他肯承认动,也肯承认内的害怕。曾靠近的那每一刻,他都害怕失去。他准她穿鲜艳衣裙,他用女德束缚她的双脚,他在宫中安插大量眼线,他将她边的有人都换成己的人,他把有可能他手中抢走她的人,都逐一排除——
他如此害怕失去她。
他如此害怕留住她。
就像留住父亲的目光,留住母亲奔向另一个男人,留住童年时候的天真纯粹。
他用尽气,在命运的恶意中奋挣扎,可到了最后,他的手中还什么都没有剩下。
傅玄邈停下脚步,血淋漓的右手在月光下抬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他指缝中如水流走。
傅玄邈子猛地一晃,刺目的鲜血紧闭的唇缝中挤了出来。鲜血映衬,他的面容更加苍白如纸。
“子……”燕回已经声带哽咽。
傅玄邈一话发,消瘦的躯在月光下摇摇欲坠。
片刻后,他稳住了稳的躯,推开燕回的搀扶的手,好像又恢复成了那个泰山崩于眼前动声色的天下第一子。
傅玄邈抬手擦去嘴边血迹,再次迈开脚步——
头也回地走进了无尽的黑暗。
第277章 “谁霸王硬上弓,老子……
洞房第二日,沈珠曦倒没感觉太多疼痛,只是走路走快了会感觉一丝拉扯——但这点疼痛,比起她以前受过的疼又算了什么?
她是听说过许多洞房后因撕裂般的疼痛而下了床的传言,但昨夜,她确实没受什么罪。有了对比,沈珠曦越发觉自己选对了人。
按常理,婚后第一日是该早起给男方父母敬茶,公主受常理限制,再加李鹜无父无母,婚后第一日的请安便是两个新人给白家二老请的。
“孙女婿给二老请安。”
李鹜一反常态,严肃郑重地向二位老人送新茶。
白游庚看着新孙女婿,那张总是紧紧板着,好像总是在不高兴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丝笑意。
以前他觉李鹜出身卑微,配自己哪儿哪儿都好的外孙女,可现在一看,这孤儿身世、胸无点墨的地方反而成了好事——孤儿身世才会全心全意把自己当白家人,胸无点墨才能不屑繁文缛节,礼法束缚,若是换了旁人——手中握有兵权,还想他像上门女婿一样给自己敬茶?
做梦去吧!
白游庚接过李鹜敬的茶,故意板着脸道:“嗯,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我这人,护短得很。只要待殿下好,其他事都好商量。殿下身份尊贵,她既下降于你,就该自此收心,要沾惹旁的莺莺燕燕……”
“祖父放心!”李鹜斩钉截铁,义正辞严道,“我李鹜一生一世只要沈珠曦一个女人——谁送老子女人,老子就给他爹送女人;谁要挟嫁女,老子留嫁妆留人;谁霸王硬上弓,老子就把弓折了也让她逞!”
李鹜别开生面且决心十足的誓言让见多识广的白游庚也震住了,他噎了一会无言以对,只好拿起茶盏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另一边,白老夫人也喝下了沈珠曦敬的茶。
她眼眶微红,一脸欣慰地握着沈珠曦的手,退下了手一个艳绿水润的玉镯,套在了沈珠曦的手腕。
“殿下见惯了天下宝物,我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唯有这只组传下的玉镯,尚能配殿下风姿。还望殿下要嫌弃。”
“祖母所赠,珠曦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沈珠曦用力握住白老夫人苍老的双手。
白游庚就朴素多了。
他从手取下一枚玉扳指。
“既成了我白家的孙女婿,我自然不会亏待。从今以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我个人的信物,白家银号的所有老掌柜都认。除每年白家主动提供的军费及武备援助以外,有这枚扳指,还可在任一州治所的白家银号调取三十万白银无须等待总部核查。”
李鹜两眼双光,迫不及待地收下了玉扳指。
“好啦,们一大早就起来了,现在也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吧。今日是婚后第一日,要是没什么事,便留在家中陪陪妻子罢。”白老夫人和蔼地望着李鹜,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当然,只要天没塌下来,今天我肯定要陪自己女……”李鹜咽下随意的说法,改口道,“肯定要在家里陪夫人。”
新婚燕尔,沈珠曦当然希望李鹜今日能陪着自己。
她微微红了脸,好意思地低下头。
拜别二老后,两人出了花厅。李鹜低头观察沈珠曦的步伐,关心道:“还好吗,疼不疼?”
沈珠曦摇了摇头,仰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不由自主的笑。
李鹜也跟着扬起嘴角,他重新看向道路前方,垂在身侧的手牵起沈珠曦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要回到两人暂住的东苑,需通过后院的一条长廊。沈珠曦二人在长廊里恰好撞见正挽着裤腿想要下池塘捉鱼的李鹍和冬靡霁。
白家养在池塘里的金鲫都是顶级珍品,除了一些粉的紫的二尾的三尾的金鲫外,白家甚至从苏州一户专门培育珍稀金鲫的人家那里花百两黄金购买到一只开了九尾的紫色金鲫。
那只举世罕见的九尾金鲫如今就正在李鹍湿淋淋的双手手掌里挣扎。
“雕儿,快把鱼放回去,然祖父生气了会打屁股的。”沈珠曦站在廊下劝道。
李鹍闻言,愿地将手中价值万金的金鲫放回了手中。冬靡霁在他身边,瞪着眼睛看着那只辛辛苦苦好容易才捉到的九尾金鲫摆尾消失在青苔和绿波中。
“今天,学认字?”冬靡霁收回可惜的视线,看着沈珠曦道。
“可……”
沈珠曦话没说完,李鹜就不客气地对冬靡霁说:“没空,自己找事儿做去。”
冬靡霁一脸茫然,还来不及说话,李鹜就已经搂着沈珠曦的肩膀,由分说将她带离了长廊。
“欺负冬靡霁做什么?”沈珠曦说。
“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李鹜反问,“这么大一个人了,又是小孩儿或者太监,干什么天天缠着别人的女人?”
“他只是想尽早学会读写我们的语言……”
“老子管。”李鹜低下头,把脸在她脸上用力蹭了蹭,“今天你只能是我的。”
沈珠曦睨了他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
回到东苑卧房后,沈珠曦刚在椅子坐了下来,李鹜又盯着她问了一遍:“还疼不疼?”
“疼。”沈珠曦拿起茶壶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奇怪道,“已经问过了。”
“既然不疼——”李鹜从后贴了来,揽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低声说,“那就到床去?”
沈珠曦一惊,舌头都找不到位置了:
“去床做什么?”
“是说——疼吗?”李鹜意味深长道。
“这是两码子事!”
“这怎么是两码子事?”
两人就这是不是两码子事即将展开辩论时,李鹍的大嗓门在房外响了起来。
“大哥大哥,牛牛来找你了!”
李鹜一顿,和沈珠曦交换一个视线,两人都察觉一丝妙。
如果没有紧急情况,牛旺是不会在婚后第一日便门打搅的。
李鹜起身走到门口,开门让外边等候的牛旺进屋。当初为了取下扬州,牛旺再次剃了个大光头假扮和尚,现在头发仍未长出来,反着光的大脑袋在扬州和煦的阳光下好像一颗卤蛋,李鹍如今多了一项爱好,那就是突破牛旺的层层封锁,断摸他光滑的卤蛋脑袋。
牛旺进门后,先赔了个不是。
“本来不该弄早就来打扰师父和师娘,但事关紧要,我想着还是来和们通个气的好。”牛旺一边说着,一边打下了李鹍见缝插针摸到他脑袋的手。
牛旺身材已经很高大了,但是在身高九尺的李鹍面前,还是只能被其轻松抚摸脑顶,这也是牛旺最为生气的地方。
“说,有什么事?”李鹜问。
牛旺再次打下李鹍抚摸脑顶的手,说:“建州那边传来消息,燕帝知公主号召各方清君侧,大为震怒,但连夜下了檄文,还顾百官阻拦,御驾离宫,往扬州而来。”
“什么?”
沈珠曦先是大惊,再之后,她立即反应了过来。
“这可能!”怒色涌她的面庞,“陛下连人身自由都要仰人鼻息,又怎么可能有顾百官劝阻强行离宫的能力?”
“建州那边的眼线就是弄个说的,”牛旺用两手捂住光溜溜的脑顶,从源头上根绝了李鹍摸来蹭去的可能,他一边防范着李鹍的花样偷袭,一边认真地回答沈珠曦的问话,“燕帝的銮驾确实离开了建州,行的大概有两万军士。”
两万军士能干什么?
光扬州的兵力就不止两万,傅玄邈若是想用这两万军士取回扬州,那就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