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放手,朱瞻基又捉住她的手,将她抵在栏杆上,“窝边草,兔子饿了,让兔子啃一口……”
当然不止一口,朱瞻基这只兔子二十三岁,正值壮年,沟壑难填,放河灯的鱼竿从栏杆缝隙掉下去了,扑通一声,斜斜的刺入幽深的湖水中。
成婚两年了,恍惚还是新婚燕尔,甜得如梦如幻,胡善祥仿佛身处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美梦,她痴痴的看着朱瞻基的眼睛,那么的光亮、闪耀,夜空的繁星,什刹海的河灯,天下地下,都不如他的眼眸。
河灯多如繁星的什刹海上,云雨大兴,画舫飘摇,于急水时撑篙,于静水时自横。任凭雨打风吹,我自稳如泰山。
一夜无话。
听说太孙和太孙妃又又夜不归宿,太子妃张氏那个愁啊,看着通风报信的孙太孙嫔直叹气,“你生的比太孙妃还好些,怎么至今连侍寝都没混上?”
孙太孙嫔就是孙秀女,本来是奔着太孙妃的位置进宫选秀的,可惜功败垂成,后台硬不过胡善祥,太子妃怜惜她,处于补偿心理,给她争取了皇太孙嫔的位份,是个贵妾。
孙太孙嫔有些尴尬,“这……端敬宫里,太孙独宠太孙妃一人,何贵人也至今无宠。”
何贵人就是何秀女,她也被选入端敬宫为侍妾,只是比孙太孙嫔低一个位份。
朱瞻基都二十三岁了,太子妃急着抱孙子,“独宠了她两年,至今一男半女都没有生,她还霸着太孙不放,不让你们沾身,这般不能容人。”
孙太孙嫔低着头,“不是太子妃容不下我们,她对我们极好,和颜悦色,只是皇太孙一心在太子妃身上,眼里没有我们这些侍妾。”
太子妃无奈,两年了,论理,再稀罕也会慢慢淡下来,孙太孙嫔文静温柔,何贵人娇憨可爱,两个侍妾一静一动,个个都是粉雕玉琢的美貌,不输胡善祥,可就是分不得半点宠,胡善祥的肚子又一直没动静,真是愁煞人了。
当年太子妃在葡萄酒里做手脚,就是担心皇太孙对胡善祥情根深种,失了分寸,宠一个妾没事,横竖初一十五的正日子是要正妻一起过的,面子上不能宠妾灭妻。
可是现在胡善祥是正妻,皇太孙就是夜夜和她在一起,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太子妃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太孙妃说道:“你去和太孙妃说,要她和皇太孙中午一起来端本宫吃饭。”
得敲打这对小夫妻了,只顾着你侬我侬的情情爱爱,忘记了皇室开枝散叶的大业。
孙太孙嫔说道:“今早太孙和太孙妃回宫之后,太孙去了幼军大营,不知今晚能否回宫。”
“太孙妃呢?”太子妃问。
孙太孙嫔低着头,“太孙妃正在睡回笼觉,我们不敢打扰。”
太子妃也是过来人,大概猜出昨晚小夫妻过的很“辛苦”,说道:“太孙真是的,不晓得爱惜自个身体,太孙妃也不劝一劝他,只顾着自己歇息。”
孙太孙嫔说道:“太子妃误会了,是太孙把太孙妃抱下车,送到卧房,要我们不要惊扰太孙妃,然后去了幼军大营,太子妃一直睡着,并不知道太孙出宫了。”
太子妃听了,几乎酸倒牙齿,“这那里是娶了个老婆,分明娶了个祖宗进门,日上三竿了还在睡。”
孙太孙嫔不敢接话,故意把话题扯开,“午饭还要太孙妃过来用膳吗?”
“不用了。”太子妃摇头,“若是太孙知道我要你把太孙妃从床上拖起来陪我用饭,他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定以为我故意为难他心尖上的人。岂不与我更生分了?”
太子妃有些委屈,“难道我平日对儿媳妇不好么?我不想劳累她,只在初一十五时来我这里晨昏定省,不用天天来。每个月这两天来我这里伺候孝敬,吃饭的时候她站在旁边替我布几道菜,我怕她饿着,夹了两筷子意思意思,就让她坐下来一起吃。”
太子妃叹道:“当年我婆婆仁孝皇后还在时,她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这些儿媳妇的,向来都是疼惜儿媳们,从不摆出婆婆的款,把我们当亲女儿对待。还说,女子本来就不容易,女人不要为难女人,将来等我们当了婆婆,也要对孙媳妇们好好的,宽厚待人,一代传一代,代代如此,这才是好的家风。”
孙太孙嫔忙道:“仁孝皇后人如其名,真是慈悲为怀。太子妃好福气,有这样的婆婆疼爱。”
太子妃说道:“我们这些儿媳妇无以为报,就生儿育女,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续仁孝皇后的后裔。自己不能生的,选家世清白,好生养的女子,为夫婿纳妾,借个肚皮生呗,反正生下来的孩子都会叫自己亲娘,侍妾生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都姓朱。”
“我一直以仁孝皇后为榜样,当个宽容的好婆婆,可是太孙妃却只顾情爱,不能背负自己的开枝散叶的责任,即使太孙对你们无意,她也应该说服太孙去亲近你们,早日诞下皇嗣才是正理啊,太孙都二十三岁了,他是储君,将来要继承皇位,却至今没有子嗣,外头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的议论了。”
太子妃愁眉不展,“没有皇嗣,储位摇摆。他们小夫妻不着急,我着急啊。我就是背负恶婆婆的名声,也要跟太孙妃好好谈一谈,跟她讲道理。孙太嫔,等太孙妃醒了,带她来端本宫吃晚饭,连同何贵人也一起叫来,你们三个都肩负皇嗣的责任。”
孙太孙嫔应下,回到端敬宫时,太孙妃胡善祥还在睡。
孙太孙嫔对已经是端敬宫侍卫总兵的梁君使了个眼色,密告了此事,“……太子妃今晚怕是要教训太孙妃了,快告诉皇太孙。”
虽然是太子妃扶持的贵妾,但孙太孙嫔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毕竟是端敬宫的嫔妃,总要看太孙和太孙妃的脸色,反正两边都不能得罪,只能尽力从中斡旋。
梁君赶紧飞鸽传书到草场的幼军大本营,今天太孙过去检阅幼军对火器的使用,晚上本来回不了宫的。
胡善祥睡到下午才醒过来,昨晚幕天席地,一夜荒唐,像是在醋里泡过似的,腰腿还酸着,身上懒懒的,听孙太嫔说今晚要去端本宫用饭,赶紧起床,泡了个澡清醒清醒,梳妆打扮得体,带着孙太孙嫔和何贵人出门。
胡善祥坐着肩與,孙太孙嫔和吴贵人坐着轿子,到了端本宫门口,却看见皇太孙朱瞻基骑着马,风尘仆仆的等着。
朱瞻基下马,扶着胡善祥下了肩與,“今日幼军演练的不错,我就早早回来了,正好赶上家宴。”
第85章 甜蜜 幼军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一……
幼军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一手筹办的胡善祥心里清楚的很,“你莫要哄我了,幼军现在敢点火/炮的人都不多,他们能让你满意?怕是别有隐情吧?”
朱瞻基浓眉一蹙,“被你猜中了,我是被他们的操练气得够呛,中途勒令停止演练,要他们多练练,免得浪费火/药。”
这还差不多,胡善祥不再疑心,和朱瞻基手挽手的走进端本宫。
孙太孙嫔与何贵人在后面下了轿子,听到朱瞻基充满爱意的谎言,心下喟叹:我输给她,真是一点都不冤,皇太孙为她如此用心良苦、遮风挡雨,若她只是个侍妾,我将立于何地!
何贵人还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她亲热的挽着孙太孙嫔的胳膊,一手拿着团扇捂嘴轻笑,“太孙和太孙妃真是恩爱啊,我们慢点走,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
孙太孙嫔是个七窍玲玲心,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和何贵人一起,放缓了步伐。
太子妃听说长子来了,赶紧命人去御膳房加了菜,分别是:炖鹿茸、虾籽烧海参、韭菜炒豆芽、烤羊腰子、牡蛎烧豆腐、以及十全大补汤。
全都是壮阳补肾的硬菜。
一道道菜端上来,朱瞻基有些尴尬,好像这些菜都在嘲讽他“你是不是不行啊,所以要吃了我们,你这个废物!”
当然,私底下,朱瞻基有时候也吃这些菜肴,只是在亲娘这里吃、而且全部都是和壮阳有关的菜,有些怪怪的。
胡善祥用尽力气憋住笑,夹了个烤羊腰放在朱瞻基的碗里,“太孙最近辛苦了。”
朱瞻基用眼睛夹了夹胡善祥:促狭鬼!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你也有。”太子妃对胡善祥说道:“把这碗雪蛤汤喝了,最是滋阴补肾。”
啊?胡善祥后悔自己乐的太早了。雪蛤是雌性林蛙的输卵管,也属于内脏,据说有助孕的功效,是非常名贵的食材。
胡善祥不喜欢吃内脏,任何一种内脏都不碰。
但是长者赐,不可辞。何况这是连太医都认定的好东西,不吃就是不知好歹了。
胡善祥只得硬着头皮喝汤。
太子妃满意的点头,“多喝几碗。”
一碗就已经是极限了好吗!胡善祥顿时绝望。
朱瞻基当然知道胡善祥的喜好,说道:“我也来一碗。”替她分担一碗是一碗。
太子妃笑了,“女人吃的菜,你一个男人还好意思跟老婆抢。”
这下连朱瞻基也帮不了,孙太孙嫔立刻伸出了援手,假意撒娇道:“太子妃偏心,我也想喝。”
言罢,孙太孙嫔还在桌子底下轻轻踩了踩何贵人的脚,何贵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也跟着撒娇道:“我也要!”
胡善祥高兴极了,“来来来,我们一起分了它。”
这顿家宴吃的还算融洽,饭后,太子妃要留小夫妻两个深聊,不等太子妃开口,朱瞻基就对胡善祥说道:“你带着她们先回去,我有事和太子妃聊。”
儿子开了口说要和亲娘私聊,太子妃就不好非要将胡善祥留下。
胡善祥带着两个妾告退,“今晚我吃撑了,不坐肩與,走着回去。”太子妃要她吃这吃那,她都不好拒绝,每样都吃了一口。
孙太孙嫔和何贵人也都吃多了,纷纷表示不坐轿子,一起走回去,顺便消消食。三人一路欢声笑语,一如两年前还在储秀宫当秀女的时候。
难得长子主动要求要和自己谈心,太子妃是高兴的,“你有何事?跟为娘说说,为娘定全力帮你。”
朱瞻基说道:“就是关于儿子子嗣的事情。”
这下说道心坎上了,太子妃忙道:“是时候将孙氏和何氏开了脸,安排侍寝。”
朱瞻基说道:“儿子觉得,嫡庶有别,长幼有序,须先生下嫡子,不用着急生庶子,庶出一旦居长,将来立国本之时,会有很多麻烦。很多人急功近利,想要立从龙之功,纷纷站队,挑破皇子们内斗,离间天下骨肉。”
“如果嫡出居长,就少有上述那些隐患了。故,从长远考虑,儿子觉得先生下嫡子比较好。“
太子妃变了脸色,“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过虑了。”
朱瞻基说道:“话虽如此,现实却没有这么简单。历朝历代,庶长和嫡弟之间多有纷争,祸起萧墙,骨肉相残,儿子不想子孙后代们步入后尘。故提前规避这些隐患,还望母亲理解。”
太子妃急道:“可是你都二十三岁了,成亲两年,胡善祥独宠,肚皮却一点动静没有,连个郡主都没生,外头已经有了太孙不能生的谣言,你连储位都不稳了,还要护着胡善祥?”
太子妃抓起儿子的手,苦口婆心,“我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我不是那等见不得媳妇过好日子的恶婆婆。不过是借侍妾的肚子而已,孩子生出来,胡善祥才是正儿八经的嫡母啊。”
“再说了,女子出嫁从夫,身份地位都是丈夫给的。你有了孩子,无论男女,都打破了这些不堪的谣言,你的储位稳了,胡善祥太孙妃的位置才能稳住啊,她是当过女官的人,这点常识她应该明白的,不会因为你要孙氏和何氏侍寝而生气,她要是这样,就太不懂事了。”
太子妃不能理解这对小夫妻的做法。她当初赐婚给太子时,也是抬进去了两个侍妾,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责任,生孩子,尤其是生儿子是她的首要任务。
太子妃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此外,她还鼓励侍妾们生孩子,安排她们轮流睡太子,把太子每个晚上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甚至有时候初一十五属于正妻的正日子,她睡完太子之后,感觉太子还有点“存货”,就干脆把侍妾们叫到正房来,一个个都沾一点“雨露”好怀孕,把太子榨得一滴也没有了才罢休。
在太子妃和侍妾们集体努力下,体型肥胖有三百斤、腿脚还瘸,连走路都需要四个强壮的内侍搀扶的太子,居然生了十个儿子、七个女儿!
别看太子身体虚弱,总是生病,他们三兄弟中,汉王和赵王的子女加起来都没有太子生的多!
这一切,太子妃居功甚伟。
所以,虽然东宫总是风雨摇摆,时不时传来废太子,立汉王的呼声,太子都稳坐东宫——即使太子不行,太子还有十个儿子呢!
在太子妃看来,侍妾们都是生育工具,那有放着工具不用的?你们小夫妻情情爱爱也可以,该用工具就得用嘛,生儿子要紧。
朱瞻基身为长子,如何不懂母亲的良苦用心?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坚持,说道:“母亲也是先有儿子这个嫡长子,才容许其他侍妾怀孕,二弟是李氏所生,足足比儿子小五岁,可见嫡长子多么重要。母亲,以己度人,儿子希望至少头一个孩子一定是嫡出,请给儿子和太孙妃一些时日,我们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这……
朱瞻基一语道中了太子妃的要害。没错,太子妃并非没有私心,身为正室,当然希望嫡出的孩子占据长的优势,顺利继承爵位的胜算就板上钉钉了。只是,如今位置变了,从媳妇变成婆婆,想法和做法也在变化。
自己打脸,太子妃没得办法,只得退一步,“好,再给你们一年时间,胡善祥今年也十九岁了,正是最适合生育的年龄,再不怀孕,就是她的问题——皇上一直盼着抱重孙呢。”
朱瞻基安抚好了太子妃,他发过誓言,一辈子都会护着胡善祥,母亲这边的压力,他想法子替她扛着。一年后,他会想别的法子。
朱瞻基回到端敬宫,胡善祥正在和孙太孙嫔和何贵人轻罗小扇扑流萤,见他回来了,两个侍妾知趣告退。
朱瞻基问:“你们扑了几只?”
胡善祥拿起一个蓝光闪闪的纱袋,“我们捉的不多,只有三十几只吧。”
朱瞻基问:“你想要多少只?”
胡善祥随口说道:“一百只吧。”
“你怎么什么都是一百,放河灯也是一百个。”话虽如此,朱瞻基把袍角一扎,“看我的。”
最后还是梁君带着巡逻的幼军一起帮忙,凑齐了一百只,放在一个球形的纱笼里,闪耀夺目。
卧房床帐上挂着蓝光萤火虫灯球,朱瞻基洗了澡,捏着腮帮子呲呲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