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看下去,我看你也要掉下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沉沉朗朗,惊得她猛一睁开眼睛。
回头,就见墙下,此时正站着位白衣翩翩的佳公子,他双手负身,抬起的眸子似笑非笑,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公子风流嫌锦绣,新裁白苎作春衣。
花玉龙一时怔怔,眼下的玄策,与往日里一袭玄袍不同,那是隐藏的,是阴暗的,是生人勿近的,而此时的玄公子,是皎如玉树临风前的。
便是这棵盛大的桃花树,都不及他夺目。
花重晏见妹妹花玉龙不争气地盯着人家看,还是这般明目张胆,站在最高处的傻愣。
“咳咳咳!”
他猛咳了声,道:“玉儿,玄寺丞他刚巧路过,可不是阿兄招来的。”
说罢,朝玄策道:“我妹妹正登墙头赏花呢,如果没什么事,玄寺丞,您可以先走了。”
玄策侧眸:“花二郎,玄某前几日刚升为宗正寺少卿。”
花重晏淡定一笑:“玄少卿,恭喜了。”
“同喜。”
花重晏:“……”
他脸上依然保持处变不惊,也懒得再与他寒暄:“少卿贵人事多,我们就不占您时间了。”
眼下之意是,您咋还不走?
玄策朝墙头上的花玉龙看去,问了句:“花娘子,你这是如何上的墙头?”
花玉龙正要开口,突然才反应过来,昨日某人还朝自己发脾气,说她手段卑劣,走旁门左道修炼,遂撇过眼神:“我自己飞上来的。”
“噢?”
玄策信步闲庭,在墙边走着:“那你再飞下来看看。”
花重晏一听,脱口道:“玉儿!你别跳!”
他本想说已经命人去拿工具了,但见玄策在这里,又不好丢妹妹的面子,只能止住后面的话。
花玉龙扬了扬下巴,朝玄策道:“你闪开!”
哪知他忽而一笑,那双眸子明显是戏谑的,激得花玉龙眼睛一闭,迈步便跃下了墙头——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丝缕的神香,花玉龙感觉自己迟迟没有跌落,周身好像被花瓣包裹一般,柔软的,可靠的。
她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某人刀削而高傲的下巴,那张唇畔说了一句:“我闪开了,岂不摔死你。”
花玉龙瞳孔地震,双腿晃了晃,才确认此刻的自己确被他横抱着,样子一点都不光彩!
“阿兄!”
花重晏方才还自信自己能接住妹妹,但没想到人家用了轻功,半道截胡了!
他觉得若是硬要玄策放人,似乎有失风度,毕竟他也是救了人,但——
“玄少卿,大庭广众,这般搂搂抱抱,有失您的声誉。还是,先将舍妹放下来。”
花玉龙正要挣扎,却没想玄策居然从善如流,将她放下了,这方才一通气,顿时……被泄了一半!
“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玉龙忙站离他几尺,挨着花重晏。
玄策见她眼里的不高兴,理了理衣服,道:“我家便住在此处,自然出现在这里。”
“你家?”
花玉龙眼眸一亮,抬手指了指身后的红墙:“这是你的院子?”
玄策抬眸顺着她的视线,摇了摇头:“不是。”
然后,朝东边的方向指去:“玄府的大门,在隔壁。”
“那就是说,这屋子的主人,是你邻居?!”
玄策见她这般感兴趣,不由皱眉:“你这是在红墙里瞧见了什么?”
花玉龙抬手指了指这棵桃花树,道:“里面好漂亮。”
花重晏一时明了:“玄少卿可认识这屋子的主人么?”
他发现这对兄妹的关注点很奇怪,明明他家在隔壁,问自己邻居做什么:“应当是刚搬过来的,我之前也不曾见过这里有桃花树。”
“这样啊……”
花玉龙有些失望。
但一旁的花重晏却道:“既然是刚搬过来的,那阿兄便找牙人去问一问,将这座院子买下来。”
玄策:“……”
花玉龙却摇了摇头。
花重晏:“怎么了?”
花玉龙指了指玄策:“不想与他做邻居。”
花重晏点了点头:“那倒是,玄少卿身负重任,这妖界寻仇的太多了,殃及池鱼就不太好。”
说到这,两兄妹忽然眼眸一睁,道:“妖怪!”
花重晏猛地想起来:“玄少卿,方才在添香楼,我们撞见有人被剖掉心,从窗户扔了下来!”
花玉龙:“而且据小厮说,那凶手身穿白衣,长相与你相似,因此他还道那人是玄少卿。但这世间有幻容一术,若是乔装成另一个人行凶也非难事,更何况,他身穿白衣,而您平日都是玄袍……”
说着,她声音忽然顿住了。
目光看着眼前的玄策,以及他这一身白衣。
玄策垂眸,道:“这是你昨日送来的银鳞布,我让人寻来了花家的男裁缝,新做出来的,穿着倒是舒服。”
“银鳞布?”
一旁的花重晏朝花玉龙看了眼,似发现了什么,旋即朝玄策道:“玄少卿,还麻烦您赶过去看一看。”
玄策听罢,神色略一思索,从袖间拿出一道精致的桃木符:“若是有妖气,我的捉妖令应当有所响动才是。”
花玉龙好奇:“这捉妖令,我之前还不曾见你用过?”
玄策见花玉龙又对自己的宝贝投来一丝丝觊觎的目光,浅笑道:“这是身为宗正寺少卿所佩的法器,为历代少卿所有。”
花玉龙摸了摸下巴:“那这历代少卿有与你说过,这捉妖令是灵,还是不灵?”
这话在花重晏听来都觉得有些不妥,但玄策却只笑道:“若是不灵,那也得戴在身上。”
说着,从袖里抽出一道通讯符,凌空于上面写下一行字:添香楼,无心尸案,速查。
写罢,只见玄策手一扬,那灵符便如仙鹤般折出金色羽翼,朝空中飞了出去。
花重晏见状,道:“既然已经告知玄少卿,那花某便与舍妹先告辞了。”
说罢,就朝花玉龙使了个眼色。
花玉龙也不想与玄策呆着,只会徒增尴尬,略一颔首,便转身跟上了花重晏的脚步。
“阿兄,你方才说,要买下那座桃花树院子,是真的吗?”
花重晏哼了声:“你送出去的那匹银鳞布,足够买下这座院子的了。”
“啊?”花玉龙道:“有这么贵吗!我去拿布的时候,只说记账……”
“那我来猜猜,这账是记在哪个阿兄的头上啊。”
花玉龙耿直脖子,攀上马,道:“我送别人的礼我自己出钱,眼下妹妹我有南曲楼这份产业,自然挂的是它的账了!”
“啧!”
花重晏一笑:“小小年纪,倒是会这般挥霍了。”
花玉龙:“我们堂堂花家,给人送礼,怎能失了礼数!”
“噢?那大理寺温寺丞破飞钱案也出了大力,而且在天牢里也对阿耶和阿兄都颇为照顾,怎么,你就送人家一点桂堂东纸啊?而对这一位只知道捉妖,其他事一概不管的玄少卿,就送一匹价值万两的银鳞布,这人的心眼啊,是天生长得偏,但也不至于这么偏吧?你道,阿兄该怎么想呢?”
第100章 两个少卿 “敢顶着少卿的脸犯罪,怕是……
花玉龙撇过头去:“送礼在情不在利,阿兄这般计较就俗了。”
花重晏回头看了眼方才玄策站着的地方,却见他已人影不见,冷笑了声,目送一下都不会吗?
“阿兄是生意人,自然得要算计。”说着,他驱了驱马,和花玉龙并肩,道:“此次飞钱案,花家能得一个罚钱了事的判决,遇桥说是与嘉蓝县主有关,她身负和亲之责,能为我们开口,圣上自然网开一面,那我们花家定然要给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说着,见妹妹不知在想什么,又道:“这些人身在朝堂,有许多事是他们的职责,你不要为这些浮云遮蔽了眼睛,以为他是对你好。”
花玉龙眼睑颤了颤,转头看他:“阿兄,我知道的,送礼,便是还人情。”
花重晏一笑:“你只需记得,阿兄们给你东西,不图什么,但是别人,就不一样了。所谓朋友,很多时候,都需要一个利,才能长久的。”
花玉龙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忽然道:“阿兄,像你这样权衡得失,只谈利弊的人,还怎么找媳妇?当初那个算命阿婆可是说,你会有三个孩子,不会也都是领养的吧?”
“咳咳咳!”
花重晏顿时被呛了口气:“为兄在同你讲道理,你倒是说起我来!那个算命阿婆说的话,你个小孩子当什么真。”
“别的我不记得,但是阿兄的事怎么能忘记呢!我还等着什么时候有三个外甥呢!不行,我非得给你物色起来不可!”
花玉龙一句打趣,人就扬起马鞭往前跑了,花重晏状似要追,却在妹妹跑开后,脸色一时沉了下来。
算命阿婆的话,他自然没忘。
想到方才看到的那棵桃花树,花重晏眼睑一黯,他们生意人多少有些信玄,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天等他把院子买下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棵桃花树砍了。
——
等玄策到了朱雀大街的添香楼时,山原和竹猗已经在那儿候着。
只见山原脸色紧绷,道:“听衙内来报,前两日也发生过一起番邦异族之民被杀害的命案。经仵作查验,确为同样的作案手法。”
玄策视线掠过死者生前待过的厢房,道:“什么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