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七八日,侯夫人不见儿子儿媳回来,还有些担心,莫不是路上发生什么事,给耽搁了?
正担心着,就听下人禀报,大爷使人回来了。
“叫进来。”侯夫人立刻道。
等人进来了,拿出一幅画来,侯夫人的眉头挑起来。她没有接画,而是问道:“大爷和大奶奶到哪儿了?”
“到陈州了。”家丁依言回道。
侯夫人便冷笑一声,陈州?还以为他们要在梁州多看几日荷花,没想到居然跑陈州去了!
这回又使人捎了画回来,该不会还不想回来吧?
“拿来。”她道。
等看了画,那画上透出的十分认真的笔触,侯夫人便确认了,这两个人还不打算回来呢!
“呵!我倒要看看,他们还知不知道回来!”侯夫人冷笑一声,叫人把画收了拿下去了。
他们在外面再怎么玩,待到仲秋节,总该回来了!
到时候才有他们好瞧的!
侯夫人都想好了,这次不单单要教训大儿子,便连大儿媳也要好生教训一番!
她再乖巧,也不能事事都听男人的,该规劝的还要规劝几分!
随着仲秋节临近,侯夫人的精神气儿愈发足了,面上的威严都重了几分。
侯爷看着她这样威风,还觉得奇怪:“谁又招你了?”爱妻只有要跟人干架的时候,才会如此战意十足。
“呵,还不是老大两口子!”侯夫人冷笑道,连璋儿和颜儿都不
叫了,“一出去便是一个多月,临行前说得好好儿的,只出门半个月。现在都过去多久了?”
等他们回来,她才要给他们好看!
“哦。”侯爷点点头,不说话了。
虽然他觉得大儿子出去走走并没什么,毕竟他前些年闷得狠了,但是既然爱妻这么生气,那还是爱妻要紧。
孩子们都年轻,教训一顿不要紧。
两人等啊等,在仲秋节还有两天的时候,之前跟随贺文璋出门的家丁回来了。
“怎么只你回来?”看着背着行囊,独自一人回来的家丁,侯夫人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握住了椅子扶手,“大爷和大奶奶呢?”
家丁答道:“大爷和大奶奶在江边,派小的回来送信。”
“在江边?”侯夫人心中涌起一个不好的猜测,怒意渐渐涌上来,声音不禁拔高了:“你出发时,大爷和大奶奶还没启程?!”
家丁答道:“回夫人的话,是。”
“好啊!”侯夫人用力拍了一下扶手,气得眼前都发黑了!
好啊!这两个人,可真是好啊!还有两日就到仲秋节了,这都没启程,是不打算回来了?!
手掌拍在坚硬的扶手上,反震回来的力道令侯夫人手心生疼,可是身边已经没了给她吹气揉手的儿媳。
儿媳被那个混账骗出了府,都把她忘了!
“信呢?”她强忍着怒气道。
家丁立刻把信掏出来,双手奉上,想起什么,忙说道:“大爷使人买了许多土仪,因马车走得要慢些,恐怕明日才能到。”
侯夫人都懒得听了。什么土仪不土仪,她现在只想把大儿子狠狠打一顿!
什么出去玩一旬?如今一旬又一旬,都过了几个一旬了?!
待看了信,得知大儿子仲秋节果然不回来了,侯夫人气笑一声,直是怒火高涨:“混账!混账!”
简直是混账!
她从没有如此发怒过,吓了家丁脖子一缩,不敢吱声了。
待侯爷回来,就见爱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两口子仲秋节不回来了!”侯夫人拍着桌子怒道。
她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拍桌子的毛病,却不习惯没有人给揉手,此刻又痛又怒,看着站在跟前的男人便忍不住发起火来:“原只觉得他是个好的!竟是看错他了!”
本以为小儿子不可靠,大儿子沉着稳重,如今看着一个两个都是没良心的!
侯爷听了,眉头也皱起来:“仲秋节都不回来,实在不像话!”
夫妻两个将大儿子一顿骂。
骂到就寝时分,侯夫人尚未出气,愈发郁闷起来了:“他怎是这样叫人不省心的性子?早怎么不知他是这样的?我一直觉着他仔细可靠来着!”
“知人知面不知心。”侯爷也道,“早先他病怏怏的,咱们只怜惜他,都不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
侯爷心里也有些郁闷,对大儿子的认知出了差错,对他来说是个不轻不重的打击——他乃一家之主,却连自己的儿子都看错了!
夫妻两个相对着抱怨了一时,然后侯夫人道:“叫璟儿回来。”
仲秋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老大两口子不在,至少小儿子得在身边。
“嗯。”侯爷点点头。
过了一日,贺文璟回来了。
他愈发结实挺拔了,看着就是个英武的小伙子,颇有侯爷年轻时的模样。侯夫人看着他这样英俊,之前对他的不满就少了几分。
“给母亲请安。”只见贺文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就凑过来,说道:“母亲,蓉蓉同我已有婚约,仲秋节叫她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侯夫人:“……”
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得,大儿子好歹是个爱玩的性子,小儿子却是一心胳膊肘往外拐。
“叫来吧。”她淡淡道。
不然还能怎样?府里少了两口人,本来就冷清,若是小儿子再一颗心飞去别处,这团圆饭也不要吃了。
“多谢母亲!”贺文璟格外开心地说,只觉定亲后母亲对蓉蓉宽容了许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去陆家,好说歹说,请动了陆雪蓉。
于是,仲秋节这一日,侯爷、侯夫人与小儿子、小儿子未过门的妻子一起度过。
侯夫人这个仲秋节过得并不开心。
倒不是想大儿子了,那个孽障,气得她难受,她巴不得看不见他。
但她想大儿媳。这是她亲手给大儿子挑的媳妇,处处合她的心意,既温柔又贴心。有她在身边,侯夫人只觉得风里都带着活泼的声音。
生了一顿气后,侯夫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使人买了些面脂,托人往江边捎去。
并夹带信件一封,送到了于寒舟的手里。
于寒舟和贺文璋停驻在江边,没有继续前行。前些日子下了场连绵的雨,路上不好走,两人便停顿几日。
加上书客们愈发越骂越狠了,骂贺文璋赚够了银子就不写了,不把他们这些书客放眼里,奸诈虚伪满身铜臭,十足的不负责任等等。
这都不是从绣屏整理的信件里看到的,而是他们一路行来,路过客栈、茶馆时听到的,因此贺文璋打算把新一册书写出来,再继续前行。
他写话本,于寒舟便看信。
拆信之前,她有些心慌,唯恐看到侯夫人骂她的话。没想到,侯夫人没有骂她一个字,通篇都是嘱咐之语。
嘱咐她在外仔细,外边不比府中,仔细些为好。财不露白,待人有礼,不要与人争执,等等。
嘱咐她不要什么都听贺文璋的,自己也要有些主意,别委屈了自己。什么时候想回京了,若是贺文璋不允,便悄悄写了信寄回去,她使人接她。
随信还送来了许多面脂,叫她仔细涂抹面部、颈部和手上,别被日头晒黑了,别被风吹得皮肤粗糙了。
在侯夫人眼中,在外颠簸是很辛苦的事,儿媳妇一定不是自愿的。哪个女子愿意在外面风吹日晒,成日车马劳顿?人都要老得快一些!所以,她只气贺文璋,对于寒舟还很心疼的,信中多加宽慰。
于寒舟看完信,又看看随信而来的面脂,心虚得不行。
第131章
愧疚将于寒舟淹没,她拿着信,蹭到贺文璋身边,将信推给他看:“璋哥,我觉着很对不住母亲。”
“写了什么?”贺文璋搁了笔,拿过信看起来。
看过一遍,他面上没什么波动,口吻如常:“有什么对不住的?母亲嘱咐你仔细些,你仔细些就是了。”
于寒舟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指着他道:“你没有心!”
贺文璋好笑道:“是,我的心都给了你,对别人再没有一分了。”说着,将她拉到腿上坐了,圈住她道:“我们终于出来玩了,别想那么多,痛快一些,才不枉我们顶着不孝的名声出来。”
他们若只是出来一个月、半个月的,最多被教训一顿,说几句任性罢了。可是他们的计划是玩半年再回去,甚至仲秋节这样应该团圆的日子都没有回去,不孝的名声是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再不玩得痛快些,都对不起自己。
于寒舟偎着他肩头,低头玩着手,说道:“可是母亲这样疼我们。”而她和贺文璋却骗她,不跟她说实话,就太过分了些,让于寒舟觉得愧疚。
“舟舟,回去后我要挨打的。”贺文璋便提醒她,“你以为母亲疼我们,便不会打我了吗?你是逃得过,我却逃不了的。”
于寒舟抬眼瞅了瞅他,见他面上仍旧无波无澜,好似说的是件小事一般,不禁“扑哧”笑了。
“若你实在愧疚难忍,便写封信回去,告诉母亲你是骗她的。”贺文璋挑了挑眉,“告诉她,你不是被我哄出来的,你也想出来。告诉她,你从来就不乖,一直是我替你背锅——”
他话没说完,就被于寒舟捂住了嘴。
“我才不。”于寒舟说道,她岂会自毁长城?又说道:“就算愧疚,我也不回去。”
愧疚归愧疚,可她不会回头的!
“我给母亲写信去。”她从他腿上跳了下去,跑去给侯夫人写信了。
信上,她讲述了自己跟贺文璋在外面看了什么风景,描述有多么好看,又听了什么奇闻异事,虽然不可思议,但都是真的。还说自己和贺文璋一切都好,身体很好,也没有遇到麻烦。
然后问侯夫人近来可好?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人送上来给她解闷儿?又针对仲秋节没回去的事道了歉,诉说了不孝,回去后任由母亲责罚,等等。
她字迹规规矩矩,清秀可人,信中口吻也十分诚挚,写了厚厚的一沓信,使人送回京中。
一共带来了四个家丁,轮换着来回送信。
这封信落在侯夫人手里时,侯夫人气都气不起来了。还能怎么样?儿子明摆着是不回来,山水迢迢的,她难道能把他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