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苏光宗这儿,却……
宁雪压下快涌到舌尖的苦涩,脸上扯出一个笑,“光宗,别玩了,快跟我回去。”
苏光宗置若罔闻, 仍是坐在游戏机前,一脸沉迷。
宁雪看他那样, 火一下就上来了, 上去扯他的胳膊, 嘶吼道,“别玩了!跟我回去!”
苏光宗被她拽疼了, 嘶了一声,狠狠甩开她,望着宁雪的眼睛充满着怒火,就像看着仇人一样,“你拉我干嘛!”
别看苏光宗这样,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力气不小,宁雪一下就被他甩开了,还站不稳,还好大娃搭了一把手,不然宁雪指定磕到游戏机上,撞破了头。
宁雪浑浑噩噩地挣脱掉大娃搀扶着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屏幕五光十色的游戏机,嗓音尖利,“就是这玩意害了你,害了我乖巧听话的儿子,要不是它,你现在还在好好上着大学,做前途光明的名牌大学生。”
宁雪话里的意思让大娃和大虎都愣住了,这意思是,苏光宗被退学了?
这事宁雪跟他两说的时候,倒是隐去了这一节,只说了李狗上门要债的事,也让大娃和大虎误以为苏光宗只是旷课,估计是想瞒一天算一天。
说完,宁雪四下张望,抄起一把四个角包了铁的木凳,狠狠地往游戏机上砸去。
还好,大虎看她动作不对,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游戏机可不便宜,这要是砸下去,要赔不少钱不说,还得得罪老板。
这年头能开游戏厅的,能有几个好人?
哪怕是好人,那也是有手腕的好人。
宁雪惹了人家,别吃不了兜着走。
游戏厅老板观察宁雪很久了,毕竟她一进来就神神叨叨的,不过因为有大娃和大虎跟着,老板就没上前多询问,只不过多留点注意力在宁雪身上。
现在一看宁雪举起凳子要砸游戏机,哪还坐得住,“哎,这位大婶,你这是干嘛啊,砸坏了我的游戏机,你赔的起吗?”
“你叫我什么,大婶?!”宁雪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游戏厅老板肥头大耳,脖子上还挂着条大金链,声音还大嗓门,看着至少四十上下了,跟她至少是同龄人,居然叫她大婶?
也不能全怪游戏厅老板,宁雪平时操劳很多,又疏于保养,皮肤粗糙暗黄,细看还有皱纹,称一声大婶,其实也不过分。
但宁雪就是不服气,尤其是苏光宗这么沉迷游戏机,在她心里,已经把所有开游戏厅的人都打到了坏人那一列,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这群烂人,要不是你们开这什么游戏厅,我儿子会沉迷成这样吗?”
宁雪生气了,游戏厅老板反倒不气了,歪歪地靠在墙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道,“哎哟喂,大婶,你可真会甩锅,咋就怪我们了。”
他指了指大娃跟大虎,“你瞅瞅跟你进来的那两小伙子,他两咋就不沉迷游戏机呢,你儿子自己定力不足,关我们啥事,再说了,我们家游戏机就是好玩,咋地,你嫉妒啊?”
要问游戏厅老板咋看出来大娃和大虎不打游戏的,那是因为,经常出入游戏厅的人,一般面色发黄,精神萎靡,又因为经常对着屏幕,眼神不大好,眼皮经常是半耷拉着的。
而大娃和大虎身形健硕,神采奕奕,双眼有神,看着就是那种运动型小伙,自然不像沉迷游戏机的。
游戏厅老板都被宁雪扫到了坏人那一列,她那里会听他说的话。
压根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宁雪吼道,“我嫉妒?我嫉妒你个屁!”
她神神叨叨地四下张望,见没找到刚才那样包铁皮的椅子,就直接冲上去,用手捶打游戏机,想把屏幕打烂。
可游戏机屏幕哪是用手就能捶烂的,宁雪捶了几下,发现游戏机连道划痕都没起。
便改变了策略,上前去拽周围玩游戏机的客人,想驱赶他们,边驱赶还边嘶吼道,“你们别玩了,玩游戏机就是害人的,你们看看我儿子,都玩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名牌大学生,课也不上了,就知道打游戏机,结果被学校退学了,还打游戏机欠了三千多块钱。”
宁雪发誓,她真的是真心实意地说这番话的,因为这游戏厅里有很多年纪跟苏光宗差不多,甚至比他年纪还小的小伙子,她不想他们像自己儿子一样沉迷,以至于沉迷到一滩烂泥的地步。
故而告诫。
但来游戏厅打游戏机的人,大部分肯定都是很喜欢游戏的,宁雪这番话,除了自曝家丑,没有一个人听进耳朵里,只觉得游戏厅怎么进了个疯女人,还觉得她打扰到他们打游戏了。
纷纷皱眉道,“大婶,你哪来的啊。”“赶紧走,别影响我们打游戏。”“就是,哪儿凉快哪呆去。”
宁雪没想到,她的一番好意,这些人居然不领情,更怒了,指着他们道,“你们这群烂人,都给我滚,给我滚!”
她这样一闹,人家哪还玩的下去。
把没花光的游戏币揣兜里,“看你一个女人,我不跟你计较,我走还不行吗。”
本来还想接着买币的也不买了,“就是,整个沪市,又不只有这一家游戏厅,我去别家玩还不行嘛。”
眼见着客人陆陆续续走出游戏厅,老板登时急了,忙拦道,“哎,哎,你们别走啊。”
可转眼间,客人还是陆陆续续地走光了。
整家游戏厅就剩下一个苏光宗,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机,八风不动,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止他玩完这把游戏。
老板看着宁雪,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到底是哪来的疯婆子啊,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宁雪翻了个白眼,“你报呗,我正好跟警察局举报你这里开游戏厅,引.诱未成年玩游戏。”
老板顿时怂了,指着宁雪说不出话,“我这是小本经营,你别搞我啊。”又道,“赶紧带你儿子走。”嘀咕一句,“都什么人啊这是。”
宁雪这才满意了,哼了一声,对着苏光宗,又换了一副脸色,哪有刚才疯婆子的模样,而是满脸笑意,小心翼翼地哄道,“光宗啊,跟妈回家吧,打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坐火车来的那三天她也想明白了,被退学就退学吧,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光宗有能力考上复旦大学第一次,就有能力考上第二次。
再复读一年,考上的大学,那说不定比复旦还好呢。
这样想着,宁雪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光宗,你就跟我回去吧。”
她这副模样,苏光宗反倒横眉冷对起来,装作一副听不见的样子。
这对母子也是奇了,以前都是苏光宗软,宁雪硬气,现在苏光宗硬气了,宁雪反倒软了。
宁雪见苏光宗不听话,咬咬牙,上前拽他胳膊,“跟我走!”
苏光宗被她拽疼了,猛地一甩手,大喊道,“你扯什么扯,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他双眼赤红地看着宁雪,不像在看自己的妈,反倒是像看仇人一般。
而苏光宗也确实把宁雪当作仇人看待。
若不是宁雪,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别看他现在仍玩着游戏机,但他心里也隐隐有感觉,他这是不正常的,是不对的,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他,玩成这样。
苏光宗怒视着宁雪,指着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听过我跟弟弟的意见没有,从来都是你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就连报大学报专业也一样,我说我想去农业大学,你非要我报什么复旦的医学系,我说了我不想学医,我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动物尸体我就犯恶心。”
说到恶心两个字的时候,苏光宗习惯性地干呕了一下。
宁雪也没想到苏光宗突然就爆发了,她被吓了一下,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光、光宗……”
大娃扫过苏光宗的面庞,露出一丝怜悯,他没想过,苏光宗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宁雪镇定了一下,“那、那你可以跟我说啊,你要是不想报复旦,不想报医学,你跟我说,我们报别的学校,你也不至于为了躲避上课,来打游戏机啊。”
苏光宗冷哼一声,“跟你说?跟你说有什么用,你从小到大只会跟我们说叫我们出人头地,压在大娃头上,哪怕不是报复旦,也会是报其他我压根就不喜欢的名牌大学好就业的专业,怎么,我们兄弟两的人生就是你用来报复你堂妹的工具?真是可笑。”
宁雪讷讷,说不出话了,“别说这个了,光宗,你快跟我回去吧。”
苏光宗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又是这样,每回爸跟你说到你不想听的,他有理的,你就会转移话题,反正就是不肯正面回答,不肯承认你有错。”他哼一声,“我懒得搭理你,我一会还有事要忙呢。”
他得赶紧把这把游戏打完,晚上还要去打小工呢。
现在身上没钱了,他都是一边工作赚钱一边供自己玩游戏的。
要是大娃知道,估计还得夸他一声有骨气了。
毕竟以前苏光宗可是不事生产,饭来张口的。
现在为了个游戏,居然还能打工干活了,这么说来,他打游戏机也不全是坏处。
宁雪彻底发癫了,“你有事要忙,你有什么事要忙,有什么事比我这个妈还重要。”
说着,就上前去砸那个游戏机。
苏光宗哪会让她得逞,上去用身子死死护住这台游戏机,“你敢砸,你敢砸我就打死你!”
“打死我?”宁雪愣愣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好啊,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打死我。”
游戏机老板现在也不拦了,反正有人拦着,怎么也砸不坏他的游戏机,他还有心情抓了一把瓜子出来,边看热闹边嗑瓜子,“哎,哎,打人别打脸啊,都是亲母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给他这么一拱火,宁雪更气了,不砸游戏机了,居然上前狠狠地给了苏光宗一个耳刮子。
苏光宗也是被打蒙了,从小到大,宁雪和苏俊彦从没动过他一根手指,“你,你打我……”
宁雪撸起袖子,叉腰道,“我就打你了,咋了。”
她现在想明白了,对苏光宗,那就不能一味地使用怀柔政.策,非得给他两个耳刮子,让他清醒清醒。
她以前还觉得沈烈‘打’孩子不对,不文明,她自己教育得特别好,从来不动手,现在居然也开始‘打’孩子了,也真是好笑。
苏光宗捂着脸,不说话了,长刘海间露出的一双眼睛就死死地瞪着宁雪,眼里流露出恨意。
大娃一个头一百个大,要是宁雪来找他的时候,他会神机妙算,提前躲出去就好了,不然也不用看见现在这样尴尬的场面。
苏光宗冷静下来,坐回游戏机前,“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还要打游戏。”
宁雪也不继续说她那老三套了,转而把祈求的目光投向大娃,她知道,大娃一向有很多鬼主意。
大娃挠挠头,他也想劝苏光宗回去,这样宁雪就能回去了,省得她天天来找自己和大虎的麻烦,把他两赶走,他跟大虎就可以摆摊的摆摊,考试的考试。
他转了转眼珠,“苏光宗,你就跟堂姨回去吧。”
苏光宗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大娃接着道,“你想啊,你要打游戏机,为什么非得呆在沪市打呢,你不知道吧,海浪岛现在也开了几家游戏厅,更别说江市了,保证你一天换一家游戏厅不重样。”
苏光宗动了动眼皮,似乎有点被说动了。
大娃松了口气,游戏就是苏光宗的软肋。
正准备继续劝说,游戏厅老板不乐意了,毕竟苏光宗可是他的大主顾,一天可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呆在游戏厅的,挣的钱也全投进了游戏厅,当下便道,“你们那犄角旮瘩的地方,游戏能比我们游戏厅的全,比我们游戏厅的好玩吗,小子,你别听他的,就留在我们这。”
还别说,海浪岛和江市开的游戏厅,肯定是没沪市的游戏厅开得大的。
大娃换了个劝法,“那老板,你能在他打游戏的时候送饭上门,伺候得妥妥贴贴吗,你又不能。”转头对苏光宗道,“你要是回了海浪岛,堂姨每天都给你做饭,你吃饱了再去打游戏,她还帮你洗衣服,家里还出钱给你打游戏,不比你呆在这好?”
这当然是哄苏光宗的权宜之计,先把苏光宗骗回海浪岛再说,到了岛上,自有人管他。
苏光宗不知道大娃的小伎俩,一听,心动了。
他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馊味了,肚子也是饿得咕咕响。
在家多好,在家有他妈伺候他,家里还给他钱花,他完全可以过像大娃说的那样的日子。
他默不作声地起身,扫宁雪一眼,“还愣着干嘛,走啊。”
宁雪顿时满意了,“儿子,我这就帮你收拾行李。”
行李?苏光宗乐了,他哪有什么行李要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