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心不解地看向他,“什么事?”
方毅脸上范起忧愁,“你既是医者,那便做好心里准备。”
此时,房间里传来一声野獸般的嘶吼声,那声音像是里面关了一只癫狂的困兽。
颜水心听得出,这是萧夜衡的声音,难道他,疯了吗?
一着急,她一把推开厢房的门,只见萧夜衡衣衫褴褛,还是穿着与她分别前的那身蓝衫没换过,他身上有多处结了痂的伤口从破烂的衣服里露出。
三条四指粗的锁链从墙的三个角延伸出来,将他除断了一截的左腿之外的另三肢,将他的两只手腕与右脚腕拷起来,呈现个少了一撇的大字形锁住。
他蓬头垢面,左眼眶的义眼不知哪去了,只余空空的左眶窟窿洞,右边独眸通红如血,他看到人打开厢房的门,嘴里发出怒吼声,咆哮着朝门口的人冲过来,因被锁着无法前行,极粗的锁链因蛮力被拉扯出来一段。
两只手腕与右脚腕被勒出深深的血痕。
颜水心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方毅见‘他’悲痛之极的泪水,对王爷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遂痛心地解释,“四天前,安王被皇上救回府,经御医诊治,王爷中毒起码已经一个多月,若是常人,恐怕早就疯了,不知何人配药,一直压制毒性。御医说,若是那高人一直配药,也许王爷不会疯。可王爷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瞬间就疯颠了。皇上言,也许是那个叫心儿的坠崖,王爷受不了打击才一下疯了。”
“四天前,属下也随皇上一道赶到,我亲眼看着安王不顾一切要跳崖,说是他的心儿在下面,要去陪。”
方毅说着,眼眶湿润了,“安王向来对女人不假辞色,我不知道那个叫心儿或新儿的人是男是女,只知道为了那个人,王爷可以不要命。”
颜水心听了,感动得难以复加,她定定地看着萧夜衡如野兽般暴躁的模样,痛心不已,“你为什么这么傻,心儿何德何能,得你厚爱?”
她的话是对疯颠的萧夜衡说的。
方毅却格外震惊,“原来你就是心儿,皇上派人在崖下找了你三四天都无所获。”盯着她一身男装,无喉结,肤色特别嫩,恍然道,“你是女子!如此说来,安王中的毒,是你帮他压制的。””
她微颔首,“我三天前已经从崖下走水路到了何家屯。有要事耽搁,现在才赶来。”
方毅向后方招了下手,让护卫去通知皇帝,说人已找到了。
颜水心向颠狂中的萧夜衡走过去。
方毅焦急地伸手拦住她,“颜姑娘,请别靠近安王,四天前,王爷从昏睡中醒了之后就突然变得疯颠嗜血,照顾他的几个府丁被他直接狂暴杀死,肢体都撕断成数截。他毫无理智,见人就杀,还好他手里没刀,不然,后果更严重。府里几百个高手都制不住安王,被打死了八个。皇上前来探望,见此,万般无奈只得派人向安王发射了几支淬了迷,药的箭,这才制住了安王。”
“那他的吃喝呢?”颜水心看到一地乱七八遭的碗盘,里面的饭菜都馊了。
“我等试图喂王爷进食,奈何他见东西就拍、见人就挥咬,王爷就算被锁,只要有人一靠近,一身深厚的内力也能将人震飞。”方毅满脸难过,“他已经……快四天没吃喝了。”
颜水心看着萧夜衡癫狂的神色,嘴唇却是干裂的,泪水再次滑落。
“虽然四天水米未进,王爷却一样颠蛮之极,这种状态,怕是会持续到他力竭而……死。”方毅忽然朝颜水心双膝跪下,“颜姑娘,求你救救王爷!只要你能救他,你让属下做什么都可以。”
“我是他的女人,我比你更心痛!”颜水心捂着嘴,哭得泪眼模糊,身怀有孕,怕伤着宝宝,却也不敢冒然接近萧夜衡。
方毅很震惊,但一想到若非男女情爱,王爷理智尚存时,又怎么会愿意为她死。
地上躺着件被刀劈成两半的竹马甲,颜水心马上明白,“有人刺杀他。”
方毅点头,“三天前,府内一票侍卫叛变,我等尽全力平叛,没想到,还是有人接近被锁的安王,一刀朝他肩膀砍下。就在我等以为王爷受重创时,王爷一身内力反将偷袭之人震飞出去。王爷无恙,我等这才知晓他穿了护甲。还有个大夫说能治王爷的伤,没想到,是想下毒,还好,我让别的御医检查其煎的药汤,才发现问题。”
“竹马甲是我亲手做的。”颜水心微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里面的竹甲,“他与我各一件。”
方毅看到她身上的竹甲与地上王爷那件被劈成两半落掉在地上的竹甲一样,这才彻底相信她真是与王爷亲密无间的人。
不然王爷又岂会穿她制的衣衫?
萧夜衡依旧暴躁地嘶吼,疯狂的眼神无半丝人的理智。
颜水心又想到了当初在牢里,那一百多个颠囚,也是这么吓人。
“颜姑娘,你说怎么办?再这么下去,王爷真会死的。”
颜水心抬起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清了清嗓音,温柔地朝萧夜衡唤了一声,“夫君,心儿来到你身边了。夫君、夫君夫君……”
随着她的呼喊,挥动着粗铁链咆哮的萧夜衡,奇迹般地放缓了张牙舞爪的动作。
方毅见此,吃惊不已。
皇帝萧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方毅刚想参见,萧景挥了一下手,示意其噤声。
颜水心又对着萧夜衡说,“夫君,你想我吗?心儿想抱抱你,好不好?”
萧夜衡慢慢安静下来。
“夫君,我过来了。你不可以伤害我。”她一步步朝着他走。
方毅佩服她的胆大,却也深深为她担忧。
王爷力大无穷,若是一个不慎将她撕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王爷多日未进水米,若再无人靠他,他不是渴死、就是饿死。
正犹豫间,见颜水心已进了厢房一半。
“夫君,你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个好消息吗?”她的步伐很慢,似怕惊着心上珍宝,如天籁般的女音格外的动听悦耳。
此时的萧夜衡其实是无任何理智的,那熟悉得打从灵魂深处让他炽爱的嗓音却似有无形的力量,能抚平他的疯躁。
他呆若木鸡,细细聆听着那温柔的语调。
皇帝萧景看着那道奔向三皇弟的纤细身影,不由为其捏一把冷汗。坦白说,连他贵为天子,都不敢在这个时候靠近夜衡。
方毅同样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喉咙了。做为王爷的助手,他自然不希望王爷用命去护的女子有事。
萧夜衡还听到了靠近的脚步,那轻盈的步履,似无声,又那么熟悉。
他似乎经常听到。
颜水心终于走到萧夜衡面前,伸出细瘦的双臂将萧夜衡劲瘦的腰身圈在怀里,她不敢太大的动作,似怕惊着他。
方毅真怕颜水心被主子的内力震飞,皇帝萧景额际滑落一颗受怕的冷汗。
往常,接近安王的人早飞了。
颜水心也深深明白自己对萧夜衡的不同,更加没想到,他疯颠至此,却仍旧不会伤害她。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爱她!
萧夜衡无意识地嗅到了一阵好闻的芳香,那柔软的女躯紧贴着他,他一定时常这般拥抱。
一手捏着一颗先准备好的药丸含进嘴里,颜水心一手环着萧夜衡的背部,一手摁着他的后颈,迫他低首,她点起脚,主动凑唇吻上他的嘴。
她吮着他的唇,舌头顶开他的牙关,将药丸渡到他嘴里。
滚烫的泪水自她洁白的面颊滑落,她头上的发簪没系稳掉落,一头青丝倾泻而下,衬着她如画的眉目更绝美得不可方物!
伊人梨花带雨,身姿窈窕,那动情的眉眼更是让人痴迷。
皇帝萧景与方毅不由得看痴了。
二人是绝对的见多识广,竟从未见此人间绝色。
颜水心与萧夜衡的吻混着药味与泪水的咸味,富含着深沉的痛楚。萧夜衡血红的眸色似乎多了一瞬间的清明。
久久,久久……
一吻几乎要天荒地老,颜水心直到再也点不住脚,才欲退开。
萧夜衡一急,低首继续索吻,他双手被铁链绑住,想拥她都不能,似乎,这是他本能地无比喜欢的事。
她才又凑上去。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夫君,你吃点东西好不好?”
一旁的皇帝萧景听了,马上摆手让方毅去拿吃的。
后者会意,轻手轻脚地离开。
萧夜衡的注意力似乎全部在颜水心身上,根本无所察觉旁边的人。
方毅很快端了个托盘返回,托盘上摆着两大碗肉粥及一碗温水,颜水心伸手接过,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肉粥递到萧夜衡唇边,“夫君,乖,张嘴。”
萧夜衡似乎未闻,但当她将粥勺塞进他嘴里,或许是饿狠了,他本能地吞咽。
颜水心又喂一勺过去,他快速吃下,两大碗粥三两下就吃光了。
她再喂萧夜衡喝了足足一大碗水。
这才不让他继续吃,因为饿久了的人,一次不宜爆饮爆食,以免对肠胃不好。
萧夜衡已经连续四天没合眼了,或许是有她在身边格外安心,他渐渐地闭上独眸,头靠在她肩膀上睡了过去。
方毅将碗收了,递给门外的下人。
颜水心怕吵醒小夜衡,小声问皇帝,“可否解开拷着我夫君的锁链?”
就算皇帝不同意,她也绝对不会再让萧夜衡如头兽般被锁着。心痛死她了!
皇帝萧景也是怕萧夜衡不停地杀人,才无可奈何锁着他,见其安静下来,立即颔首。
方毅拿起钥匙朝萧夜衡走近,提着心将钥匙插、进萧夜衡腕上的锁孔。
萧夜衡陡然睁开通红的血眸,眸中涌现杀人的暴戾。
方毅吓得跌坐在地。
颜水心连忙轻轻拍抚着萧夜衡的后背,轻声呢喃,“夫君,心儿在,不可以伤人哦。”
萧夜衡再次安静下来。
她见方毅不停地坐在地上发抖,她自己捡起钥匙给萧夜衡打开锁拷。
后者奇迹般地非常配合。
方毅内心流出一道伤心泪。他与安王一起长大,情谊不说比兄弟,绝对非一般的主仆。王爷这是嫌弃他,给了他一万点雷雨暴击啊。
皇帝萧景也深受打击,三皇弟不是最敬爱他这个兄长吗
为何,只有那个叫心儿的女人能安抚他?
萧景一想到自己很快也会变成三皇弟这般颠狂恐怖样,顿时不寒而栗。不禁想到,若是他也疯了,可有人能抚平他的疯躁?
怕是没有。他就在彻底疯之前,自我来一刀吧。
这个房间里很多馊了的食物,打翻在地,味道不好闻。萧夜衡身上其实还有大小便失禁。
方毅立马亲自收拾地面,还把地擦了几遍。
颜水心命人打了几桶凉水过来,准备给萧夜衡洗澡。
这个时候用热水,怕是会加重他的颠狂。冷水倒是能物理降温。
萧夜衡或许是身体已到疲累到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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