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同时有一个不祥的念头徐徐升起:完了,某人可能要宰了他了……
湖底漆黑一片,对姜橙来说却如白昼般清晰。她很快游到高楚钰身边,那厮已经吐着一串泡泡沉到了水下,挥舞着四肢正在做最后的挣扎。姜橙长尾一甩游到他面前,先送出一缕灵气护住他心脉,然后双手夹住他腋下,将他生生托出水面。
高楚钰头痛欲裂,感觉胸肺都快炸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为是哪个会水的太监救了自己,结果回头一看差点又被水呛着:“皇、皇嫂?!”
姜橙再无一点优雅,一巴掌削过去:“闭嘴!抓紧我袖子!”
她一只手划水,一只手稳稳地托住高楚钰的胳膊,不让他再沉下去。高楚钰被她熟练的身手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虽说将门无犬女,但梁家难道还训练子女凫水??
这、这也太可怕了吧?!
正想给管教有方的梁将军点个赞,高楚钰忽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回头一瞧,只见一条巨大的金红色鱼尾在水中迤逦摇曳,精致细密的鳞片如碎钻般反射着幽幽的月光。
霎时间,高楚钰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视线沿着优雅的线条寸寸上移,最后停在皇嫂那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肢上。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岸边石头下那个人身鱼尾的小男孩,高楚钰显然受不了这样连番的刺激,他指着鱼尾哆哆嗦嗦了半天,最后眼皮一翻,昏死了过去。
姜橙:“……”
妈的这男人也太弱鸡了吧!不求你帮忙,能别拖后腿不?!
要是没有鱼尾,老娘也根本托不住你这么重的一坨大男人啊!
好在周围很快划来几艘小船。端王十分细心,派来的都是健壮会水的女官,几个人跳下水把姜橙和高楚钰拉上船,赶紧裹上棉被厚袄,手里塞了暖炉,姜橙这才一口气松下来。
她知道高楚炼手下能人异士很多,只没想到他还养着武婢,好在她提前就收回了鱼尾,装出一副冻得直打颤的样子,这才没露出马脚。
回到岸上,清阳已经赶到,他面色铁青地扫过端王和齐王,二话不说抱起姜橙就上了龙辇,往宁致殿赶去。
高楚炼默默目送帝后离去,现在看他们俩,就跟看演戏似的。
摇了摇头,把弟弟扛起来塞进软轿,宫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居所,只好把人送到就近的梅馨阁先住下。虽然不知道高楚钰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总觉得和姜橙脱不了干系,他始终放心不下,便一步不离地跟了过去。
姜橙自觉身体没什么问题,下了龙辇被清阳一路公主抱回去,脸上倒有些发烫。一上床榻,王太医立刻上前请脉,片刻之后,老人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身朝清阳恭声道:“还请陛下借一步说话。”
清阳挑眉,命宫人服侍皇后沐浴,自己起身去了前殿。
姜橙纳罕:这么神秘?难道是得了什么绝症?
拂晓双眼泛红,她就走开那么一会儿,自家娘娘就落水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仔仔细细地伺候姜橙净身更衣之后,出来见清阳坐在桌边,知道帝后有话要说,便自觉退下去煎药。
姜橙擦着头发,余光瞧见清阳虽然面色如常,但抿着茶不说话,摸不清他是不是生气了,也不知道王太医说了什么。想了想,还是先老老实实地把落水之事解释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所以,上仙,咱们俩现在马甲都掉了。”
清阳听懂了意思,点点头走到她身后,抬手用法力帮她烘干那头泼墨似的长发:“齐王那边,还是消除记忆罢。端王,我自会敲打,留着他还有用处。”
“嗯。”姜橙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没有责怪之意,一颗心放下,另一颗心又悬起:“王太医刚才……”
清阳顿了顿,拉起她的手腕,一丝灵力沿着血脉缓缓游走了一遍,最后回到清阳掌中。
他俊美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王太医说你脉象虚滑,但见你脸色又十分康健,他百思不得其解。我探查你身体,确有中毒之像,不过并不致命,只是迷幻之物,长期服用,会使灵智陷入昏迷。”
中毒?!
姜橙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谁下的毒?她堂堂一个千年妖精,竟然没有发现?
“制毒之人的法力在你之上,剂量又少,所以不易被你察觉。”清阳蹙眉道:“但也并不是毫无线索。你最近常常感到疲乏困倦,我竟没往那方面想,是我疏忽了。”
姜橙愣了一下,对啊!她这几个月特别容易犯困,还以为是白天宫务繁忙、夜晚修炼辛劳所致,没想到竟会是中毒。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上仙不必自责,估计是我自己得罪了人,才被下药了。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目的何在。”
“你且安心,我已经送信回元朔宫向师尊求解药,很快就会没事的。”清阳安抚道:“方才我在你殿中布置了灵鹤,今后但凡有灵力波动,我都会立刻知晓。”
姜橙感激不已,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通,要不是修为太差,也不至于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而且好像一直在麻烦上仙帮自己善后啊……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
***
第二天一早,两人估摸着被吓破胆的高楚钰也该醒了,便一起去梅馨阁看(收)望(拾)他。
高楚钰是个娇贵的皇子,不过是落个水,还未到冬至呢,梅馨阁就摆满了暖炉,热熏熏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药味充斥着本就不大的内室,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的主子得了什么膏肓之疾。
病秧子靠在床上,齐王妃正在服侍他喝药,见帝后二人进来,尤其是在看到姜橙的时候,高楚钰简直像活见鬼一般,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差点把药碗给砸了。
齐王妃恭敬地上前拜见,还特地谢过姜橙昨夜救了齐王。虽说大嫂救小叔,听起来颇为怪异,但总比丢了性命好,梁家是大燕第一将门,梁家女身手矫健,倒也在情理之中。
姜橙仔细瞧她脸色,不像是听了什么浑话的样子,想来高楚钰还是知道轻重的,昨夜的遭遇连妻子都没有告诉。
清阳只道与齐王有要事商谈,挥退了所有人,只剩下他和姜橙立在床前。高楚钰无比惊恐地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哆嗦着嘴唇刚要说什么,一道青光倏忽飞入他眉心,他愣了愣,脑袋一歪就睡过去了。
就在同时,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撞开,高楚炼大步流星地冲进来,见高楚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他猛地转头望向清阳和姜橙,脸上惊怒交加。
姜橙解释道:“只是消除了记忆而已。”
高楚炼攥紧拳头冷笑:“为何要消除记忆?我和楚钰是大哥的亲弟弟,大哥出事,我们理应知情!”
他望向姜橙,目光透过她,深情地望着另一缕灵魂:“那是不是也要对我下手呢?皇后娘娘,您大约是知道我和绛儿的感情的,若我对昨日之事毫无记忆,便不会对绛儿死心。难道您愿意我一直打扰您、对您念念不忘么?”
“就算您愿意,陛下也不会愿意吧?”他转向清阳,语气里充满了莫名的笃定。
清阳沉默回望,一双寒眸如被墨水浸染,姜橙眼一花,仿佛看到一丝杀意转瞬即逝?
高楚炼知晓清阳的真实身份后,再看面前这位帝王,便觉得格外不同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眸里,没有往昔兄友弟恭的温情,而是凝聚着一缕冷陌深邃的仙魂。他明明面若暖玉,却散发着比先帝更威严的气势,叫人全然不敢直视。
“我可以不取你记忆,但你若是让第三人知晓,便会受焚心誓之苦。”清阳掌中飞出一道符咒,高楚炼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眉头一拧,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捂着胸口艰难地抬起头:“陛下放心,臣弟一定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去的……相信陛下治下的大燕,又会是另一番盛世景象。”
姜橙在一旁听着,忽然意识到:高楚炼自从昨夜之后,就不再称清阳为“皇兄”了,而是和大臣们一样称“陛下”。在他心里,那位太子大哥也和梁绛一样去了地府,所以面前这位,就不再是大哥了吧。
清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去。高楚炼目送着帝后的背影,宛如虚脱般滑坐在床边,细汗从额头缓缓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眼泪汪汪地跑进内殿:“母后,评论区给我取了个绰号叫鲲鹏/鱼鸟/鸟鱼/大鹏/飞鱼/水鸟,还说要把我烧烤了吃tot”
姜橙(大惊):是谁?!竟敢在天子脚下干出这么凶残的事来!(捋袖子)来人啊!把我的孜然粉罐头搬出来!
清阳:还是涂蜂蜜最佳。
姜橙:明明黑胡椒酱更鲜!
清阳:再加一点番茄酱,酸甜爽口。
姜橙:可是我爱吃咸的啊…
清阳:乖~,甜的好吃。
姜橙:那一人一半吧。
小太子:……?????qaqaq嚎啕大哭.gif
·
感谢小可爱“苏姀、无名、珊繁旧椷”灌溉的营养液,超爱你们的,么么哒^3^
第41章 刺杀
下午,等齐王一苏醒, 端王就去见他。两人不知密谈了些什么, 很快就一起向清阳辞行,合府的家眷仆役在大军护送下离开了生活二十几年的阚京城,一个往西北, 一个往东南, 辘辘行去。
福王高楚涵听说后吃了一惊, 原本确实应该第二天就出发去封地, 但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本想让齐王休养一日,三兄弟再一块儿走的,况且圣上也同意了。怎么突然之间,齐王哪怕拖着病体,也要急不可耐地走人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赶在两个哥哥离宫之前跑去问个究竟,结果齐王打着喷嚏说:“我落水后就懵了, 二哥说是皇嫂跳下去把我拉上岸的。虽说是救人, 但这事儿对皇嫂的声名到底不好,我怎么好意思再在皇兄面前杵、阿嚏!杵着呢?”
他一脸严肃:“滞留京城本就于礼不合。今早皇兄来看望我, 我看他脸色都不怎么好,咱们还是识相点,快点走吧!”
福王无语,又去问端王。他是知道这个二哥和梁绛的事的,还以为二哥会有多念念不忘、心痛难舍呢, 结果端王白了他一眼,冷冷地扔下一句话:“我打不过陛下。”
福王:“……”你打不过??谁不知道在战场上除了骠骑大将军梁湛,下一个最能打的就是你啊!
福王总觉得这里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困惑归困惑,他还是非常有眼色地向皇兄辞行,紧跟在两个哥哥后面出了阚京,朝晋地去了。
***
三个王爷走后,新帝的朝政才算彻底安定了下来。反复无常的北狄就交给端王去鞭打,南边夷族近来蠢蠢欲动,侵扰了几个边镇,想要开边市、走商贸,大臣们纷纷认为应该先礼后兵,若能和谈,自然最好。
清阳自己也不愿多起战争,他到底不像紫微帝君那样真正在凡间轮回,而是以神仙的身份在插手人间事务,凡人不分同族异族,皆是人命,他天劫在即,若非必要,还是不想轻易弄出死伤。
姜橙抽空去太液池看望了小玄,就那日的事情安抚了他一番。小玄聪慧悟性高,进阶极快,现在已经能幻化出双腿并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他还是不敢上岸,毕竟宫里耳目众多,他不想给师叔惹麻烦。
姜橙熟悉了皇后的工作流程之后,就没有一开始那么抓狂了,后宫秩序井然,也没有妃嫔给自己添堵。她才要松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肚子成了前朝后宫关注的焦点。
成夫人进宫来探望了她几回。她也才得空闲,世子梁墨秋狝归来就迎娶了卫国公小姐,如今鸾凤和鸣,成夫人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接着是次子梁檀订亲,府里相看了许多人家,最后还是梁檀自己挑了一个心仪的户部侍郎家的姑娘;就是二姑娘梁黛稍微不顺,她的婚期很不巧地撞上了国丧,只好推迟到明年春后再嫁。
如今家宅安宁,全家的目光便落到了最先成婚的三小姐身上。梁绛成亲大半年了,整个阚京无人不知她椒房霸宠,可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渐渐便有皇后善妒的风声传出来,怎不叫梁家人尴尬着急。
成夫人挽着她的手,和蔼道:“我当年嫁给侯爷,即便他已经子女成群,可我还是尽力生下了自己的孩儿。人在其位,只得顺势而为。娘娘与陛下若有厮守之心,便不要叫庶子女先蹦出来。若只是平淡夫妻,那……娘娘便要劝说陛下雨露均沾,毕竟国无皇嗣,恐要生乱。”
姜橙明白母亲一席话都是为她好,她也知道现在外面闲言碎语多了起来,只是清阳严密封锁了消息,不让她听到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上哪儿凭空变个孩子出来呢?
成夫人走后,姜橙心烦意乱,中午只用了半碗菜粥一碟点心,便倒头睡下。午后几个尚宫来回话,拂晓知道姜橙辛苦,最近情绪又不好,便没有叫醒她,只叫回话的人明日再来。
结果这一睡就睡到了月上柳梢,陛下的龙辇都到了殿外,拂晓却怎么也叫不醒自家娘娘了。她立刻派人去请太医,自己则惶恐不安地跪在清阳面前:“娘娘用过午膳便睡下了,不知怎的,就……”
清阳眉峰陡耸,二话不说就朝里面大步走去。内殿灯火熹微,帐幔低垂,几个小宫人跪在一旁,低着头瑟瑟发抖。姜橙沉沉昏睡在雕凤拔步床上,呼吸清浅,脸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清阳扣住她的细腕,才要施法查看,王太医急急忙忙进来了,清阳忍了忍,只能让出地方给他。
王太医细诊了一番,面露为难地忖度道:“娘娘上次落水,邪风入体,伤及了本元。再者,老臣观娘娘最近忧思过重,气息郁结,想来是内忧外患齐下,这才凤体难支,昏沉不醒。”
清阳冷眸扫过跪地的宫人:“皇后今日见了哪些人?”
唱晚叩首道:“娘娘今早就见了威远侯夫人,不过没让奴婢们在跟前伺候。奴婢与夫人身边的春菲聊了几句,府里似乎有些担心娘娘的凤体。”
姜橙的身体一向很好,侯夫人怎么会频频进宫问安呢?联想到近来开始有皇后难孕的风声传出,清阳便明白了梁府的意思。
微微叹了口气,叫唱晚跟王太医下去开药,清阳坐在床边,摸了摸姜橙汗湿的额头,蹙眉无语。他天劫将至,还不知能否安稳度过、守得这世间一方太平,哪还有心思谈子嗣问题。
守了她半宿,亲自喂了药,清阳才在随喜三番五次的劝说下,去偏殿小憩。
***
夜半丑时,万籁俱静,宁致殿中只见更漏滴水,烛火跳跃。皎洁的月光穿透朱户,洒了一地白霜。
忽然,重重帐缦无风自动,一片黑影拂开一道口子,从外头无声无息地钻进来——
幻化成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轻轻掀开帘帐偷窥。床上的女子仰面平躺着,胸脯微微起伏,正睡得深沉。
少年用法术一探,确定女子的神智已经陷入昏迷了。他长舒一口气,伸手将薄被缓缓揭开,目光停在她平坦的小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