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轻转,他打量周围一圈,最后才将视线投向榻边这张莹白娇婉的美人面孔,深邃眉眼却浮现几分迷茫与警惕,嗓音喑哑:“你是谁?”
第52章
陆知晚愣住, 眼中的欢喜凝住,满是疑惑。
“我是谁?”她不可置信地呢喃,又伸出手, 想摸一摸萧景廷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迷糊了。
手还没碰到, 男人偏脸躲开。
毫不犹豫的动作,霎时将陆知晚拉回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他也是这般抗拒地躲避着她的触碰。
那样的陌生、警惕,没有半点迟疑。
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一同僵住的还有她嘴角的笑。
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试图从他脸上寻到一丝戏耍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他那样的认真,眸色黑亮澄澈,透着一丝难驯的野性, 就像初生的虎犊。
陆知晚为自己脑中这个比喻愣了下, 定睛再看, 是了,眼前的男人,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可他的眼神和周身的气质完全不同了。
“陛下, 你真不认识我了?”
陆知晚皱眉,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还将额前碎发都捋起:“你再仔细看看,一点印象都没了?”
萧景廷盯着她, 浓眉皱得更深:“不认识。”
他撑着身子要起来:“这是哪儿?送我回去, 我要找月娘!”
见他急哄哄要起来,陆知晚忙去按他:“你身上还有伤口, 不能乱动。”
又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自称“我”,还说要找月娘。
陆知晚无比庆幸萧景廷之前带她去锦狸苑时,和她说起过月娘,否则这会儿她定然要误会月娘是哪位娇柔貌美的小娘子。
“萧景廷,你先冷静一下。”
陆知晚按着他的胳膊,虽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但伤口不能乱动:“不认识我也没关系,你先躺好,我和你慢慢说……你放心,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
“那些人也说他们是好人。”他目光沉沉盯着她,又去挣脱她的手:“放开!我得回去,否则月娘会着急。”
陆知晚便是再迟钝,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萧景廷的记忆认知停留在了五岁,他被人发现,强行带回皇宫的时候。
她也拿不准出现这种情况,是他高热不退烧坏脑子的缘故,还是那该死的剧情引力在搞鬼,强行给“反派”降智——
如果真的是后者,他喵的同样是反派,为什么就给萧景廷一个人降智,它是看不起谁?
嘴角抽了抽,陆知晚再看面前仿佛不知疼痛,还在挣扎起身的萧景廷,无奈叹道:“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听话啊,别动——啊!”
手腕忽的被男人一口咬住。
不似平日里的暧昧轻咬,这次是结结实实地上牙狠咬。
陆知晚的眼角霎时湿了,她也分不清是痛的,还是这一整日的担心害怕,都在他一咬之下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委屈。
他咬着不松口,陆知晚也不挣扎,忽的,一滴眼泪从颊边滑落。
啪嗒,落在她的手背。
那咬着手腕的牙齿一顿,不自觉松了些,男人抬眼看她,孩童般纯澈的视线里迸出一丝迷惘。
「她为什么不打我,也不骂我?」
陆知晚:“……”
你抖m啊你,这么想要人打你。
等等……刚才是什么声音?
难道自己被咬出幻觉了?
陆知晚柳眉轻蹙,狐疑地看向那依旧咬着自己的手腕不肯放的男人,痛倒是不大痛,但是:“你咬了这么久,嘴巴不酸吗?”
萧景廷:“……”
陆知晚见他仍充满防备,想来当年他刚被带回皇宫时,应当吃了不少苦头——
若她没记错,萧兰纯说过,围场巡防的守卫最开始发现他时,还不知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个天生天养的小野孩儿,觉得稀奇,便当做“祥瑞”抓捕,打算献给先帝当做贺礼。
就像敬献一头大象、豹子,敬献一枚名匠宝剑、珊瑚摆件,小萧景廷那时也不过是一样用以向上献媚的“物品”。
不听话的野孩儿,就如马戏团里不听话的狮子、猴子、大象,用鞭子打、骂、饿着它、冷着它、熬着它……终归人类有数不清的手段,叫它们听话。
这些往事,萧景廷从来没在陆知晚面前提及过。
陆知晚从前也没去想过这些。
直到现在,看着萧景廷那双充斥野性与抗拒的眼,她心口酸涩,轻声与他解释:“我一时半会儿很难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你相信我,我不会骂你,更不会打你……”
他望着她,不相信。
「为什么?」
那略显稚嫩的声响再次在耳边冒出,陆知晚眼瞳微睁了睁。
这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咬了她。」
那个声音短暂却又清晰:「她应该打我,像那些人一样。」
陆知晚这下可以彻底确定,这个声音是来自于哪——
太不可思议了,她竟然能听到这个心智退化到五岁的萧景廷的心声!
从他醒来到现在,不过这么一会儿,竟发生这样多不可思议的事——她都想对原著引力说一句,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震惊过后,陆知晚再看眼前这张英俊成熟的面庞,加上脑中那个略萌的可爱童声,又好笑,又有种说不出的怜爱。
“我不会打骂你,因为……”她语气放得很轻,乌眸满是真切:“我爱你呀。”
萧景廷似是怔住,缓缓松开牙齿,皱眉看她,口中呢喃:“爱……”
「她说她爱我?」
「爱是什么……」
“对,我爱你。”
陆知晚点头,朝他弯眸浅笑:“你也很爱我的,只是你生病了,所以不记得了很多事,也不记得我……”
说到这,她面上划过一抹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乌眸望着他:“没事,我们可以重新认识。我相信你能爱上我第一次,就能爱上我第二次!”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知晚,是你的……”
她本想说妃子,沉吟片刻,改口道:“是你的妻子。”
虽然她现在还不算他明媒正娶的妻,但昨天他说过要她当他的贤后——四舍五入,就当他跟她求婚了。
“妻子……?”萧景廷皱眉。
“就是很亲密、很相爱、很值得信任的人。”
陆知晚也不好跟一个五岁认知的男人解释太多夫妻之事,只望着他道:“你只要知道,我会和月娘一样护你、爱你、永远不会伤害你。”
萧景廷:“……”
「为什么?」
陆知晚:“……”
这狗男人怎么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陆知晚漫不经心道,但见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仍定定看着她,她只好道:“因为你之前也一直护着我、爱着我、不让我受伤。”
她指了指他身上的伤:“你背上的伤是护我而受的。”
萧景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后知后觉感到疼痛般,皱眉。
「我该信任她么?」
「可她看起来……不像坏人。」
陆知晚闻言,心道,何止不像坏人,分明是人美心善的仙女好吧。
不过她也知道,想这么快获得他的信任没那么简单。
“你刚醒来,身体还虚弱着,得多休息。”她轻手轻脚扶着他躺好,语气也无比温柔:“我去给你拿些吃食,顺便让孙大爷来给你看看伤口。”
“孙大爷是谁?”萧景廷问。
“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大抵知道他这具躯壳里变成个五岁孩童的灵魂,陆知晚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乖一点,我马上就回来。”
这轻佻的动作,叫萧景廷眉头皱起。
「讨厌。」
陆知晚嫣色唇瓣翘了下。
他也知道讨厌啊,从前还不是经常这样捏她。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报应来了吧。
起身往外去,外头天色已是一片红霞漫天,绚烂旖旎。
陆知晚嘴角那点淡淡的笑意也压下。
萧景廷这个样子到底是何缘故?之后到底能不能治好?
若不能治好,皇帝智力只有五岁,那朝廷岂不是要炸开了锅?到时候皇位能不能保住都是个大问题。
“陆姑娘,你站着发呆作甚?是有什么事吗?”
孙大娘将家里养的鸡赶了回来,见着陆知晚杵在门边心事重重,不由关怀:“你家夫君还没醒吗?”
陆知晚回过神:“醒了。不过……”
稍顿,她难为情道:“大娘,灶上还有吃的吗?我给他送些去……待会儿还麻烦大爷给他再看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