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音,我有话要和你说,待会儿我们坐在一起吧。”
元琼音是个耳根子软且不擅长拒绝的小姑娘,“啊……可是……”
就在这工夫,她已经被对方拉走,连一个抱歉的眼神都来不及给。
鲲鸟很生气:“竟敢说主人是破落户!天帝见了咱们还要毕恭毕敬呢!”
“你今天生气多少回了?”白昼指一指她的小脑袋,对那女仙子的话倒是不以为意:“她说的也没错,时过境迁,咱们确实成破落户了。”
白昼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鲲鸟心虚地抱住自己,还以为自己是鸟的形态,忘了自己现在没有羽毛:“没……没有……”
“不要惹祸。”白昼没再问下去,因为天帝的使者已经寻过来,请她们入内上座。
“陛下已备好美酒佳肴,众仙也在等待山主。”
“好,我就来。”
可是鲲鸟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她趁使者不注意的时候变做一只小飞鸟,飞进了白昼的袖子里。
使者一回头瞧见这里少了一个,疑惑道:“山主,您的侍女呢?”
“是我的妹妹。”白昼微笑着解释说:“她觉得闷,去别处走走了。”
使者不敢多问,只是心里纳闷,不是传闻合虚山主的妹妹是那一位,且……早就陨落了吗?
第40章
白昼收拢袖口, 鲲鸟忽觉坠空,主人的袖子变成了无底的乾坤洞,她一连滚了好几圈才急急刹住。
鲲鸟自知理亏, 委屈地爬到袖子边缘, 化作白昼衣服上的一个小点, 向四处张望。
天帝是个俊秀儒雅的中年男子, 早早地起身相迎:“山主赏光驾临,是吾等之荣幸, 还请上座。”
白昼听见袖中的鲲鸟发表点评:“想不到天帝长得人模人样的,却长了一颗黑心肠!”
“看来九曜星君是像他母亲多一些, 也不知道他母亲是何等的美人,才会叫这利欲熏心的老家伙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与一个凡人私会。”
仙界多俊男美女,通过后天的修行也可改变自身的容貌,所以照常理, 仙人的平均样貌水准远远高于凡人。
只是鉴于大家的审美趋于一致,在天界待久了,总觉得大家长得都差不多。美则美矣,毫无特色。
而凡人却很神奇, 平凡的父母能生出美貌的孩子, 而这种偶然性无疑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在九曜的亲生母亲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九曜的亲生母亲,何氏, 便是这样一个堪称祸国的凡人女子。
听说她曾是一国公主,后来人间的君主们为了争抢她的归属, 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天帝便是在那样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之中邂逅了何氏。虽然这听上去有些荒唐、可笑且滑稽。
天帝被何氏的皮囊迷惑, 白昼同样对九曜见色起意,毕竟他完全不是祂喜欢的性格。
九曜朝祂行礼, 克制且有礼,丝毫不见那日在合虚山上纠缠的模样。
白昼微微点头,想起了那么些过去的事情。
少年跪在山下,求祂教授仙法,祂却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不愿再教出一个祸患出来,因此任凭他晕倒在冰天雪地里,祂都不曾露面,后来祂的侍女可怜他,给他送了一碗热汤,把他劝走。谁知他第二日又来,一来就是三个年头,风雨无阻。
到最后,竟让神明改变了主意。
天帝笑眯眯地为祂介绍:“这是犬子伋,我这儿子顽劣不懂事,昔日多亏山主照顾,伋,还不来向山主道谢?”
天帝这一手打得大家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想到,他就这么突然地公布了九曜的身份。
天后脸上最后一分笑意消失,冷冷地看向天帝:“陛下,合虚山主是世间唯一真神,你怎可当着祂的面胡言乱语?”
天帝仍在装傻:“不可无礼,此事山主早就知道了,这世间能有什么事情瞒得过山主的眼睛?”
白昼确实在来赴宴之前就知道了天帝和九曜的关系,可祂从未打算掺和进这件事情中,更不会说站在天帝这边。
天帝和九曜伋利用了祂,当白昼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竟有止不住的翻腾怒意。祂方才虽和鲲鸟自嘲,说自己是旧日之主,可旧日之主的尊严也容不得他人践踏。
更遑论被天帝利用,被牵涉进他和天后的权力斗争之中。
白昼看了一眼九曜伋,他眼神有慌乱躲闪,也许这是并非他主谋,却少不了他的手笔。
至少他不会是一无所知。
白昼对他很是失望。
天帝已经完全不理会天后的质问,催促道:“伋,山主是你的老师,你怎可如此失礼?”
令天帝不解的是,九曜伋竟然也僵硬在那里,好似变成了一尊石雕,腰怎么也弯不下来。
九曜伋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不愿意称呼白昼为老师,然而白昼也阻止了他:“不必,吾常年避世隐居,不问世事,已经数年不曾收过徒弟,当不得星君的这一句老师。”
随着天帝的脸色变差,天后倒是多云转晴,看向白昼的眼神里有感激,大约是觉得这位女神是站在自己那一边。
白昼觉得很无趣,祂只是出来赴宴一趟,却搅合到这种腌臜的权势争夺中。
天后显然也不愿意让天帝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山主——请上坐——”
他们坐在整场赏花宴的最中心,除了白昼和天帝天后,便是四大宗门的人,不过像元琼音这些小辈,也不能坐在里面,而是隔了一道坐在外面。
坐在里面的那都是老油条,表面笑呵呵地朝白昼敬酒,实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祂,探究祂是否如同过去一般强盛。
他们不像家中的小辈对传说中的神明只有敬畏,只觉得祂避世已久,恐有内情。祂的温和被当做软弱,引来了闻着气息而来的豺狼。
除了白昼以外,谁不想当神呢?
白昼便也顺着他们的话说:“每每转世归来,总觉力量衰退,大不如从前,早已无暇顾及三界。既然世间已经有了新的秩序,我也无意干涉,有劳天帝与天后。”
“山主言重,此乃我二位分内之责。”
天后听出白昼中立的意思,一时大喜过望,天界的这些神仙大多支持天帝,她也怕这位神明同样认为自己应该依附于天帝。
可祂的言语给于她与天地同样的地位,这让天后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多了许多信心,她从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比天帝差,当天后这些年来,她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未曾享乐过一日,更没有想过要触犯天法。
可天帝却与凡人女子诞下子嗣,又不知用了什么招数躲过天罚,在天后看来,天帝的行为已是失责,不堪再做主宰者。
可他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大张旗鼓地把那私生子领回来。
她倒要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她兢兢业业数万年却得不到众仙的支持,为什么一个毛头小子就可以成为天帝的继承者?难道就因为他是天帝的私生子?
可是明明最有能力,最有资格继承天帝位置的,是她。
她从来不是天帝的妻子,他们平起平坐,共同决策世间的事情。
他们是竞争者。
白昼话说到这个份上,天帝也只能劝祂多保重身体:“上古之神,只余山主一位,望山主多加珍重。”
自从白昼说她力量衰退之后,众人的视线就发生了变化,猜疑忌惮觊觎……白昼都不放在心上,只有一道充满担忧的目光令祂无法忽视。
白昼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孩子,你的眼神太明显了。说老实话白昼真不愿意让人知道祂和九曜伋有过一段,听上去像祂老牛吃嫩草。
白昼对桌上的美食佳肴不感兴趣,小抿了两口仙酒,又往袖子里扔了两个果子。
鲲鸟正在祂的袖子里呼呼大睡,身体本能地接住了两个大仙桃,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爪子醒过来,想起那个被她害进牢狱的小仙。
“遭了!”
第41章
鲲鸟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主人的袖子里爬出来。
她刚探出脑袋, 就瞧见九曜星君那张放大版的俊俏脸蛋脸,竟忍不住心动神摇。
显然是在对她主人动狐媚之术,鲲鸟谴责这种行为。
“山主, 我敬您一杯, 感谢您过往的关照。”九曜伋低低握着酒杯, 姿态低微, 他像只总是闹脾气的獒犬忽然变得温顺,叫白昼怀疑他有什么目的。
白昼不想和他多言语, 点头致意,一饮而尽:“星君客气, 举手之劳罢了。”
“与山主是举手之劳,与我却是终身难忘的恩情。”
“若星君顾念恩情,还请不要为难山上的仙侍。我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山中,如星君有心, 他日合虚山求助,望能够伸出援手。”
“这是自然。”九曜伋急急说道:“我对合虚山同样有感情……你不必担心。”
他低声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原来你并不是故意躲着我,而是……但你放心, 我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结束这一切!”
“是真的!你别把我当做过去的只能被你保护的九曜伋……”他急于向祂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一定能让你从这样的轮回中解脱出来!”
白昼并未正面回答, 向他示意:“有人来找你了。”
九曜伋很快被来打探消息的仙人围住,这些神仙在天庭有些资历,不是他能够随意打发的。
他们想探究他和天后之间的关系, 以及天帝是否时日无多。
当然白昼也被围住,可祂的年纪摆在那里, 只要稍微冷一冷点, 别人就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白昼没有给九曜伋解围的计划,带着鲲鸟离开了人群中心。
“主人!”鲲鸟探出脑袋喘气, 身上弥漫着仙桃的香味:“我刚才好像闯祸了。”
“又偷吃桃子了。”白昼丝毫不见怪:“吃了便吃了,你这个小贪吃鬼难道还怕别人找麻烦?”
鲲鸟化作人身,怯怯地道:“我好像连累一个小仙被抓起来了,我看见九曜伋才想起来……”
白昼听完来龙去脉,叹了口气:“不可再犯。”便是要去找天帝把人保出来了。
再说鲲鸟,她方才在宴席间听说天地要严惩空蝉境,心中顿觉不安。
就这点小事把人关几天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动刑?
她们合虚山上的东西,飞鸟走兽都是任吃的,天帝实在小气!
鲲鸟心念一动,化作一只普通飞鸟,往天庭关押罪仙的地方飞去。
这地方并不难找,因为鲲鸟隔老远就闻到一股腐败的血的气味,混着一点湿草的味道。
而空蝉境就被关在这座阴暗潮湿的水牢之中。
浑浊的水没过了他的膝盖,让他洁白的衣袍沾染上泥沙和污渍。
“哎!”鲲鸟用翅膀拍水牢的门,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别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