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着空蝉境来说,他是被掌门捡来的,算是外来户,因他天资不错,这些年掌门隐约透露出了想把掌门之位传给他的意思。
按常理说,他的那些师兄弟们应该感到愤愤不平,可是空蝉境观察了许久,他们反而兴高采烈地为他祝贺。
大师兄还在喝醉了之后,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以后你做了掌门,可不能再像师傅那样做个老教条!”
都说日久见人心,可是空蝉境从前在皇宫中长大,他曾经无比爱重的皇兄最后也因为猜忌对他狠下杀手,导致他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这件事成了空禅境心中永远的痛,他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毫无城府的师兄。
他也曾试探过:“我入门最晚,若师傅真的属意我来坐这掌门之位,师兄难道不会觉得师傅不公吗?”
师兄爽朗大笑:“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我门之中的掌门之位,向来是有能者居之,要不然你以为门派是如何延续至今?当真靠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吗?”
空蝉境瞬间羞愧得无地自容。
师兄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有这个想法也不奇怪,放眼外面的大宗门,凡得意弟子,必有一个得意爹妈,所以这些门派才一日不如一日!”
而他们是小门小派,容不得任何疏忽,只能选出最优秀的接班人,才能让宗门传承下去。
正当空蝉境深思其中的道理的时候,师兄哈哈大笑:“傻师弟,你以为当掌门是什么好事?担子越重责任越重,而且你可知……”
师兄悄悄地告诉他:“当掌门是不能谈恋爱的。”
“这是我们门派特有的规矩。”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开山祖师觉得,爱让人变得癫狂、不理智,而且……有了子嗣之后,难免会有私心,就不能再推选贤能者上任。”师兄看他若有所思,道:“你可想好了,一旦答应师父,就和你那心上人再也无缘了。”
空蝉境否认:“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求得什么结果,只是想再见祂一面。
而现在的师父对他有恩,师父希望他接过师门的担子,他也一定会尽力而为。
除了师父的嘱托以外,他也很喜欢在师门的日子,这里人人都坦诚直率,师兄们爱护他,把他当小师弟来照顾,他似乎在这里弥补了过去的缺憾。
但空蝉境也发现一件事:这师门上下似乎都不太靠谱,人人脑子里都跟缺了筋儿似的,这让空蝉境十分烦忧。
这天师兄还找上他,说看他练功太辛苦,要带他一起出门散心。
空蝉境没有多想,又觉得不能总是拒绝师兄的好意,只好答应。
可是随着师兄养的坐骑飞得越来越高,空蝉境甚至看见了隐在云层之中的天门,他心里觉得不妙,甩开师兄的手就要往下跳。
结果两个师兄,一人抓住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把他摁在鸟背上:“来都来了,随我们一起去看看那百日昙,日后说起来咱们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了。”
空蝉境还想挣扎,奈何脑袋被按下去,吃了一嘴的羽毛:“师父可知道你们的行为?要是被师父知道了……”
“哎!你不说我不说,师父怎么会知道?今日来的人肯定不少,我们悄悄摸摸的来,悄悄摸摸的走,谁也不认识他们,师父就是太谨慎了……”
旁边的师兄点头附和。
空蝉境来的时间尚浅,许多事情还不知道,但他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师父不愿意他们来这赏花宴,必定是因为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可他却被几位师兄挟持着来到这里,空蝉境十分无奈,只求正如师兄们所说,他们来也悄悄去也悄悄,不要闹出事情来才好。
第38章
在去的路上, 师兄又给空蝉境科普起仙界的人文风情:“小师弟,你刚来这里,许多事情还不懂, 这仙界和凡界不太一样, 这仙界呀是女子为尊, 女仙的地位可要比凡人女子高多了, 不过脾气也大,还容易小心眼, 对我们这些男仙有一肚子的意见,你日后可要小心, 不能得罪她们!”
“这世上脾气一等一坏的女仙就是天后!”师兄忽然压低声音:“你知道天帝那个私生子吧?当年天后知道天帝和凡人的事情,竟派天兵对那对凡人母子痛下杀手,听说当着孩子的面逼着母亲自尽,啧啧, 如今天帝认回了这孩子,只怕天庭有热闹看了……”
“原来师兄今天是来看热闹的。”空蝉境看着兴致高昂的师兄,愈发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理由溜走,吃瓜看戏固然好, 引火烧身便不妙。
“也不能这么说。”师兄故作神秘:“咱们今日来也有正事要做。你看这种规模的赏花宴, 最适合结交人脉,你日后要做掌门,师兄带你多认识点人总是没错的。”
师兄玩笑之中竟有几分正形:“还有便是……合虚山主此次出山, 我总觉得有什么内情,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怕麻烦, 不愿意惹祸上身, 可这麻烦不是咱们想躲就能躲得过的,有时候我们不找麻烦, 麻烦来找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听了师兄的话,空蝉境神色一凛:“师兄以为那位上神会因什么事而出山?”
“也许只是为了调和天帝与天后之间的家事!”二师兄说道:“毕竟天帝此举,完全不顾天后颜面,若那位上神老人家不出面,只怕大战一触即发。”
这便是空蝉境不能理解的地方,“人间帝王有三宫六院,何况天后又并不是天帝的妻子,当年她在幼童面前逼死了他的亲生母亲已是十分过分,现在难不成要因为天帝认回儿子挑起三界战乱吗?”
“啧……你看你又没把我刚才的话听进去,我刚才说了,天界的女仙不比凡间的女子,天帝与天后共同治理三界,你不能把天后当做凡间的女子,她也是这三界的主人啊……”
师兄促狭地笑道:“难道你以为真的是争风吃醋?不过都是为了手中的权势。”
如果把天后当做一个女人来看,她的行为是善妒、恶毒、胡搅蛮缠……可如果把天后当做一个政治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天帝先挑战了她的威严。
空蝉境忽然就能理解了。
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天后的地位一定比天帝低,那么天后追究此事就很没道理,还会叫外人觉得她小气。若两人只是同事,那么天帝的做法实在叫人恼火。
但话说回来,天帝这样做,何尝不是在试探天后的底线?
而这其中是否又涉及到更深的利益纠纷?
师兄看他皱眉头,忽而指着他哈哈大笑:“师弟,这岂是你我能够担心的事情?左右让天后天帝他们去争去斗,这火还烧不到咱们这里来……”
空蝉境明显不信:“师兄要是这么想,今天就不会违背师命来这里了。”
大师兄摸鼻子,心虚:“我也是想来瞧瞧,这位九曜星君性情如何,他与天后有深仇旧怨,若他也是那种因为自己一己之私不惜将三界众生带到浩劫之中的神仙,那我是绝不支持他做继任天帝的……”
“要是他宽宏大度,师兄就支持了?”
师兄坦言道:“那是自然,天后毕竟是个女人,与其让天后当家做主,不如看看天帝选的新继承人。”除非九曜星君太不成器,否则仙界绝大多数仙人的想法都和大师兄差不多,天后维护女仙的利益,天帝维护男仙的利益,大家都不想回到被女仙统治的时代。
“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想做继承者?”
“我猜是有的,但没那么多。当天帝也不完全是个好差事。”师兄指了指头顶近在咫尺的天:“那位母神可不是个瞎子,我猜祂这次出来一定还有别的事情。”
……
其实白昼只是单纯来散个心,祂来之前甚至不知道天帝要认儿子,主要也没有神仙敢到祂面前嚼舌根。
鲲鸟赶走了其他灵兽,自告奋勇地要载祂去赴宴,她年纪最小,撒娇卖萌一把好手,白昼又最吃不得这一套,只好答应,又嘱咐她低调行事,不可惹出祸端。
“那是自然!我绝不会给主人丢脸!”鲲鸟信誓旦旦地保证。
白昼不喜欢排场,因此一神一鸟就这么低调地来到了九重天。
赏花宴还未正式开始,白昼便和化为人形的鲲鸟在园中漫步,祂是先天之神,虽说岁数大了,现在的神仙已经不认得祂,可祂走在那里,总无法叫人忽视。
可由于祂是个陌生面孔,大家疑心祂是个不入流的散仙,也不肯“自降身价”来与祂交谈。
白昼反倒落得清静,竟开始漫步赏景,祂在四周设了界,因此说出口的话,只有祂和鲲鸟才能听见。
“我记得若干年前,这里是一片湖,上面开满了莲花。”白昼唏嘘道:“现在仙界的这些神仙,我瞧着都陌生,都想不起来他们是谁的后代。不过……”
白昼迟疑地说道:“为何我瞧男子面孔多于女子面孔?”从前这样的宴会,反而是瞧不到男仙的。
原因无他,男子好斗,悟性不足,耐力有限。同一种功法,总是女仙修得更快更好。
那时大家都不愿意收男徒弟,觉得他们身上杀心太重,恐日后有祸患。
当年白昼为了表示公平,也为了展明祂的态度,特意在游历三界的时候收了一名男弟子,只可惜愈想证明什么是对的,愈会招来最差的结果。
白昼不愿再回想这段往事,给人当师父,徒弟却对自己起了不轨之心,放在哪儿都是贻笑大方的事情。
白昼后来也曾反省过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修情道,所以三界众生会不自觉地亲近祂,甚至误把这种感情当成爱。
白昼收那位男弟子遭到众仙反对的事情仍历历在目,没想到仙界现在已是另一幅景象。
白昼并非没有耳闻,却着实震惊了一遭。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女声闯了进来:“仙友有所不知,女子修仙后劲不足,不过仙界仍有许多优秀的女性修仙者,只是不为凡人所知,所以没有凡人给她们建庙供奉。”
白昼闻声而转头望去,便见一个全身上下挂满法器的女仙子,见祂回望过来,大大方方地朝祂笑,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朝气又蓬勃,一看就是深受家人宠爱的孩子:“我是元琼音,你呢?”
令白昼惊诧的是,她竟能闯过祂的结界,但白昼定睛一看,瞧清楚她脖子上挂的护身符娃娃,瞬间又明白了。
这个护身符娃娃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送出去的,想不到她竟是故友的后代。
第39章 (双更合一)
大约是白昼的视线停留得太久, 元琼音既觉得奇怪又觉得不好意思,索性主动搭讪:“这位仙友不知如何称呼?师承何处?”
“我名昼。”白昼思考一番:“我乃一介散仙。”
白昼注意到当元琼音向祂走来的时候,便有探究的目光往这里来。
而听到祂只是一介散仙的时候, 那些目光不免饱含轻视。
“原来是昼仙友!我瞧你是个生面孔, 猜你也不是四大宗门的人。”元琼音没心没肺地挽起祂的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我一见你就觉得很亲切, 连我的护身符娃娃也喜欢你。”
见祂的视线下落,元琼音主动把娃娃拎起来给祂看:“这是我元家的至宝, 不过只传女不传男。”
“哦?为何?”
先前白昼看到这里男女比例失调,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只怕在祂不问世事的这几万年里, 时间早已天翻地覆,换了样貌。
“不知道。”元琼音也露出疑惑之色:“这是我们元家的家训。”元琼音自豪地拍拍胸脯:“我们元氏一族的女子地位极高,家中的大小事务,那也是有话语权的!”
元琼音话音一转:“仙友既然没有师门, 要不要考虑我们元家?”
她兴致勃勃地道:“我有一个哥哥正值芳龄,尚未娶妻,平素没有不良嗜好……”
变作小孩模样的鲲鸟站在一旁,完全被她忽略了。
鲲鸟有些不爽, 心说你是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女神芳龄几何, 指不定和你家祖宗谈过恋爱。
白昼一手按住鲲鸟,朝元琼音微笑,“不用了, 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在元琼音再度开口之前,白昼主动问她:“你可知这个护身符娃娃的来历?”
“啊?”元琼音迷茫地低头, 无意识地攥住胸口的娃娃:“这是我家老祖宗无意中获得的至宝, 相传是一位上古之神所赠。便是他立下规矩,说娃娃只传女不传男。”
“你姓元, 是吗?”
“是。”元琼音竟觉得自己在被一位长辈审问,可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听从祂。
元氏一族在仙界颇有地位,元琼音又是拥有继承权的大小姐,所以她一出现没多久就被人围住,她还想和白昼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仙,琼音,你怎么回事?”
而那边的白昼走到一僻静角落,鲲鸟再也忍不住:“全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这天帝太不懂规矩,既然要宴请主人,就该安排使者来接驾,而不是主人都到这儿了,他还没个影子!还要受这些小仙的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