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男女混合分队、比赛的传统延续了六年,即使今年诗怡不参赛了,学校的女生们也不见胆怯,反而更加跃跃欲试。
昭华公主能行,她们也能行,女孩子哪里柔弱了?她们有的是力气呢!
今年打马球的运动员们都穿上了新衣服,男生那边没什么稀奇的,倒是女孩们一出场,就引起全场瞩目。
哇,今年的女球员,穿的好像是男装诶!
大家会产生这样的印象,只是因为这套装扮和男性胡服的形制有些类似,但它实际上还是女装。顾菡在设计它的款式时,是根据女性身体曲线来做的。
场内球员意气风发,场下观众议论纷纷,虽然前些年也有贵女着男装出行的现象,但毕竟只是少数,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来,但清晖学校的女学生们,如今都这么大胆了么?
这几年,在几位公主的引领下,大兴城内早就没人戴帷帽了,若是看到有人白纱覆容,还会嘲笑她肯定是外地来的老古板。
“去帷帽运动”也曾被某某大儒、某某大贤批判过,但这些人的抨击之语,拦不住邺朝越加开放昂扬的风气,也磨灭不了女子与日俱增的自信心。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穿男装?觉得男装的设计方便,就吸收它的优点做成女装嘛!
看球场上策马奔腾的女孩们,英姿多飒爽啊!
无论那些长辈们如何皱眉,来观看比赛的女孩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她们摇着入口处买的应援队旗,为心仪的队伍加油呐喊。
你说大喊大叫不是淑女风度?拜托,这都建元六年了,时代早就变了啊!
诗怡很欣慰,今天的比赛结束后,肯定很多人想要买同款。
方维公司会推出对应成衣,同时也能打响顾菡高定的招牌。想想吧,八公主亲自给你当服装设计师,高定做出来的不仅仅是衣服,更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听着就让人沉醉。
至于品牌溢价这点小事,相信权贵们早就习惯啦,问题不大。
其实高定赚的不多,大头都分成给了顾菡本人,方维公司只是代理。
诗怡真正在乎的,是顾菡高定引领的女子服饰潮流。时尚通常是自上而下的东西,现代是秀场款到知名品牌、再到桃宝爆款,那邺朝就是从公主贵女,再到平民百姓。
要穿什么、想怎么穿的话语权,必须要回到女性本身。
这可不仅仅是衣服,更是社会风气的风向标。
今年的马球赛,还诞生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明星选手——九皇子顾玗。
诗怡不下场,顾芜带的队伍最被看好,但在决赛时,杀出了顾玗这匹黑马,他进了好几个关键球,在比赛临近尾声时扭转战局,赢得全场喝彩。
顾芜气得够呛,她光顾着防对面的顾琼,没想到被顾玗偷了家!
但气恼归气恼,她还是认可了比赛的结果,没什么输不起的。她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玩击鞠太准了,在场上颇有几分昭华的风采。
场上已经有人在夸,说九皇子和昭华公主不愧是一母同胞,都很擅长马上运动。
颁发“最具价值球员”奖项荣誉时,诗怡给顾玗送上奖杯,他看起来很高兴,和她对上眼神时,却显得有些局促。
嗯……在众多兄弟姐妹中,诗怡和顾玗的接触算是很少的。
他们不在一个班级读书,私底下也不怎么来往。在顾玗年纪还小时,裴婕妤经常带他来含象殿,被立春挡过几次后,裴婕妤就不再带他来了。
宫里的事没有秘密,尤其昭华公主一向是后宫顶流。等顾玗长大一点,再回头去看赵家的事情时,也就明白自己的存在会揭开诗怡的伤疤,所以总是避着她走。
但诗怡并没有那么怨恨他,她也不会因为见到他而伤心——她凭什么拿赵柔的错误惩罚自己?被漠视、被虐待并不是她的问题。
她只是把顾玗当成普通的陌生人,不说有多么亲近,但还能保持基本的社交礼貌。
“恭喜九哥。”她十分自然地笑了笑,“九哥今天的表现很棒哦。”
顾玗有些愣神,反应了半晌后,才接过诗怡递来的奖杯。
他低下头:“只是马球而已,不算什么。”
诗怡:“要是七姐姐听到你这么说,肯定要气坏了。”
“她的力气很大,在赛场上的表现很强势。如果你的准头稍微差上一些,就不是如今的成果。九哥不能因为一场比赛而骄傲自满,却也不必妄自菲薄。”
她知道顾玗读书的成绩不太好,今年不一定能考上中学,可能得二战、三战。
但在顾朗的规划中,只有小学才是必须要完成的基础教育,中学是涉及到政治能力的进修班。如果顾玗不能往上读,也没什么,现代也有很多学生在中考、高考分流啊。
诗怡说:“如果九哥很喜欢打马球,以后可以做专业球员啊!有皇子带头,邺朝的体育行业会发展得空前繁荣,那九哥就为拉动经济做大贡献了。”
不管你是黑猫还是白猫,只要是只猫,就得去抓老鼠(。
顾玗不敢相信:“专业球员……就是只打马球,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么?”
看他脸上写着“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原本是随口一说的诗怡,这回带上几分认真了。
她严谨地回答:“会围绕着马球比赛,做专业训练。”
顾玗可能不理解什么叫训练,就像别人都误以为电竞选手是天天打游戏打到爽,他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清澈的愚蠢。
诗怡微笑,决定让孟昭媛给他定制个训练计划,保证前三天就能让他累到不想动弹。
但如果他能坚持下来,这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建元六年,诗怡能想到最多的词汇,是“自由”。
它的实现太过遥远,但已在前方亮起了微弱的光。
第50章
任何有趣的事情, 只要变成繁琐重复的工作,都会让人厌烦。
马球训练也是如此,顾玗起初十分兴奋,因为诗怡和他承诺了, 只要达到孟昭媛的训练要求, 就能在清晖中学的考试中降分录取诶!
随着皇权的影响力越来越强, 清晖中学也跟着越来越难考。除了清晖小学的学生在内卷,还有不少弘文馆、国子监、甚至是建元书院的学生也想争取名额。
不管你有没有接受过清晖教育体系,只要能在试卷上展现出你的能力,学校就认。
轮到顾玗这届更恐怖,清晖中学的报考年龄进一步放开了。从前是八到二十岁,现在是六到二十五岁, 哪怕是已经入朝为官的官员,想要重返校园学习,只要分数达标,清晖中学也是收的。
甚至因为清晖学校是皇帝直属管理的学府,想要办保留官位深造的手续都十分容易,吏部那边有特殊通道。
在如此恐怖的竞争中,顾玗很担心自己考不上中学, 在他前头的哥哥姐姐, 也有些人是考了好几次,才勉强上岸的。
但上岸还只是第一步……分班考也是卷中之卷,多少人止步黄班, 多少人考不上天班, 清晖中学办学五年, 至今天班教室还是空的,更别说毕业生了。
昭华说了, 只要能当上那什么“特长生”,每个阶段的考试都有降分福利!
所以,即使再难再难,即使看到马和球就想吐,顾玗也强行忍了下来。
除了顾玗自身的毅力外,这里面离不开裴婕妤的鼓励支持,每日鸡汤——最开始听说顾玗要去当马球选手,裴婕妤十分反对,在她看来这只是爱好,怎么能作为正经“职业”?
但听说有降分录取,还有昭华公主说的什么“体育事业”,皇帝也表示赞成后,裴婕妤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宫中两位巨头的态度如此,不管这是什么事,它都必须是好事,九皇子的机缘终于来了!
说起来,降分录取这事,在清晖中学不算是头一回。
顾芜和顾琼两人,前些年带着他们的“国都护卫队”,在大兴城及周边地区清理了一波地痞恶霸、市井流氓,才算是有了“军功”,获得了降分机会。
——当时还有恶霸叫嚣,说知道他靠山是谁么?顾芜听到就乐了,叫他报上名来,她清理完这里,直接改道去那人府上,来了个一锅端。
那人确实有点人脉在身上,可惜踢到了顾芜这块铁板。她根本不怕得罪谁,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表现得再乖巧,这些人也会因为她是女人,而将她拒之门外。
唯一能给她机会的人,只有皇帝和昭华公主。
这些年来,愿意追随昭华公主的世家女,在建元书院中刻苦求学的女孩们,也懂得这个道理。
对世家而言,或许谁来当皇帝并不重要,但他们的夫人、妹妹、女儿、孙女等人可不是这样想的。
如果龙椅上换了旁人,还会给女性往上走的机会吗?不一定了。
诚然,在男权社会一代又一代的洗脑下,想要让全体女性立刻觉醒是不可能的,但每个时代都不缺少聪明人,只要有先驱能冲破封锁,就有希望见到星火燎原。
从穿越以来,顾朗和诗怡布局六年,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和今年科举考试一同到来的,还有“邺朝吏员选拔考试”。皇帝决定以大兴城为试点,面向十六到三十岁的邺朝国民,以考试的方式填充吏员。
这本来不关科举的事,只是时间凑在一处,让这些自视甚高的书生们感到很不爽。
官是官,吏是吏,怎么能以类似的方式混为一谈?何况,这报名细则中竟还特意写明,女子亦可参与选拔,只要考试通过,便可照常录取。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向来只听闻宫中有女官,那是专为后宫贵人们服务的;这小吏干的都是杂活,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哪家好女孩能去做这些事,也不怕坏了名声。
——顾书就不怕。
她不止亲自报名,还在报纸上投了稿,表达对吏员选拔考试大力支持,鼓励大兴城符合报考条件的女性积极参与。
顾书的这一举动,是对“会报名的女人绝不能娶”这一舆论声浪的强有力反击。顾瑟更是登报叫板,将他们从头到脚批判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评价女人,你们还不配!
不得了,这可把大兴城的男人们气得够呛。顾瑟还公开发言,如果谁有不同意见,可以投稿给官报的交流板块,期待能在下期和他对线。
嗯……官报只接受实名稿件,和九公主硬碰硬?
他们在酒桌上吹得天花乱坠,表示一定要让顾瑟知道厉害,知道吾辈读书人的风骨和气节,但好几天过去,官报收到的“顾瑟对线专用”稿件数量是零。
诗怡一点都不奇怪,都男人了,让让他们吧。
她手里收集了一大堆小报,那上面才是他们的阵地呢,可惜这些报纸的受众极少,只能是投稿人自嗨罢了。
从官报问世后,世家贵族们对这种舆论控制利器自然眼馋,但顾朗还同时规定了“版号制度”。没有通过官方审核的报纸,只能私底下悄悄印,而要过审的报纸……
唔,邺朝有自己的广电,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这些报纸随便印个三五十份,顾朗是懒得管的,他和诗怡甚至是故意养着,揪到错处就可以开天价罚单,又是一种开源新手段。
在顾朗和诗怡的计划中,吏员选拔是邺朝公务员考试的基础。以后不再有官吏之间的天壤之别,想当官就得从吏员做起,哪怕是昭睿公主来了,也是如此。
为了更好地投入官场,顾书已经退出了方维公司管理层,并将名下股份全部转给了叶婕妤。叶安是个聪明人,她表示只拿分红,不参与公司决策。
顾书这一退,既是方便她自己,也算是给底下的弟弟妹妹腾了位置。同时也意味着,她从皇帝小灶课堂顺利毕业,将要面对官场的惊涛骇浪了。
只是,以吏选官的政策还没到可以正式公布的时候,为了保证吏员选拔考试能顺利进行,没有哪个大臣跳出来指手画脚,顾朗抛下了另一枚“炸弹”。
从今年开始,科举考试启用糊名制,考前不许行卷,违者按作弊论处。
糊名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遮住考生姓名,改卷判官无从辨别应试者身份。至于行卷,则是指考生在试前将自己的作品送呈考官,科举排名还能计入他们的“平时分”。
诗怡初次听闻时,差点惊掉下巴。
这还考什么试啊,又要看家世背景,又能和考官提前打交道混交情,科举只是你们潜规则play的一环吧!
顾朗直到建元六年才颁布禁令,既是因为阻力太大,会影响太多人的利益,也因为它选不出真正的“寒门子弟”——
在更便宜的笔墨纸砚普及之前,百姓根本读不起书。如果没有建元书院的补贴,他们都不会觉得“读书”这件事和自家有关。
顾朗认为,既然兜兜转转都是权贵n代那些人,那也没什么好改的了,都等着进翰林备选,慢慢熬资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