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那日柳暄狠绝地要了蒋婖的命,对北疆未必愿意出力,圣上转而向秦初苧发了书信,傅良嘉乃是北疆王之孙,太后相当重视,单凭这个秦初苧就不能不管,“师父,寻人要紧,我们即可走吧。”
柳暄不悦,“此行主要是带你去避暑,顺便寻人而已。”
“师父说得对。”秦初苧笑着恭维。
柳暄哼了一声,两人启程,南屏路远,但有他在,秦初苧并不觉累,若是在车里烦了,两人便骑马,路过名川大河,柳暄欲特意逗留一会儿,让她看够了,她记挂着寻人,道,“不若回来再看。”柳暄只得依了她。
及至南屏,因秦初苧还未来过,不免好奇,一在府中落了脚,便要出门,柳暄命刘牧等寻傅良嘉,而后带着秦初苧上了长街。
如今天下人人对南屏心向往之,南屏六城,温度宜人,景致极好,两人所至的六城之首平淮更是避暑良地,又是交通要道,羁旅之客数不胜数,全城日日人声鼎沸,喧嚣不停。
河淮横流,画舫丝竹,拱桥伫立,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长街开阔,车水马龙,比之京中的严正,平淮所拥有的多了份恣意洒脱。
秦初苧同爹娘去过不少地方,但还不曾见过平淮这样的,一时新奇极了,左看看右看看,浑然不觉身边出现了异样,只见刚才还拥挤的长街很快腾出一条道,柳暄带着她走在松松的道上,两人路过,身后人惊恐地看着前方,憋着的啊啊尖叫终于发了出来,“回……回来了?!”
柳暄曾与邻国交战时任南屏都督,总制南屏六城军务,后来回京修道,交由吴桖管,但无疑,他管制六城那几年是南屏人人压在心底再也忘不掉的回忆,以至于他再出现,众人又惊又怕又喜的,都快要疯了。
秦初苧对此一无所知,瞧见铺子里玩意新奇,要进去瞧一瞧,柳暄由着她,两人一进铺子,秦初苧只顾瞧着琳琅饰品,没注意到掌柜的哆哆嗦嗦地要开口,柳暄掠来一眼,掌柜的当即闭了嘴。
柳暄颇有闲情逸致地挑了一枝玉钗,自秦初苧身后放到她的发间,仔细瞧了几眼,满意地回身放到掌柜的面前,秦初苧倒不打算什么,瞧见那钗也喜欢,柳暄道,“喜欢给你买。”
掌柜的抖着手奉上,“不……要钱,白,白送。”
秦初苧:“不行,买东西怎么能不要钱?快给人家钱。”指使着柳暄给了银钱,拿着玉钗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平淮都督府内,吴桖狂喜,才灌入口中的茶悉数喷了出来,也不顾茶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流下来,蹦起来就往外走,“听到世子爷吩咐什么了?”
身后人迟疑道,“喜欢给你买?”
吴桖脚步一顿,神色奇怪,“世子爷乃是修道之人,又不需要哄姑娘,说这话定是有其他深意的!”
“可他就是对着一个姑娘说的。”
“嗯?!”
入夜了,平淮全城灯火不歇,彻夜不眠,竟无宵禁一说,秦初苧立在拱桥之桥,身后万千夜灯,凉风吹起幕离,露出一节纤巧下巴,“如此圣上不管么?”
太过喧闹,总能生出许多弊端,不易于平稳,身畔柳暄听了掀了掀唇,“这还不至于麻烦圣上。”
桥上无一行人,吴桖等人挤在桥尾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身姿纤柔的姑娘,风吹幕离,众人窥着秦初苧半张侧脸,倒吸了一口凉气,等柳暄回了个身,众人匆匆散尽。
柳暄挑了挑眉,侧身道,“明日我出去一趟,你若想出去,让刘牧他们护在身旁,绝不可擅自离府。”
“师父去哪儿?”
秦初苧问罢,柳暄伸手替她将被幕离整好,“去哪儿不重要,只是有件事,我需得去做个了断。”抚了抚秦初苧的秀发,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不想听话?”
“听。”秦初苧没能再说出旁的话来。
第二日,柳暄孤身骑马出了府,秦初苧待眼中没了他的身影,脑袋一垂,有些蔫蔫的,刘牧见状于心不忍,“臣等陪着公主出去吧。”
秦初苧遂同刘牧等人出府至街上,街上比昨日还要热闹,竟来了一群玩杂耍的,百十来个人,十八般武艺,个个精通,瞧得秦初苧眼花缭乱。
听着人群中喷薄出的叫好声,刘牧后悔不已,这等热闹好看归好看,但是容易出事,几人护好秦初苧,忽地,刘牧眼尖地瞧见一少年,“像是北疆王之孙。”
秦初苧一听道,“那快快去寻!”樱桃
刘牧不动,“我等要先护好公主。”
“留下两人即可,快去!”
刘牧无法违背她的命令,当即留下两人和其余人去追那少年去了,谁成想没去多久,玩杂耍的百十来人对着一红衣男人围追堵截起来,场面很快就乱了,两个暗卫护着秦初苧要逃离,那红衣男人瞥来一眼,不过迟疑一下,竟冲秦初苧而来。
百十来人齐齐涌来,两个暗卫应付不及,很快就看不到秦初苧的影儿了,秦初苧欲到人多地方,岂料才走两步,一个黑衣人飞过来,一个手刀击晕了她,红衣男人随即而到,面色铁青,“放了她,我即可同你们回去。”
“大皇子,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数十人围了上来。
青俊山闻名天下,半山腰伫立着的道观巍峨高耸,世子爷驾马至道观前,几个身着道袍之人愕然地出来迎接,“世子爷!”
柳暄递了缰绳,“玄真道人可在?”
“在,世子爷随我等来。”
进了观,柳暄被人引进一僻静竹林,见到了闭目养息的道袍老人,一道人轻言,“道祖,世子爷到了。”几人退下。
柳暄缓步到了跟前,老人缓缓睁开一双清明的眼,见眼前男人品貌非凡,丰神峻伟,确然是柳暄无疑,竟先是突兀地笑了一声,“我从未料到世子爷还有再来的一天。”
柳暄神色不改,“我亦没有料到。”
老人不能置信地连连摇头,“当年我受国公爷所托,接连几次劝世子爷入道,都没有成功,直到前几年,世子爷松了口,才遂了国公爷的意,当时你我约定,世子爷三年不杀生,余生深居宫观,如此看来,世子爷是破了这约定?”
杀了人,出了观,且还回了南屏,这约定破得是干干净净,柳暄理所当然地颔了颔首,老人神情莫测,“敢问世子爷为何出观?”
丛林幽深,寂然无声,片刻后响起男人轻淡似烟的声音,“不巧遇着个姑娘,坏了我的定力。”
那老人沉默须臾,“能让世子爷如此,那她该有多好?”
“这倒没必要说了。”柳暄今日来此,不过是为结束自己的修道行为,却在离去时听见老人的声音,“当初我以为世子爷修道之心坚定如磐石,世子爷亦是,于是都对毁约不屑一顾,所以当时我也只是开了个玩笑,世子爷还记得么?”
柳暄脚步一顿,当初老人笑道,“若是世子爷违约,不妨来此为我提帚扫地。”他记得自己回道,“怕是没有这一天。”
老人愉悦地阖上了双眼,“世事难料啊,不过世子爷明日会带着扫帚来的吧,除却为了位姑娘违约,其余时候,世子爷可是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世子爷挑了挑英气的眉,“且等着吧。”
跨马下山。
行至山脚,刘牧等人神色仓皇地奔过来,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世子爷……公主失踪了!”
“啪”得一声,马鞭甩过去,刘牧背上顿时涌出鲜血,他咬着牙伏在地上不敢动,耳边传来一声怒斥,“废物!”
“吴桖何在!”
“已带兵搜查全城了!”
刘牧容色苍白,“吴大人道,兴许是邻国闹的事,前阵子邻国内乱,想借机挑拨两国关系!”
柳暄一脸阴沉,腮边恼得绷出青筋,阴戾眸子掠过高耸的山,北北山的那一边是金国,男人齿缝里泄出一声冷笑,“这是觉着当年挨的打不够了。”
秦初苧昏昏沉沉地醒来,耳边传来的是男人急促的呼吸,红衣男人被灌了药,靠着桌子粗粗喘息,“你们可知……她是谁?”
黑衣人声音里难掩激动,“全城谁不知晓,她跟着柳暄来的,若是大皇子冒犯了她,柳暄会如何?”
“你们竟敢刻意挑拨两国关系!”红衣男人燥热难耐,他竭力忍耐着体内的冲动,想要上前却被黑衣人一脚踢到了床边,“可是便宜大皇子,这可是位世间难得的美人。”
那黑衣人兴许没料到自己碰到这么个绝好的机会,看了一眼角落里满身伤痕的傅良嘉,“原来打算利用北疆王之孙,特意掳他来此,大皇子若杀了他,惹恼了北疆,我想他们也会怒不可遏,不过,这次走运了,碰到这位美人。”黑衣人大笑着离去。
秦初苧听得清清楚楚,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然而一想到师父,心慌与惧怕一闪而过,她得撑到师父来救她,她竭力地动了动身子,悄悄摸到了衣袖。
红衣男人面皮涨红,扒着床边咬上自己的胳膊,呼吸却是一声比一声重,“这位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偏头看了一眼傅良嘉,咬牙说出请求,“快拿凳子砸晕我!”
傅良嘉撑着身子拖着步子过来,抱起凳子时眼中带着惧意,他鼓起勇气才走了两步,红衣男人再也撑不住,鼻尖全是女子的清香,怒吼一声要扑到床上去,身后傅良嘉突生勇气,抡起凳子奔过来砸到了男人头上。
然而此时的男人已被欲望折磨得暴躁,体内的渴望冲破了理智的牢笼,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掌拍碎了凳子,红着眸子俯身一把抓起掐住傅良嘉的脖子,心中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这样再没有人能阻止自己了。
傅良嘉被扼住呼吸,一张脸愈来愈白,眼瞧着就要断了气,秦初苧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握着匕首的双手微微颤抖,不过犹豫一下,身子就又软了下去,不知黑衣喂了她什么,她浑身发热,十分难受。
可是,她脑中骤然闪过师父走前的话,“等我回来。”她得等师父回来,拼命睁开双眼再次站了起来,这一次她再没犹豫,冷冷地握着匕首朝男人的背刺去。
“噗嗤”一声,匕首陷入了血肉,随着男人痛苦的低吼,她再没了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床上,柔弱无助,冷汗浸湿了面容,滴在泛白的唇上,瞧着水润可口。
红衣男人疼痛难忍地弓着背扔了傅良嘉,一转头便瞧见这一幕,他像是忘了还插在背上的匕首,如同饿极了的歹徒渴求着美味的事物,不可抑制地伸出了一只手。
只是还未触及女子,房门砰地一声被踱开,门外俱是惨叫声,同时一柄长剑破空嗖得一下飞过来,“噗”得一声,那只伸出去的手转瞬被钉在了床板上,红衣男人急促地吼叫着趴到了床边。
一道人影闪过来,迅疾地抽出他背上的匕首,干脆利落地一个抬腕,又是噗得一声,另一只手亦被匕首插到了床板上,两只手并列淌血,剧痛使红衣男人脑袋清醒许多,不由狰狞着脸抬眼,只见来人褪下满身戾气,轻轻地抱起床上女子,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没事了,师父来了。”
红衣男人喘了口气,“柳暄?”
这个手法是柳暄无疑了!
男人咬牙切齿,“我何其无辜,你他妈插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时间不够,没能更六千。
明天尝试日万。
么么!
第36章
阴冷视线睥睨而下,“我若是不来,大殿下就不只是挨一刀的事了。”
若是柳暄不来,不管他是动了北疆王之孙,还是秦初苧,京中都不会罢休,两国之间再起战争,那他无疑就是两国的罪人了。
红衣男人,金国的大皇子,萧定一时冷汗淋漓,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先救我再摆理啊!”
“刘牧。”
刘牧等人早已进来,柳暄吩咐他们救下萧定,抱着怀里安静的女子出去了。
屋外血腥味浓郁,备好的大夫迎了上来,三人进了马车,那大夫仔细瞧了秦初苧,“无碍,只是被喂了点助安眠的药,睡一觉就好了。”
大夫下车了。
秦初苧半阖着眸子,视线迷迷蒙蒙地望过来,落在坚毅的下巴上,“师父,好难受。”
“睡一觉就没事了。”
柳暄抓住她挠自己下巴的小手,“别乱动。”
怀里温香软玉又蹭了蹭,他的神色突地一变,“快睡!”
奈何秦初苧不听他的,在怀里蹭了许久,扒他的衣服,抓他的手,挠他的脸,似醉了的气息浮到他鼻尖,就像他中意的甜食,甜得他好想咬一口。
车厢不大,香甜气息难以逃脱,钻进五脏六腑,勾得蠢蠢欲动的心思欢快地遮过了理智,男人一把搂住秦初苧的腰,正欲印上那张喊着师父的唇,秦初苧将脑袋往他肩上一搭,睡着了。
竟然在这个时候睡着了。
柳暄咬着牙仰面喘了口气,泄愤地拨开肩上脑袋,目光触及恬静的睡颜,紧抿的唇角还是印到了女子额头上。
平淮的晨光轻柔地撒过来,秦初苧翻身叮咛一声,迟了一会儿才睁开眸子,“师父!”
“我在。”
不远处的桌旁,在此守了一夜的男人收起支着下颌的手缓步过来,“可还有哪不舒服?”
本来睡了一夜,秦初苧神清气爽,好得很,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的遭遇,起了身就朝柳暄扑过来,眼泪说落就落,“哪都不舒服。”
“我喊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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