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一时之间,称得上是人心惶惶。官员们恨不得穿了官服和乌纱帽,去宫中问个究竟。
其中最为无助的,当属温家。他家的女儿已嫁给燕王,如今是板上钉钉的燕王一脉,这些年来燕王母子没少得罪皇后,若是太子清算,首当其冲的定是温家。
所以,纵然温尚书近日没少在燕王跟前抹黑柳太傅,此刻还是匆匆换了外出的衣裳,往柳府去请教。
柳大人升了太傅之后,一直在家里闲着,但消息还是灵通的,对此事一清二楚。听闻温尚书求见,冷冷一笑,将人请进府中,在花园中见了他。
这人岂不是贱的慌,一早没出事的时候,恨不得将他从燕王跟前踢开。有事了,又主动求上门。
柳太傅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柳大人,宫中的事情你听说了吗?”温尚书战战兢兢发问。
“何事?”
“就是……诸位娘娘都被陛下降位的事儿……”
“有所耳闻。”
“大人,您说该怎么办?这陛下还说,不会传位给几位皇子,那二皇子……”
“急什么?”柳太傅冷淡至极,“陛下说的话还少吗?为何这么一句,你们就如此惊恐?”
“这怎么能一样?”
“有何不一样?”
“哎呀,大人你快别和我绕关子了,快教教我怎么做才好,我家女儿已嫁给燕王,你的女儿将来也要嫁入燕王府,您快想想办法吧!”温尚书急道,“咱们到底要怎么办才好?难道就这样认输吗?太傅大人甘心向太子认输,跪地求饶吗?”
“我已与你说了,不必着急!”柳太傅冷漠道。
“好,您是不急,您还有个女儿做了太子妃,不管哪位皇子上位,您都是板上钉钉的稳,但当年是你将我拉入燕王麾下的,我连女儿都赔了进去,你不能不管我!”温尚书怒道,“你若是放着我不管,我就去找陛下拆穿你!”
柳太傅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水,冷声道:“我的意思是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太子出了事,这皇位难道陛下还真的能给旁人不成?”
他嫌恶地看着温尚书:“难不成你想现在对付太子?你是觉得自己不够扎眼?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
真是的,多少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柳太傅收回目光,冷淡道:“回你府上去,若叫我知道你私下行动,我定不会饶恕你!”
温尚书一哽,不敢信任他:“你说的是实话嘛?”
他不信!
太子时他的女婿,太子妃是他的女儿,等这二人生了孩子,就是他嫡亲的外孙子。难道那个时候,他还会全心全意为燕王考虑吗?
温尚书心中充满了怀疑。柳太傅觉得他蠢得无法沟通,懒得与他说话,起身甩袖,漠然道:“送客!”
冷漠二字出口,下人们强行送温尚书离开。温尚书心中暗恨,在门外跺了跺脚,咬牙道:“去燕王府!”
不管柳大人心里向着谁,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只要太子出事,这皇位定是燕王的。陛下话说的再狠毒,也不可能越过自己的儿子,将皇位交给别人。
只要太子不存在……
温尚书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一路走到燕王府,可燕王夫妇已得了皇帝的话,被禁足家中,纵然是亲岳父上门,也进不去半步,被禁卫军拦在门外。
温尚书失落离去,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温家落在太子手上。
每年元宵节,陛下都会带着后宫妃嫔出宫,到城楼上与民同乐。自打太子回京,这些事情都是他代为处置的,这次也不例外。
温尚书身为礼部尚书,权责重大,对其中细节一清二楚,当即就在脑海中想好了布局。
他冷冷一笑,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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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柳念絮慢悠悠道:“温尚书去见了我爹?待了没多久?”
“我爹可真是的,有必要将嫌弃表示的这么明显吗?人家刚进去就把人赶出来,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家跟他离心?”柳念絮嗤笑一声,“他这自负自傲的脾气若能改一改,那该多好啊。”
沈穆坐在一旁,慢悠悠道:“暗探是这么说的,柳大人太敏锐,他不敢靠的太近,没听见二人对话。”
主要是在花园里说话,没有藏身之处。若是在书房当中,房梁上,屋顶上,处处皆可趴着偷听。
柳念絮摇摇头:“猜也猜的到,定是温大人去问他燕王该怎么办,他嫌弃人家蠢,直接将人赶了出来。我太了解他了,这么多年来,他没少这般对待林家那个翰林院编修学士。”
虽然人家是身份低微,但由小及大嘛……
柳念絮深深叹口气:“我爹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错不可挽回的事情,只是这位温尚书就不一样了。”
“今日我爹什么都不跟他讲,只怕他会狗急跳墙!”柳念絮淡淡道,“据我所知,温家这位尚书大人愚蠢冲动,无人商量的情况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去查查就知道了。”沈穆不以为意,“温家也有暗探,温尚书防备心不高,想探听他的消息,并非难事。”
他深深叹口气,不由得感慨起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真的有蠢货支持沈钊,他到底哪里有明君的风范?若是柳大人这样利用他的,我还能理解,如温家这般全心全意扶持,将女儿都赔上去的,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柳念絮幽幽开口:“温尚书入燕王麾下,是我爹帮忙牵线。”
从小到大,她一直关注着柳大人一举一动。
温尚书第一次出现在柳家时,还只是礼部的一个侍郎。
柳念絮躲在墙根听见,柳大人用绚烂夺目的“未来”欺骗他,将他拉入阵营内,为了给他一个定心丸,甚至算计当时的尚书办错事引咎辞官,将温侍郎拱到尚书之位。
从此以后,温尚书便成了柳府的常客。
沈穆沉默了半天,半天后吐出一句话来:“你那个妹妹,也是这么欺骗你另一个妹妹的,一模一样的手段,不愧是亲生的父女。”
柳珍儿欺骗孟瑜,的确也是一样的,画下一个诱人的饼,驱使旁人为了追逐这个饼,做出本来不会做的事情。
“世上的计策,大都是一样的。”柳念絮却平平静静开口,“哪怕是史书上盛赞的赤壁之战,也不过是依赖黄盖给予曹操的一个幻想,让他失了心智。”
曹操这样的枭雄尚且会犯这样的错误,何况温尚书?更不必提孟瑜那个没脑子的!
沈穆认真思考片刻,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果然还是念念通透。”他说着笑了笑:“可惜念念是个姑娘,若是个男人,当做我的左膀右臂。”
柳念絮眉目流转,轻轻一笑,“你说什么?若我是个男人?”
她侧目,眉眼带威胁,“若我是个男人,就不会在这儿跟你说话了!你确定吗?”
沈穆哑然。
念念是个男人,就做不得他的太子妃,他就没媳妇了。
还是姑娘好。
他毫不犹豫道:“不确定,念念现在就是最好的,做什么臭男人,没意思!”
“是吗?”柳念絮请嗤一声,伸脚轻轻踢他,“日后再胡说,我就踹死你!”
沈穆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笑着搂住柳念絮的腰,小心翼翼开口:“我就是随便说了几句话,念念不许因此生气。”
柳念絮冷笑,“我像你一样无聊呢!”
她推开沈穆,向门外走去,“我去看看母后,等殿下的探子探听到消息,记得与我说一声。”
第163章
温尚书府上, 如个筛子一般,轻易就能混进去。
不过两天功夫,暗探便带回沈穆想要的消息。
“温大人近日见了礼部的好几位下属, 吩咐他们将上元节的布置改一改,还见了禁卫军的两个小队长,允以重金, 令他们当日调休。”
“今晚他出门去了, 我们的兄弟还在盯着他,不知会去何处,待晚上会向殿下禀告。”
“上元节?”沈穆沉吟,“孤知道了。”
“你们继续盯着,不要暴露。”
“是。”
想来, 温尚书是准备在上元节搞事了。
沈穆心情复杂, 叹息一声。
上元节他已准备好,结束之后就带着念念出宫去玩,两个人悄悄跑出去,谁也不告诉。
现在肯定黄了。
这温尚书, 死一万次也不够。
沈穆心情很不好。
与柳念絮说后, 柳念絮却没他这些伤春悲秋的心思, 十分犀利地分析出问题关键,直接问他:“他是不是准备刺杀你?”
“那能把我爹扯进去吗?”
她眉目锋利, 眼中似有金戈铁马。
沈穆幽幽叹口气, “法子是有的……但是念念, 你没发现, 我不高兴吗?”
他哀怨地看着柳念絮。
“发现了。”柳念絮笑着抿唇,眉眼间的冷厉消融,一片春暖花开,“等他死了,你想去哪儿玩我都陪你,人生那么长,何必执着于一个上元节?”
她笑容甜美温柔,拉住沈穆的手撒娇:“哎呀,你快别生气了,帮我想想法子。”
沈穆轻叹口气,反握住她的手:“栽赃陷害,不外乎人证物证两件,只要铁证如山,哪怕他百般辩解也无用。若说人证,只要事发之后收买温尚书便可,我们要操心的便是物证。”
沈穆低声道:“我们要引诱温尚书给他送一封信。”
将来,这封信就是柳大人做同谋的证据。
“送信……”柳念絮慢慢眨眼,笑起来,“我可以模仿我爹的字迹,一模一样,□□无缝。若是我爹给温尚书写信传达指令,想来更铁证如山。”
沈穆很吃惊:“你还有这手?”
真是不可思议,到底还有什么是念念不会的?
柳念絮轻哼一声:“我会的多了去了。只是我爹与人通信有个习惯,总会在末尾盖上他的印章,这印章是吏部发的,我手中没有,只怕造的不真。”
“这个简单。”沈穆随意道,“吏部位官员做官袍官印时,会有多余的存档,我去拿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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