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城的时候天气有点阴,陈叔开车来接她,然后直接把她送到了一家酒店,因为阮啸之在电话里说过,今天带她和阮含一去外面吃饭。
饭后回家的路上阮含一问她明天要去什么地方玩,阮恂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阮啸之说上次骑马她没有去,不如明天再带她和阮含一去一次马场。
在帝都没有见到欧明希的她一直很失落,听到这才终于有了些小期待,快要到家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阮啸之:“爸爸,明希阿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阮啸之随口道:“你打的是她的私人号吧?她工作忙的时候私人号经常打不通。”
“这样啊……”
……
竞赛出成绩要到一个月之后,而期末考试出成绩也还要好几天,阮恂倒是可以没什么顾忌的的玩几天,阮含一甚至还在桌子上立了个倒计时牌,以计算她死线的来临,因为她这次期末考试考的非常垃圾。
她这几天一直在和白忱他们几个玩游戏,原本那个队伍只有白忱一个实力能打,现在加上阮含一就如虎添翼,他们的战斗力整体上升了,谢初同就有些飘,整天到晚泡在游戏里不出来。
他还企图叫阮恂来一起玩,结果当阮恂刚进战场就拉了一个怪的仇恨然后立刻掉了半管血再然后立刻死回复活点冉桑榆想奶她都来不及的时候,谢初同沉默了半响,公屏上敲字:【小同学可能不适合这个游戏……】
阮恂放下鼠标,跑去楼下给自己倒水。
她端着一杯果汁小心翼翼的上楼,刚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正好看到阮啸之从书房里走出来。
他看到阮恂缓缓停住了脚步,神色沉的凝重。
阮恂被他所感染,也站在了台阶上。
相对沉默了半响,阮啸之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道:“阿寻,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
“怎么了?”阮恂轻轻的打断了他的话,同时紧紧的攥住了杯子。
阮啸之叹了一声,道:“你阿姨她,出事了。”
轰!
阮恂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开,炸的哗啦粉碎,炸的屑沫飞扬,手指开始剧烈的颤抖,杯子里的水顺着她的手腕流淌下去。
阮啸之掰开她的手指把杯子放在了一边,她才如梦初醒似的惊声问道:“怎么了?她怎么了?”
“……车祸,”阮啸之扶住她的肩膀,“但是阿寻,爸爸会陪着你——”
“我们去看她好不好?”阮恂认真而用力的看着他,“我们现在就去帝都好不好?她肯定愿意见我的——”
“已经火化了。”阮啸之说,“后天举行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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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恂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里的,明明只有那么几十米的距离,那么几步路,可是就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阮含一还在她的房间里打游戏,因为她觉得一个人呆着很无聊,所以要和阮恂并排坐在一起。
一个人确实会无聊……
可是明希阿姨一个人,会不会无聊?
死亡对她来说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概念,可是人死了……就再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知道自己肯定是哭了,眼泪流到了下巴上,很痒,她抬起手狠狠的擦了一下,接着是阮含一扔下鼠标的暴躁骂人声:“谢初同你可真是太菜了!”
耳麦里流淌着滋滋的电流声,阮含一还要在骂几句泄愤,一转头看见阮恂愣了一下,道:“你怎么了?”
这句询问好像一直在阮恂的脑子里循环回响了好几天,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阮啸之已经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出来轿车。
帝都在下雨。
满目都是青灰色彩,伴着嘈杂的雨声,让她眩晕。
一路走进殡仪馆时,她只盯着大厅尽头那张黑白的画像,画像前站着一对身着黑衣的老年夫妇,是欧明希的父母,有人上前吊唁安慰,满头银发的老人一直在轻声啜泣。
阮恂过去鞠躬吊唁的时候,老人抬起红肿的眼眸蔼声道:“是阿寻吧,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长高了……”
阮恂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低头,眼泪从鼻尖流走。
欧明希是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个给予她善意和承诺的人。明明,明明书里不是这样写的,她明明不是这个时候过世,可是为什么?!
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不相信林窈,只要她不按照原本的剧情走欧明希就不会出事,哪怕到时候她来帝都上大学,守在她的身边。
但是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在来的路上,阮啸之告诉她欧明希的死完全是个意外,那天晚上她在医院去见过某个证人,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连环车祸,这场事故加上她一共有三人丧生五人受伤,是今年帝都的特大交通事故之一。
交警介入调查之后判定是雨天路滑,加上有一辆车逆行的车开了远光灯酿成了这场悲剧,那个违规驾驶的司机连人带车一起翻出了公路,当场死亡,而被他所影响了视线的半挂司机没有注意到自己前面的欧明希和另外一辆奥迪,直接就开了上去。
到近处才注意到的时候,再紧急刹车已经来不及。
“你是阿寻?”
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阮恂抬头,看见出声询问的是个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她木然的点了点头。
男人微笑了下,道:“我常听明希提起你……”
阮恂露出疑惑的神色,男人解释道:“我叫宋豫庭,是明希老同学和同事,也是经常私交的朋友。”
“叔叔好。”阮恂礼貌的问候了一声,这时候阮啸之刚好吃那个殡仪馆里出来,他不认识宋豫庭,就直接带着阮恂走了。
宋豫庭双手放进口袋里,眯眼看着阮啸之父女的背影,直到两个人消失在雨幕中。
第39章 午夜凋零(下)
参加完葬礼之后已经是傍晚七点钟了。
明天还要去墓地参加入殓仪式,阮啸之就和阮恂留在了帝都。
这次行程匆忙, 阮啸之虽然在帝都有购置房产, 但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住过人了,收拾起来也麻烦, 就叫助理订了酒店的套房。
即使是盛夏,雨天也黑的很快, 似乎不过瞬息之间,苍茫夜色就席卷了整个天地, 只剩下朦胧的霓虹不声不息的燃烧在冷寂的雨中。
阮恂连晚饭都没有吃多少。
一直到回到酒店里, 她话也不说的就去了自己住的那间卧室, 阮啸之敲了一次门她没有开之后,也就再没有过来打扰她。
从阮恂听到欧明希过世的那一刻起, 她就不停的猜测她出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阮啸之告诉她是车祸,甚至连警方给出的事故判定也是这样, 这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但是阮恂从潜意识就是不能相信。
她其实并不知道原文里欧明希的真正死因。
因为这本书她没有看过, 所有的剧情都来自于邻家女孩唐安安之口, 她知道这本书完全只是因为自己和女配同名。她知道原本的阮恂会因为欧明希而被林窈钳制,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林窈知道欧明希死亡的真相?
但是这一次的剧情线出现了偏差, 因原文是从女主,也就是她姐姐阮含一上大学开始的,而欧明希出事也是剧情开始之后的大事件之一。现在距离剧情开始明明还有好几年,可是欧明希却提前出事了。
她死亡的真正原因和原文里是不是还是一样的,如果还是一样的, 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剧情提前开始了,她又要从什么地方去追寻欧明希死亡的真正原因?
所有的一切在她脑子里混成了一堆乱麻。
阮恂呻吟了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怀里。
窗外忽然一道惊雷炸响!
阮恂惊得一个机灵,豁然抬头四处张望过去,惊恐而无助。
阳台上的窗户开了一扇,白色的纱质窗帘在风和密雨中飘拂,像是深海里某种透明的软体动物。
一道青紫的闪电劈下,瞬间照亮了半个帝都。
阮恂想去关上窗户,但是她不敢,因为她害怕打雷闪电,非常害怕,几乎可以称之为心里阴影。
在她九岁的时候她哥哥就已经机敏的觉察到她只是个花钱的累赘,于是有一天就趁着父母不在家,把她带出去,带着她走了很远,远离了城市和她熟悉的环境,然后骗她说自己去买冰糕,让阮恂在原地等,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阮恂一直等到天黑,等到开始下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她一个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不到两米宽的小路,两边都是比她还高的玉米地,就好像一座黑暗的围城将她困在中央。
一眼望过去不见灯火人迹,甚至满耳朵都是属于自然的声音,没有她熟悉的车轮声和人语,那种被雨流风潮淹没其中,仿佛闪电盯准,下一刻就要被劈死的感觉实在过于强烈,她踉踉跄跄的开始跑,一直跑一直跑。
所幸的是她一向记忆里绝佳,竟然清楚的记得来时的路,只是天太黑不好辨认又走的慢,等到她满身泥水的走回家里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对父母说的,反正父母见到她的那一刻先是狂喜,继而是狠狠的将她骂了一顿。她想辩解,还没有来的及就已经晕了过去,迎接她的是一场差点夺去她生命的高烧。
时隔多年阮恂早已忘了自己在路上走了多久,但是她忘不了置身于黑暗,满天地都只剩下惊雷怒吼和闪电横劈于天地的恐惧,那个时候她已经深知死亡的含义,无疑是怕死的,她怕见不到父母,她怕不能继续上学,她甚至害怕不能再去医院,尽管她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摩天大楼都好想要被震碎似的。
伴随着的,是她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多了一道别的声音,阮恂慢慢从地上挪过去,抓住手机又立刻躲在了床和墙角并在一起的角落里,看也不看就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而不真切,阮恂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听清:“你在没在酒店里?”
是白忱。
阮恂愣了愣,她应该好奇白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问她在不在酒店里,但是她的思绪好像变得十分迟钝,半天转不过弯来,只是木木的道:“在……”
而白忱说:“我在你楼下。”
闪电似乎歇了,雨的声音的通过电话和窗外传到阮恂的耳朵里,她才反应过来,震惊道:“你怎么会在这?!”
“你姐告诉我的,”白忱含混的解释了一句,“我想了半天没什么好给你买的,就给你买了串糖葫芦,待会叫酒店服务员给你送上来,你打电话给前台就行。”
阮恂来不及答应,她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跑去阳台上往下一看。
套房在十楼,能比较清楚的看见楼下,公路和人行道都成了笔直的湿漉漉的长带,小甲壳虫似的车子和花椰菜似的行道树,以及漂浮在灯火雨夜里,那么鲜明的一把黑伞。
“我就是来看看你,”白忱见她不答应,继续说道,“阮含一说你家里出事了,我怕你——”
阮恂急切的道:“我马上下楼!”
“别下来了,”白忱说,“多麻烦?”
后面的阮恂没有听到,她攥着手机跑了出去,用力的拍着电梯按想让它赶紧上来,然后冲进了电梯。
白忱就站在酒店对面的绿化带边。
阮恂跑到酒店门口一眼就看到了他,她推着旋转门出去就要往他跟前跑,白忱喝住了她:“停!”
然后无奈的笑了道:“你怎么连伞都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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