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何晏看出自己的不自然,装作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发。
何晏眉头微动,静立一旁。
从他的角度看,绯色蔓延在未央的脸颊耳侧,不施粉黛,却如朝霞映雪般好看。
让人惊鸿一瞥后,便再也移不开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面前的倾城国色拥入怀中。
可是他不能。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此时的未央,对他仍是抗拒的。
她的心,始终不曾向他完全展开。
何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罢了,来日方长,他与未央,有的是时间将隔阂尽消。
这日天气终于放晴,未央与何晏踏上归程路。
回到华京,何晏面呈“楚王”人头,天子大喜,直夸何晏是栋梁之才。
留在华京城不曾参与追捕楚王的萧飞白,此时将被林家控制的姜黎救出,带姜黎面见天子,陈述多年前的废太子一案中的猫腻。
废太子之案牵涉甚广,朝中武将大多被波及,为求自保,也为还无数战死边关的英灵一个公道,武将们在萧伯信的带领下上书天子,请求天子彻查废太子之事。
天子只得答应。
为了洗刷家族蒙受多年的冤屈,何晏与萧飞白准备了数年,廷尉府与太常卿刚刚重查此事,他们便将证据送入二人的桌子上。
废太子之案大白于天下,雍城白家亦是紧跟着脱去叛军逆贼的帽子。
未央大喜,只等着何晏与萧飞白恢复身份,筹划一切的太子得到应有的惩罚——哪怕他死了,他所作的孽也要被钉在羞耻柱上,用来警示后人。
然而让未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子却在此时出手,将所有罪责推到大司农林源身上。
病死的太子依旧清清白白,一切的源头是因为林源运送物资失败,秦家因此大败,数十万将士战死边关,林源担心天子大怒,追究此事将林家满门抄斩,便想出这等毒计来,嫁祸于白家,逼先太子不得不反。
“天子要保太子?”
萧飞白挑了挑眉,吊儿郎当道。
未央眼底闪过一抹冷色,说道:“不,他是要保皇孙。”
若一切是病死的太子所为,小皇孙便是罪人之后,失去竞争皇储的机会。
何晏是先太子唯一的后人,且是嫡出,又比小皇孙大上几岁,是皇位最好的人选。
小皇孙面对何晏,本就没甚么优势可言,若再有个罪人的父亲,那他便彻底与皇位无缘。
这是天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何晏一家独大。
萧飞白饮了一口酒。
美酒入喉,他轻叹一声,道:“天子想什么呢?直至今日,仍想着制衡之道。”
萧飞白嗤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未央与何晏。
纵然二人甚么也不说,他也能感觉得出来,他们两个,已经不是过去的那种关系了。
生与死的关头,最能将人心拉近,同生共死后,未央原本不甚明朗的心思,此时昭然若揭。
萧飞白笑了笑,又饮一口酒,忽而转了话题:“未未,我听闻秦青羡带着小皇孙从雍州城回来了。”
“再过几日,便会抵达华京。”
作者有话要说: 何晏:……我好难_(:3」∠)_
第76章
“少将军要来华京城?”
未央心中微喜,问道:“还有几日抵达京都?”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
许久未见秦青羡,未央不免有些激动,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
“很快,快则三五日,慢则十日便到了。至于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你……”
萧飞白声音顿了顿,向一旁端坐着的何晏使了个眼色,大刺刺道:“自然是有人不想让你知道了。”
未央瞬间了然,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何晏。
何晏垂眸饮着茶,面上没甚么表情,似乎丝毫不介意萧飞白揶揄话语,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比往日里紧了些。
紧到指尖微微泛着白。
未央眉头微动。
何晏对秦青羡的提防竟这般深?
她与秦青羡,似乎也不曾发生过甚么罢?
不过是同生共死的挚友罢了。
尽管在秦青羡的心里,她比挚友更刻骨铭心。
但在她心里,她与秦青羡的关系,终其一生,也是挚友的位置。
未央想了想,没有接萧飞白的话,而是对何晏道:“少将军既然带小皇孙一同回华京城,阿晏,你现在的身份是小皇孙的堂兄,多半是要代替天子出城相迎的。”
“那日我与你一同去罢。”
何晏放下茶杯,眸光轻转,目光落在未央身上。
未央笑了笑,一脸的坦荡,道:“许久未见少将军,刚好可以趁着给小皇孙接风洗尘的机会与他叙叙旧。”
——她与秦青羡清清白白,没甚么见不得人的,无需避着何晏私下见秦青羡。
再者,何晏又是一个多心寡言的性子,心里存着事,却甚么也不说,与其让何晏一个人想东想西打翻醋坛子,倒不如带着何晏光明正大见秦青羡。
一来省得让何晏多心,二来,也断了秦青羡对她的念头。
未央这般想着,面上笑意越发坦然和缓。
迎着她明媚笑容,何晏紧蹙着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
“好。”
何晏轻颔首,眉宇间的阴鸷之气淡去三分。
“明月楼的鹿舌很好吃,你尝一下。”
未央很喜欢明月楼的鹿舌,便笑着对何晏道:“你今日太操劳了,需要好好补补。”
何晏点点头,夹了一块鹿舌,慢慢嚼着,清冷眼底蕴上一层极浅极浅笑意。
二人说说笑笑,又恢复刚才萧飞白没有提起秦青羡时的亲密无间。
萧飞白看到这一幕,眉梢高高挑起,拢着描金折扇,敲着自己的掌心。
他的未儿到底还是长大了,以往最好用的挑拨离间,现在竟然完全没效果了。
萧飞白一声轻叹,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一时间没了胃口。
罢了。
还是聊聊天子近日的态度罢。
萧飞白道:“说起来,大司农林源被下狱之后,天子对蜀王的监视越发严密了。”
“我今日得到消息,天子让禁卫军将蜀王府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未央道:“蜀王在楚王行弑君之举时意图控制永宁殿,这等行径,与谋逆没甚区别。天子忍到现在才对他下手,已是对他分外仁慈了。”
——说天子仁慈,倒不如说天子之前的心思全在给病死的太子洗脱罪名的事情上,没有精力对蜀王下手,而今林源将一切罪责承担下来,太子依旧清清白白,天子这才放了心,腾出手去对付蜀王。
“不过,我比较意外的是,燕王竟能这般沉住气。”
未央有些疑惑,说道:“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竟甚么也不做?”
“还是说,他心中另有打算?”
何晏眸光沉了沉,斟酌片刻,说道:“我派人留意燕王近期动作。”
“还有秦青羡那个混小子。”
萧飞白唯恐天下不乱,说道:“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小皇孙回华京城,若说没甚么打算,我心里是不信的。”
未央剜了一眼萧飞白。
秦青羡性子直爽,非功于心计之人,若他有这般心思,她便不会给他出主意,让他留在雍州城自保了。
萧飞白提起秦青羡,其作用不过是给何晏添堵。
“舅舅,你够了。”
未央不满道:“少将军不是那种人。”
萧飞白眸光闪了闪,笑道:“不是哪种人?似我这般心思深沉之人?”
“不……”
不错二字尚未说出口,未央便连忙止住了话头——萧飞白虽善于弄权,可与心思深沉没甚关系,心思深沉这四字,说的分明是何晏。
“舅舅!”
未央蹙了蹙眉,敛去面上笑意。
萧飞白笑得却更深了,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慢悠悠摇着,意有所指道:“未未,舅舅知道你与秦青羡要好,也可犯不着为了一个秦青羡,便将旁人贬的一文不值。”
“再说了,他有甚么好的,不过是个莽小子。若不是你替他打算着,他早就做了短命鬼。”
萧飞白的每一句话,都无比精准地戳在何晏的心窝——未央与秦青羡更为要好,未央更欣赏秦青羡的少年豪气与意气风发,只要秦青羡在,未央眼中便看不到旁人。
更为重要的是,未央设身处地为秦青羡着想,计之深远。
未央为他打算过么?
或许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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