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婶虽不解其意,却答应了,平白来一份闲钱,有何不可?当下由她出面,向附近的人卖药水,价廉且有神效。当下口口相传,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她是个好人。
雨停之后,那些混混本来要过来叨扰,见到陆婶如今的名声,也不好强买强卖。更何况自己也要买治虫子的药,当下好声好气地恳求陆婶。
陆婶自是给了,见到自己依旧能在茶园管事,心里更是快活。一日卖完了药过来道:“东家为何不说是你们的方子,如今大家都在夸我,让我心里难安。”
“不值什么的。”沈瑶月道,她只是想保住这茶园,好省些力气,毕竟搬家频繁是在劳累。至于虚名是谁来担,全无所谓。再说了,这药方子是以前那些村民想出来的,和自己没半分关系。
陆婶见她坦荡,心里更加感佩,打算今日安排一顿更丰盛的晚饭。
此时,院子里忽然来了人。陆婶想拦,却没拦住。
“夫人,我们主人有请。”两个男子穿着不同于汉人的装束躬身说道。
“你们是哪里人?”沈瑶月问道,心里猜到是附近的雾山城里来了人。
“我家主人是上一任土司的女婿刘统领,最近用了你们的妙方缓解了我们雾山城的虫害,心中感激,邀您过去一叙。”
那个人竟然猜到药方是从自己的院子里传出的,而不是外面的幌子陆婶。沈瑶月心中警惕,嘴上却是不在乎:“不过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罢了,不值得谢。”
“我家主人是真心想请您过去的。”异服汉子说道:“若是您不过去,改日只好请上县令大人,一起在城中设宴感谢您了。”
同县令一比,沈瑶月还是想见到雾山城人,只得过去。她猜到那人应当是觉得自己在此隐居,并不想见官宦人,才以这样的理由请自己过去。但愿他想不到真实原因。
先前见过的异族人只有南诏使团,如今换了一个地方,沈瑶月坐在马车里不免好奇,掀开车帘看,却看不出去太多奇处。
雾山城中居民除了穿着同汉人有异,没有什么不同。房屋也同茶园那边构造一样,都是防水防潮的设计,唯独马车停下的土司府,有些不同。从墙壁到地板,都是用大块石头铺成的。既威严,又阔绰。
到了会客厅,有一中年人在此处等着。
“这便是我们统领。”异服汉子说完退到一旁去。
“夫人高义,最近出了药方缓解虫害,只收很低的价格,可以说帮我们解了燃眉之急。”刘统领说完,作了一揖。那些虫子,显然不止影响了茶园附近。
小鱼曾经说过,他是个异乡人,沈瑶月见他的举止同此地人不一样,并不感到奇怪,只说道:“统领言重。”
“您可否将方子告知我们呢,我们土司府愿出重金酬谢。”
沈瑶月婉拒:“这方子并不是我开的,等我将这次赚得银子给他,再做商量。”
“若有结果,夫人一定要告诉我。”刘统领谦和道。
“自然。”沈瑶月应道,心里却觉得他请自己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个无甚奇处的方子。她告辞说:“既无事,我便回了,出来的匆忙,家中有事。”
刘统领果然说:“夫人再留片刻,有事同夫人商议。”
“何事?”
“您那茶园,可否出售于我?”
“可否告知为何会想买茶园呢。”
“我们两边茶园相邻,若并称一处,颇是广大。我的岳母最是喜欢喝大红袍,我就想种一片大的,到时候一年四季都有的喝,还可以住在那里,现炒着喝。”刘统领像是有一片拳拳孝心。
沈瑶月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跟着扯谎说:“实不相瞒,这是我夫家的茶园,上次听说其他人有意,已经让人带信回去商量了。卖不卖,只看他们的意思。”现在自己有了威望,那片茶园可不是强占的了的,她只等着再过一个月说不卖了。
“嗯。还望夫人美言几句,一定要卖与我。”
“那不叨扰了。”
“我送夫人出去。”刘统领笑道。
沈瑶月便错开步子,往外走去。出远门的时候,她瞧见两个看守押着一人,那人被五花大绑,脚上还带了镣铐,此时也瞧着这边。对视后,她心中一凛,这不是行宫的老侍卫么!
“怎么了?”刘统领敏锐地察觉到视线,笑着问道,目光中却有几分审视。
沈瑶月并不慌张,平日出入宫闱,那里的人有几个好相与的。她平静道:“我见到他手上的绳子是七色,想我们那里惩罚仆人,最多是用麻绳绑着。”
“原来是好奇这个。我们雾山城一向是认为七色绳镇压灾厄,是以犯了大错的人也用这个绳子。”刘统领回答说。
“那冒昧的问一句,他犯了什么错?”沈瑶月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偷了我们的圣物。”刘统领面色阴沉起来,语气中隐含着愤怒。
沈瑶月有点无语,这谁信啊。先前听顾辰飞说起旧事,她清楚老侍卫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能用二十年来守护一个秘密,又能在二十年后为旧主人的孩子寻回身份,怎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偷东西。
她怕打草惊蛇,不再继续问,坐马车回了院中,心里定了主意。人家为了查一个真相天南地北的跑,如今被人捉拿,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她要想法子,将老侍卫救出来。
第94章
回到小院, 沈瑶月召来其他人一起商量这件事情,并派人出去打听。费了几天功夫,弄清楚了雾山城内的状况。
因为土司继承人年纪还小, 雾山城如今都是那位土司女婿刘统领说话。之前理事的老土司夫人住在城外, 只专注于祭祀神明一事。
高成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情:“少奶奶, 我打听过了,老土司的女儿是被山贼杀害的。土司家在当地好似神明一般, 被山贼轻易杀死, 有损名誉, 于是他们隐瞒下来, 悄悄复仇埋葬。属下还得知, 山贼出没的地方同这里不算远。而且那尸骨的年龄同土司女儿去世的年纪差不多大。”
“你的意思是,那具尸骨可能是前土司女儿?”沈瑶月问道, 埋葬并不能说明土司女儿的坟墓里有什么。
“属下认为极有可能。这边埋葬女子需要由多位由德高望重的老人来操持。可据说当时的葬礼,仅由老土司夫人和女婿操持。”高成打听的十分仔细:“我打听过巫山城的规矩,都是讲究入土为安立碑的。另外几个兄弟也并未听说附近有年轻妇人去世,尸体失踪的。”
看来那具尸骨, 很可能是上一代土司女儿的。
沈瑶月将查到的线索一起捋了捋,觉出一点异样。外人都知道老土司的发妻是被仇杀,丧事都是刘统领负责。
可实际上她被人杀害前,先中了□□。
这两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有关联, 但没有更多的证据。那日高成去将尸骨掩埋后,将土一平,外面看不出来异常, 只在靠上三丈的地方,搬了一堆石头,做了个歇脚的地方。只要不发生滑坡,到时候就能找得出来。可在修整草面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镂空铜锁,当即拿回来放在一个匣子里收好,只等到时候调查的时候再取出。
大家又去将铜锁取出来,铜锁遍布镂空,形制十分奇特,上面的花纹和雾山城墙上的雕塑有几分相似。另外还有不少绿色的锈迹。正是因为这些锈迹,掉落在草丛里没有被人发现。
“还有别的线索么?”仅凭现在的证据,推断不出凶手是谁。整个土司府他们只认识刘统领,可刘统领当年伤心欲绝,不像是有犯罪动机。
高成沉重地摇了摇头。
恰在此时,陆婶过来说:“东家,最近刘统领家不止是收我们的园子,附近凡是地面大点的,都被买了。我听说,是想垄断附近的茶叶买卖。”
“雾山城一向神秘,少与外人来往,他为什么喜欢同外面人做买卖。”沈瑶月轻轻皱眉道。
“不知道,兴许是那里没有进项吧。”陆婶按照自己的生活经验推论了下。
沈瑶月转念一想,这个道理同毅王府在这边有田产是一样的,就是在转移自己的势力啊。
转移势力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想脱离雾山城。可雾山城下一任继承人是自己的儿子,又是什么让他执意离开呢,
沈瑶月在此时觉得,刘统领与那位土司女儿的死,有极大的关系,哪怕他们看起来恩爱万分。
可刘统领现在的夫人都是老夫人做主为他娶的,可见两人之间十分信任。
她得见到那位老土司夫人,讲述这件事情,搏一搏。反正没有更好的注意了。
可老夫人据说在城外祭祀神明,轻易不见生人。居住的地方隔着一大片水,需要坐船才能过去,里面是竹楼,遍布岗哨。他们几个外乡人,混进去有些艰难。
“除非能得到老夫人的邀请,否则进不去的。”沈瑶月自言自语说。
幸好再过七天,是雾山城的圣日。老夫人决定在七天后举行祭祀大典,众人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可祭祀大典只许雾山城的人去,其它地方的人,只许品行高尚的人去。
沈瑶月正想要不要让陆婶公布,开药方的人来了,以此换取请柬。正琢磨着让谁扮演神医比较好,院外有人敲门。刘统领大约是想示好,派人送来一张请柬。
得来全不费功夫。
打听好本县的县令不去参加祭祀仪式,大家都放了心。沈瑶月那日打扮妥当了,前往雾山城的祭坛。
祭祀当日,老夫人穿着当地特有的服饰,颜色交叉多彩,头上、手上所戴饰物精致华美。每一个雾山城的人都是类似打扮,祭祀仪式神圣隆重。沈瑶月几个为了不扎眼,穿的十分朴素,此时在人群里反而显眼。
好在大家都虔诚地望着雾山神像,在老夫人的主持下跪拜行礼,没有空暇注意身边的人。祭坛两侧的祭司们唱着听不懂的歌曲,肃穆而又庄严,声声吟唱都在与天地沟通。
祭祀仪式结束,大家都在祭台下方吃饭,感受雾山神的庇佑。老夫人在祭坛边上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沈瑶月早有准备,趁着拿食物的功夫没有离开,此时追上去:“老夫人。”
老夫人停住步子看着她:“我听说,这次消除虫害的药方是你出的。”
“嗯,我过来找老夫人,也是为了这方子。”
沈瑶月虔诚地说:“实不相瞒,这是我祖上的方子,那日统领来问我是否能卖出它,原是拒了。可今日在祭祀大典,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不值一提,决定向老夫人进献此方。”
“老身近年不理庶务,这些事情,还是让他们做吧。”老夫人一摆手就要离去。
沈瑶月忙说:“可这方子有一味药十分难寻,之前听闻老夫人司祭祀,见识通天达地,可知道这一味药材生长的地方?毕竟献出方子是让大家得些益处,可要是涉及了珍稀药材,引起争斗就不好了。”
“既如此,你进来吧。”老夫人见她先是一番奉承,心中没有感到得意。其他仆人知趣地离远了些。
进入后面的屋子,沈瑶月掏出长条一样的匣子,避过众人打开。“老夫人可识的此物?”
老夫人瞳孔微缩:“从何处得来?”
“那日我们家中整顿茶园,从后山发现一具枯骨,上面既有刀伤,也有中毒的痕迹。”沈瑶月刻意说道:“我们先前不知道此事,可最近刘统领为了一统贩卖茶叶的事情,想收购我家的茶园,我才想着收拾。”
“他怎么敢!”老夫人嘴唇都在微微颤动,她在这里多年,于利益纠葛心中透彻。就连沈瑶月想不到的,都考量了一遍。“多谢夫人告诉我此事。想必夫人已经猜到首尾,还请不要外泄此事。”
见她反应,沈瑶月明白自己赌对了,当下不好意思地说:“这个自然。我做此事,也是有求于老夫人。”
“何事?”老夫人隐隐感觉松了口气。
“我丫鬟的祖父失散多年,人也痴傻,时好时坏。那日我在刘统领处见到,却说是偷了圣物,像是个误会,可刘统领却不信我的说法。我先前查知我们茶园的事情,恐怕与令千金有关,忙来告诉老夫人,望老夫人到时从中周旋一二。”沈瑶月刻意将自己的算计和盘托出。老夫人是个透彻的人,不太可能相信自己一个陌生人的承诺,不如直接做个交易,彼此放心。
“好。夫人所求的两件事,我定做到。”老夫人见这两个要求并不困难,当下放了心。
两人悄悄约定好再探枯骨之事,方才离去。
老夫人重回祭坛的路上,一个遮着面纱的女子在路边等着。“祖母,那人来做什么?”
“她见我们雾山神灵验,想要祈愿家中安定,问我可有法子。”老夫人说道。
“祖母,你可知道她是谁?她是京城毅王儿媳,之前诈死逃脱京城,若是我们将此消息同朝廷禀报,必有好处的!”面纱后的女子焦急地说。
“不可多言!我雾山城,与世隔绝。前朝如此,今日亦如此。同朝廷多了瓜葛,有什么益处!”老夫人斥道。雾山城向来神秘,少与外人来往。哪怕换了朝廷,对他们来说也毫无影响。
那个女子知道自己劝不了,没有再说。面纱后的眼神,模糊不清。
土司府,刘统领坐在院中,同自己的妻子用饭后,在书房里对月发怔。
“统领好。”
刘统领见到来人遮住面纱,心中不屑。来人不过是南诏过来的落魄人,雾山城同南诏祖上算是同宗。这个女子在争斗失败后,认了老夫人为祖母,在此避难。
面纱女子看他不说话,倒不生气,“今日听闻统领在收茶园,可是有一家却不肯卖出。”
“你想说什么?”刘统领不耐烦地说。
“我自然是助统领顺利买到茶园。”面纱女子轻笑道:“那人是毅王的儿媳,统领可听说过京城的毅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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