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妃赞道:“顾世子从边境回来,此曲吹得气势磅礴,仿佛看到征战的景象,另我等心折。本宫军乐听的少,可这许多年,也算听过各种妙音,此曲极好。”
珞嘉郡主冷声道:“顾世子乐器这样好,不知师从何人?”
顾辰飞本高兴地同沈瑶月对视,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宫外的教习。”
“哦。”珞嘉拖长了调子,没再问什么。
众人都知道顾辰飞是同妙音坊里的人厮混学的这个,又见他娶妻后几近洗心革面,传闻十分惧内,当下众人齐齐看向沈瑶月,正巧看见两人在甜蜜对视了一眼,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顾辰飞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可自己早就老老实实地将过去的事情讲给沈瑶月听了,当下有什么好心虚紧张的?
真是无聊至极。
从正殿出来,大家各自回府。
苏怀瑾自是不好再缠着沈瑶月,便让他俩结伴回去。还在宫中,二人只是并肩走着,稍稍隔了一些距离,并不多言。
谁料在拐弯的时候,原本往不同方向走的珞嘉郡主一个激动,直直地扑了过来,就要扑到顾辰飞身上。
顾辰飞原本离墙就很近,后退了几步,郡主身姿灵活,堪堪抱住了膝盖,趁着顾辰飞没反应过来,又抱在了腰上。
“顾郎。”
顾辰飞觉得自己额前的青筋跳了下,看着一旁的沈瑶月,感觉冷汗都渗了出来。
“松手!”
“我不松!”珞嘉郡主哭道:“你说过的,我们两个绝不分开。可我去找你,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顾辰飞忙扯着两个袖子把人拽开了:“郡主,你认错人了,我没说国。”
南诏国风俗旷达些,没中原那么多礼法。像珞嘉郡主这般奔放,实在是惊骇了点。不过众人都觉得方才看热闹没看过瘾,当下在旁看热闹。只是不敢明目张胆,悄悄放慢了步子。
“我没有认错,我找的就是你!”珞嘉哭泣道:“是你负我!我刚才一直望着你,可你竟然早已经娶了别人。”
“不是我。”顾辰飞挣脱后,就往沈瑶月的方向靠近了些。
看着大家吵闹,准备回东宫的太子也过来了,说道:“到底如何,为何不趁众人在此,分辨分辨。”
珞嘉看有人主持公道,忙道:“你对我一见钟情,当日是你承诺过,你会娶我的。为何不承认了?”
“口说无凭。”顾辰飞冷道:“我不认识你。我若与人定情,总是要有信物的。”
“口说无凭?我虽然没有要信物,”珞嘉说到此处停住了,牙齿咬紧了嘴唇,周边的人都看见了她的挣扎,方才说道:“你后背往左一点,有一五寸长的伤口,是不是?”
珞嘉扑上来很突然,沈瑶月因着一直警惕,看她出格的言行,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震惊到,只是个观察着她。可听到这句,心里一冷,那道伤口,那夜她也碰到了。
看顾辰飞没有否认伤疤的存在,众人纷纷停下步子,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我真的是清白的。”听到无端的指责,顾辰飞第一反应是和沈瑶月解释,然后才说:“知道我伤口的又不止你一个。”
“那还有谁知道?”珞嘉郡主道:“总不能是你夫人告诉我的。”
“我在外打仗,野外环境粗糙,大家遇到河水一起洗澡的事情,也是有的。”顾辰飞猜测说,心里也在想是谁说的。
“你的意思是,你们朝里的兵将,会把将军的伤势,告诉我一个南诏人?”珞嘉郡主问道。
看她说的狡猾,顾辰飞说道:“我中原将士都是骁勇善战,忠于国土之辈,自然不会。”
“那又是谁告诉我的呢?”珞嘉问道。
顾辰飞心道,我哪里知道。他一向不擅长和女子相处,更不知道同胡搅蛮缠的人如何吵架。若是个不讲理的富家子,一脚踹开便是,可这是敌国郡主,毕竟是来和谈的,没办法动手。当下求助地看向沈瑶月。
此时虽然搅得头疼,可再如何,毅王府都不能同南诏国扯上关系。沈瑶月道:“郡主原来是不知道我夫君么,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夫君曾流连于烟花柳巷数年,结识过不少红颜知己,知道他伤口的人,自然不少。”
顾辰飞听到这段话,头都大了。今晚,他是第一次紧张。他的那些坏名声,因为自己大多数没做过,所以不怎么在意。如今却要让自己的妻子当众承认这些事情,他感到心虚惭愧。
珞嘉郡主停顿了下,反问道:“你不在意吗?”
顾辰飞绷紧了一根弦,听着沈瑶月平静地说道:“既已嫁入毅王府,无论他是什么品行,我自当追随夫君。”
珞嘉郡主说:“既然你可以接受,我也可以不在意。”语毕,柔情百转地看着顾辰飞。
夫妻二人眼看越来越好,却被这个压根不认识的郡主当着众人诬陷,顾辰飞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停了,说道:“但我在意。”
“那你之前还同那么多姑娘,有过关系?”珞嘉问道。
顾辰飞只看着沈瑶月:“大婚当日,我当着父母的面发过誓,今生今世,只会有我的妻子一人,不会再有别人。”
看热闹的人全都惊了,纷纷觉得今天的热闹也很值得。要知道,他们以前就对顾辰飞心存不满。可许多年过去,他都没有吃瘪。好不容易知道他十分惧内,可惧内和大家没什么关系。如今竟然目睹,内心暗爽。
珞嘉郡主闻言,看了看两个人,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
太子依旧像之前一样和煦道:“既然只是误会一场,不是两人有意,大家便散了吧。”
围观的公子小姐们见此事已了,都没多想,只以为是一首曲子,将人的心勾走了。
上了马车,顾辰飞赶忙问:“你今晚上是不是又气了。”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生气?”
顾辰飞叹口气:“我以前做的不好。”
“我没生气,你今晚说的好极了。”宴席上听他说的那几句话,沈瑶月心里舒服了许多,当下也不计较。
顾辰飞自然明白自己哪句话说对了,不忘保证说:“此事我会继续调查的,我肯定把将我伤疤告诉郡主的人揪出来,让他冤枉我们。”
如今单靠分析,看不出珞嘉郡主的动机,只好先调查了。
过了几天,顾辰飞查出来,原是自己姑姑家的表弟,因着银钱,同珞嘉郡主的人有了勾连。他当时还奇怪,为什么珞嘉郡主能精准指出那道旧伤。
顾辰飞也没费啥力气,将此事同姑父说了。邓则宜依旧在盼望着点金术重新恢复,听到儿子毁了自己的苦心经营,自然又是狠狠罚了许多抄书。
回到流韵居,说了这件事情,沈瑶月刚想说话,忽然觉得腹中一抽,有东西好像要顺着喉咙涌上来,屏息忍了回去。
看她脸色变了,顾辰飞扶着人坐下说道:“怎么了这是?我去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沈瑶月吸了口气,心中猜到了几分,但不确定,随口说道:“只是想起一桩陈年旧事。当年京兆尹在青楼里抓要犯,为什么会看见你同一群青楼女子待在一起。”
顾辰飞只好回忆了一下,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李南思被那个贼人给当做肉票劫持了。他被人像个鸡仔一样挟持,我总不能不管啊。我就过去,结果正好撞上京兆尹撞门,为了保住他的小命,我只好假装在那里同人风花雪月。”
“那歹人最后是我从二楼给他们扔下去的,正好扔在他们面前不远处。他们后来非得说是歹人一时不慎,摔落下去,将我的功劳给抹了,还给我泼了这么一盆脏水,当真过分。”
沈瑶月看着他。
“当然我也有原因。”顾辰飞收起不忿。
“不过珞嘉郡主能打听你这么多事情,估计是有所疑心了。”
“嗯。我会让人继续盯着他们,若有行动,能第一时间反应。”顾辰飞说:“不过我的身份,对他们来说,当真无关紧要啊。再怎么着,我也继承不了吉庆亲王的位子,改变南诏局势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沈瑶月也觉得从珞嘉郡主看,确然不太正常。
“算了,不想他们,我们就想想自己。”顾辰飞眼睛亮亮的。
猜到他又要说起那日的话,沈瑶月先说道:“那天晚上,你吃醉了,说了好多心里话。”
顾辰飞的屏住了呼吸,心想终于要知道那夜发生什么了。
沈瑶月垂下目光,看着他黑色衣襟上的暗色纹路,含糊说道:“当时我应了你,歇在一处,可你全忘了。”
一句话,顾辰飞想了许久,明白了什么意思。
竟然真的唐突了,还是喝醉酒的情况下……
自己看着她脸红,一会儿是觉得烧了,一会儿觉得是生气,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毕竟自己在过去的时日里,不是没有喝醉过,他的那些好兄弟们也形容过他连喝醉的时候,都十分警惕。
可为什么这次就放松了呢。顾辰飞得知了真相,立刻去找了多日不见的搓衣板。
第69章
城南别院, 居住着此次来到京城的南诏使团。
“郡主昨夜行事,是否操之过急!”说话的人是本次南诏使节,此时脸色难看, 显然对郡主的突兀行为不满。他甚至疑心, 郡主是不是生了异心。
“过急?我们到了京城的几日, 想了许多法子暗中联系顾辰飞,全都被他无视了。毅王府行事小心, 他的叔叔姑姑虽乐意和我们交好, 却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前天我只好亲自登门, 可都不奏效。”珞嘉郡主冷笑说:“你以为要有别的法子, 我愿意如此?”
南诏使节当时不在场, 是听了侍女传来郡主用私情诬陷别人不成的事情,大感丢人。如今细想, 珞嘉郡主的行事,算是急智了。他嘴上却不肯服软:“和亲一事虽未谈妥,却有了几分意思。我们还可以用这个法子。”
“可近几日同中原朝廷所谈的事情,你心中应当有些成算。就算和亲, 我不会被允许嫁入皇家,也不会嫁入毅王府。他们防备我们,可严实呢。”珞嘉郡主不屑道,她早已明白众人的态度, 所以当时的她,才想着让众人误会顾辰飞和自己有旧。
“如今都失败了。”南诏使节心里冷笑:“我们接近不了毅王府,该怎样调查他的身世?”
南诏各部常年争斗, 刚建立的时候,南诏王的位子是由各部推选,后面的王,便是此人后裔。就这样过去了许多年,上一代的吉庆王爷,趁着南诏王年幼,凭借着雷厉风行的手段,将各地大权总揽于一人之手。
那人便是顾辰飞的外祖父,而如今的吉庆王爷,像他的父亲一样,野心勃勃,无视了做了一辈子傀儡的南诏王,继续把持着南诏朝政。
去年初春时节,南诏王身体老弱,疾病缠身。吉庆王爷便从南诏王的后代中选了一个年幼的男孩子,想要扶持他继承南诏王位,自己则继续隐藏在后面,操纵一切。
而小傀儡的母族,正好同珞嘉郡主家有仇怨。
小傀儡上位,若是想做什么,吉庆王爷多少要给些面子。不想自家日后被报复,珞嘉郡主的家人各种打探,得知了二十年前,如今的吉庆郡王,曾经见过一个汉女,汉女一生未嫁,却有了孩子。几经打探,那人便是顾辰飞。
南诏的王爷竟然将自己的儿子托付在了毅王府,这一消息,让珞嘉郡主的家族都感到了震惊。他们在小傀儡即位前,极力促成了这次出使,派珞嘉查明顾辰飞的身份。
若是真的明了,珞嘉郡主的家族既可以选择告发吉庆王爷与中原人勾结,又可以选择同吉庆王爷结盟,自己嫁给顾辰飞,保家族一世平安。
珞嘉郡主身负家族重任,时间有限,便道:“毅王夫妇根基很深,在京城中,无人感动。顾辰飞的周围,本来是没有软肋的。可从昨夜能看出来,他对他的妻子,用情颇深,派人去调查他的夫人。”
“是。”南诏使节答应道。
皇宫,太子陈襄一早便去给皇帝请安。
“起来吧,昨夜晚宴结束后,发生了何事?”皇帝当晚便听闻了此事,事涉重臣之子和敌国郡主,自是要询问一番。
“珞嘉郡主大约是一曲倾心,竟当众构陷于毅王世子,想借此嫁入毅王府。儿臣当时在场,见争论不休,担忧日后困扰顾世子的名声,便让二人分辨,还了顾世子一个公道。”太子陈襄说道。
皇帝听了,觉得好笑,又问道:“最近你带着鸿胪寺和六部官员,同南诏人谈判的如何了?”
“南诏国依旧坚持与之接壤的六个州县,是他们的土地,可我朝百姓居住数年,更有官兵部署,儿臣自是寸土不让。”太子回道。
皇帝微微颔首:“对和亲一事,你怎么看?”
“南诏如今王位争夺,同我朝联姻,是想多些倚仗。若条件有利,我们也可加以利用。只不过异族血脉,须慎之又慎。”太子心中有些盘算,若是和亲,必定先从皇家说起。可南诏的支持对自己来说,用得好算是有些助力,只是有限。最好推拖出去,让皇帝定夺。
“在你看来,谁才是最好的和亲人选?”
“珞嘉郡主大约觉得是毅王世子。”太子恭敬道,却不说出自己的意见。此时,提谁,都显得不合时宜。
皇帝说道:“若是和亲,你娶不得。毅王乃我朝股肱之臣,其子于戎族征战中,颇有战功,终有一日承袭父位,到时候便是你的忠臣良将。他既无意,也无甚必要与异族联姻。”
太子知道皇上颇欣赏顾辰飞,哪怕他不在禁军当值,也会叫进宫里闲聊一番。见他连婚事都替他斟酌,虽是为朝堂考虑,心中却感到烦躁。珞嘉郡主喜欢顾辰飞,若能谈些好的条件,娶了又如何呢。皇帝都没有考虑过,自己并不喜欢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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