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慕云松在密室之中,对着袅袅冒烟的一碗羊汤出神:
皇帝慕云泽既然煞费苦心地将苏柒掳来,自然要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管着最为稳妥,故而苏柒十有八九是被藏匿在宫里。但他自己背负广宁慕家几十口的性命,断不能在西京现身,而季公公这条线又轻易动不得……
如今,能让谁入宫去探一探苏柒的下落呢?
慕云松烦躁地起身,在密室里来回踱步,忽然很想知道,如今苏先生在做什么。
自从那日在东风镇大打出手,他们二人便分道扬镳,即便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也是执着地各行其是,彼此都没有要合作的意思。
想到苏先生,慕云松蓦地想起一个人。
是夜,西京城中已进入宵禁时分,唯独一处地方,仍是歌舞升平、热闹熙攘。
教坊司后门口,通红的灯笼下,一貌美女子正娇羞地轻扯着一名年轻男子的衣袖,嗔道:“三公子当真要走?可是嫌奴家伺候得不合心意?”
夏恪心中有几分烦,却不忍对个娇滴滴的姑娘发怒,只道:“我家家规森严,子弟不得外宿,待我改日再来看你。”
教坊司的姑娘素来伺候的都是京中的达官贵人,对于夏家这样的世家家规,倒也有所耳闻,便依依不舍地撒了手道:“三公子可要说话算话,奴家日日等着您。”
夏恪口中喏喏连声,脚下步履却是匆匆,暗忖着这个时辰回去,是否会招老爷子的骂。
孰料刚走到个背人的地方,便被旁边蓦地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一把拖进了暗巷里。
“唔?!”夏恪虽惊讶,但好歹有些功夫在身,当即便抬手抓住偷袭者的胳膊,弓步弯腰便要给他来个过肩摔。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任凭他如何发力,身后的人却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夏恪情急之下,又一记鞭腿去攻偷袭者的下盘,却又被他轻松躲过,人亦绕到他面前,一把乌金匕首便毫无征兆地抵住了夏恪的喉咙。
夏恪这下彻底没了辙,只得举起双手,故作淡定对面前的黑衣蒙面人道:“这位兄弟,有话好说,你若是缺银子,我腰里有荷包,怀里还有几张银票,你都拿去便是。”
但黑衣蒙面人并未拿他的银子,而是伸手拽下自己脸上的面巾,一双深潭般的眼睛望他道:“夏三公子,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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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回 是朕的龙嗣
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夏恪脸上的惊惧比遭遇劫匪尤甚,愣了半天方结结巴巴道:“北……北靖王?!你……怎么会在西京?!”
身为夏家子弟,又是皇帝身边的人,夏恪自然也知道北靖王一脉不得入京的遗诏,如今见慕云松竟一袭黑衣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此地,他一时间脸色连变,心中转过数个念头。
慕云松却淡然笑道:“夏三公子若要去揭发,本王也是无法。但本王今日寻你,确是有要事相商。”
夏恪心中叫苦:自打广宁一趟,你和苏柒两口子已然害得我在陛下面前宠信尽失,如今尚如履薄冰自顾不暇……你与我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有什么要事可商?!
他着实不情不愿,但慕云松的一句话瞬间让他变了脸色:“苏柒被皇帝派人劫持,如今生死不知!”
“什么?!”夏恪大吃一惊,顾不得仍抵在他喉咙处的匕首,反手一把抓住慕云松前襟,叱责道:“你是怎么搞的的?当初信誓旦旦说要护她一生一世的是你,情愿一命换一命的也是你,我煞费苦心,冒着砍头抄家的大罪将小柒交到你手上,你如今却把她弄丢了?!”
慕云松被夏恪一通骂得惭愧不已,只得道:“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其中缘由一时说不清楚。当务之急,是苏柒十有八九被陛下带回了西京,且藏匿在宫中某处!”
慕云松说罢,见夏恪尚未反应过来,只得道:“以我的身份,在西京实在不宜露面,如今只能拜托夏三公子你,想法子去查苏柒在宫中的下落!”
夏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摇头,作难到:“陛下若将小师妹藏匿宫中,自然也是藏在后宫妃嫔处。但后宫乃是禁、地,外臣无诏不得入,我……”
他正皱眉啧啧,却见慕云松撤了匕首,“既然夏三公子如此作难……罢了,是我找错了人,得罪了!”
说罢,便作势欲走,方走了两步,便闻夏恪在他身后梗着脖子叫道:“谁说我作难了?!这点事儿对我堂堂夏三公子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慕云松意料之中,颔首道:“那就有劳夏三公子了,三日后的此时此地,本王再与三公子接头。”说罢,便纵身不见了踪影。
徒留夏恪在原地愣了片刻,突然恼火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有求于人还端这等高高在上的架子!我呸!”
呸完,却不得不作难:这个“易如反掌”的海口夸得容易,真正想打探后宫之事,又不被皇上察觉,便有些难了。
没想到,北靖王出征高丽之后,皇上仍然不愿放过苏柒……
吟霜阁西苑,苏柒被一阵剧烈的刺痛唤醒,蓦地睁开眼,看见一个御医模样的人正收了手里的金针,再转眸,便看见皇帝慕云泽的脸。
“你……你……”她此刻尚不很清醒,但看到皇帝一双阴戾的眼睛,不由地心中发颤,下意识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对于她这幅受惊小兽般的模样,慕云泽倒是十分满意,挥手屏退了众人,唇角扯出个凉薄笑意,道:“苏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或者如今该叫你做,戚家四姑娘?”
听他将自己隐秘身世说得明白,苏柒心念意转,瞬间明悟:她早该想到,慕家三爷慕云枫凭借一己之力,不可能有夺权上位的胆量,他真正依仗的,正是皇帝这座大靠山!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苏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起身跪地道:“民女叩见陛下,昔日在燕北边境时,陛下曾许诺放民女一条生路,不再追究。陛下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不该出尔反尔才是。”
慕云泽听罢,不怒反笑:“朕的确答应放你条生路,否则你以为,你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他挑了挑眉,“且珠胎暗结,嗯?”
苏柒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小、腹:想来是她被打昏厥之后,兰贵人怕真将她打出个好歹来,自己在皇帝面前不好交代,便传了太医前来诊治。
在太医面前,她有孕的事实自然是瞒不住。
对于腹中这个孩子,苏柒也曾认真考虑过苏先生的建议,这孩子身世过于特殊,一旦来到世上,便免不了经历一世的矛盾折磨。既然如此,不如忍痛割爱,放他早早转世投胎去。
但自从来到这暗无天日的宫闱,在四伏的危机和险恶之中,这个孩子成了她唯一要守护的东西,亦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用命护着的孩子,她舍不得。
如今,被皇帝发现了这孩子的存在,只怕是凶多吉少,苏柒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小、腹,毅然道:“这是我自己的孩子,与任何人无关!”
“你自己的孩子?”慕云泽咬着后槽牙冷笑一声:方才御医替苏柒诊脉完毕,对他道的那声“恭喜陛下再得龙嗣”,将他恼恨得险些当场将那不开眼的御医宰了!
普天之下,敢让他慕云泽戴绿帽喜当爹的,也只有慕云松那混蛋了!
但眼下的情形,他又不得不咬牙忍下这口恶气。毕竟他要等的人还未来,苏柒的身份便不容勘破,那么她与她腹中的孽种,就必须有个合理的身份,以掩宫中悠悠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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