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要不要吃巧克力?”秋兰珊笑眯眯地开口,不动声色地替谢衣衣遮掩道,“你低血糖犯了吧?你看你脸色多苍白啊,吃点巧克力会舒服一点的。”
谢衣衣知道秋兰珊在为她遮掩,对秋兰珊笑了笑,然后拿过谢斐然手里的巧克力,咬了一块在嘴里,慢慢等巧克力化掉,心情竟然好了一些。
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人虐待却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了。
陷入过去回忆而胆怯不安的那个人,不应该是她。
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
秋兰珊率先下了车,等谢衣衣下了车,她就揽住谢衣衣的胳膊,然后掐了掐谢衣衣的脸颊,含笑道:“衣衣,我们可是衣锦还乡。”
“傲慢点,嚣张点,天塌下来有我给你撑着。”
“机会就这一次,错过这一次可就没有了哦,”秋兰珊笑眯眯地推了推谢衣衣,缓缓道,“你可是有靠山的人。”
“我给你撑腰哟~”
“有我在,你指哪我打哪,你上房我帮你扶梯子,你下地我把你挖坑,你想打人我帮你绑,你想骂人我帮你堵他的嘴,”秋兰珊扬了扬眉,故作嚣张道,“服务周到吧?”
“周到,太周到了。”谢衣衣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也是托秋兰珊插科打诨的福,她倒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只是……
谢衣衣抬头看着她破败不堪的“家”,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过这里,大概没有办法住人吧?”谢衣衣环顾四周,有些无奈地说道。
当初谢衣衣和谢斐然都吃不饱穿不暖,家里当然什么都没有,又十几年过去了,村里也没有几个人看得上谢家这破旧不堪的房子,再加上也真不缺房子,也就这么一直荒废下去了。
现在这栋房子,比谢衣衣印象里的房子还要破旧,就外面这些蛛网,完全可以想象里面的状况,根本不是可以住人的地。
后面几辆车的人也都下来了,秋慕文看了看这栋房子,道:“目前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从附近村民家里借住,一个是会镇上住酒店,白天我们再来这里。”
谢衣衣并没有参与周围人的讨论,她扭头看了看,因为四个车停在这里,所以有许多村民都围了过来,有些好奇羡慕地看着她们。
他们或许已经认不出她了,但是这些人当中,她倒是还能猜出几个人来。
谢衣衣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难道她还能将小的时候玩弄她的那些人都找出来统统打一顿吗?还是将那些人弄出来统统报复一顿?
倒也不是不行。
谢衣衣曾经也以为,只要自己回来,一定要让那些曾经玩弄她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可真的回来这里,她却只觉得没劲。
这些人的一生,从小就能看到大,如果当初不是秋慕文带走了她和谢斐然,她或许也就是现在门外看着他们的那些人中的一员罢了。
一辈子可能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没出过门,最远也就到过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懂知识文化,没有梦想也不幻想未来,对外界的新鲜事物一概不懂,就这么一辈一辈地重复着命运,顿顿能吃肉就是最大的追求了。
与他们相比,其实她又是幸运的,她终究走了出去,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么与他们计较,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最该死的、最欠她的,不应该是她的父母吗?
如果不是她的父母不闻不问,浑然不把她当个人,她敢反抗就会被自己的父亲揍一顿,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会这么为所欲为?
谢衣衣更觉得没意思。
她伸出手,拉了拉秋兰珊的衣角,然后小声道:“我们去镇上吧,然后明天从附近的城市逛逛吧,就不用来这里了。”
“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也没什么意思,”谢衣衣认真道,“小镇可能还有点意思,我们也可以去隔壁市的避暑山庄看看啊,从这里真的没什么意思。”
“而且……”谢衣衣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觉得没有必要了……”
“衣锦还乡,还给谁看呢?我又不能将那些人打一顿。”
“我们什么时候说要打他们了?”秋兰珊看了一眼谢衣衣,故作惊奇道,“我们来这里,不是来净化心灵的吗?
谢衣衣:????
谢衣衣懵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看着秋兰珊,道:“啊?”
“啊什么啊?现在不是很盛行什么农家乐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秋兰珊认真地想了想,道,“远离城市的浮华喧嚣,来农家感受最纯净的大自然,洗涤自己的心灵和灵魂。”
“我觉得我可以接受洗涤。”
秋兰珊一本正经地说道。
谢衣衣最终被秋兰珊逗笑,秋兰珊抓住谢衣衣的胳膊,微笑道:“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秋兰珊知道谢衣衣在担心什么,但是她并不觉得那些需要担心。
“我们既然决定来这里,就已经了解过了,你不需要担心我们到底住不住的惯啊,能不能吃好睡好啊,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做决定之前难道还没有想好这些问题吗?”
“你也要对我们有点信心吧?”
“我的衣衣啊,这几天就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小公主吧,”秋兰珊笑眯眯道,“哦不,是我的女王。”
“请允许您的臣子在这几天为您服务。”
秋兰珊还低头行了个骑士礼,只让谢衣衣又是甜蜜又是感动。
“别担心。”
“一切有我。”
谢衣衣看着秋兰珊的背影,只觉得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背影了。
最终大家还是决定住在村里找人家借住,当然,借住是要给钱的。
他们这边人多,一户人家肯定住不开,八成是要分开睡得,那估计就要多找几家。
村里不缺盖房子的地方,又习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所以但凡有条件的,当初盖房的时候就会把房子多盖几间盖大一些,而部分年轻人都离开了村子,小孩子还能跟大人挤一挤,房间当然没挤出来几个。
而且,这些人一看就是不缺钱的,车子开得那么豪华,他们见都没见过,这种人最大方了,他们一年到头也没几个能挣钱的时候,此时谁不愿意把房间让给他们住?
当即,就有人自告奋勇地喊道:“俺家那婆子爱干净,俺们家房子虽然盖了几年,但是还跟新的一样呢,您要是没地方住,您就去我那,房子管够!“
“行了吧李富贵,你这么蒙人家好吗?就你家那婆娘懒得连衣服都丢给你闺女洗的劲头,你家里能干净道哪里去?还是去俺们家,俺们家房子大,今年还新做了被呢!”
“俺家老大出去读书了,俺们其他人挤一挤,剩下那几间都能给你们,起码能让你们多住几个人呢!”又有人叫道。
“你要是去了俺们家,俺就带人往我哥那里住去,整个房子都留给你们,你们挤挤说不定都能住下!”
秋慕文对这个倒是心动了,能住在一起当然还是住在一起的好,毕竟女儿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好,但是秋兰珊却对秋慕文摇了摇头,秋慕文也只能当没听见。
本来来这里就是为了帮谢衣衣打开心结的,借住人家当然不能随便选,万一选了个小的时候欺负了谢衣衣的,住了人家还给了人家一笔钱,这不是个谢衣衣心里添堵呢吗?
“我们对这里不熟,只是陪着衣衣和……”秋兰珊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谢斐然,她叫衣衣叫的那么亲密,直接叫谢斐然的名字是不是不大好?
毕竟谢斐然对这个村子也有很多不好的回忆,也不能让他被看轻了去啊。
秋兰珊硬着头皮道:“……和斐然回来探探亲,既然是探亲,当然还是去亲人家里住比较好了,就不麻烦各位了啊。”
说着,秋兰珊扯了扯谢衣衣的衣袖,示意让谢衣衣做决定。
其实刚刚的场面本来还是有些混乱的,结果村民就看到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开口说话,那小姑娘脸蛋又白又嫩,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穿的又讲究,只一眼就跟他们村里的姑娘不大一样,就像那天上的小仙女一样。
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问道:“谢衣衣?谢斐然?这不是老谢家的那两个孩子吗?!”
谢衣衣和谢斐然这名字,一看就不是他们这里的起名风格,还是当初谢大强花了钱专门跑了一趟镇上请人起的名字呢!
谢衣衣在谢斐然有名字之前,都叫谢大丫,还是谢大强请人给谢斐然起了名字,那个人知道谢大强还有个女儿,就帮着起了一个名字作为“赠品”,因为这种专门跑到镇上请人起名的行为挺搞笑的,被村里人私下笑了很久,所以才能记住谢衣衣和谢斐然的名字。
要是谢家的日子过得好也就算了,偏偏谢家的日子过得很一般,谢大强还要打脸充胖子到镇上请人取名,这不是二百五吗?
村里的人笑了好几天,还把这个当成一个梗笑话谢大强,但是偏偏谢大强听不出村里人的言外之意,还真以为他们在恭喜他,还嘚瑟了好几天,给村里添了好几天的笑话。
因此,一个人念出谢衣衣和谢斐然的名字之后,其他人也都想起了这件事,就是有些没想起来的,也在周围人的提示下想了起来。
当即,就有一个人喊道:“大丫啊,婶跟你们可是老邻居了,当初你饿的直哭,婶还给你拿了两个红薯,你还记得吗?”
“听婶的,就来婶家里住,正好离你家也近,方便你回家看看!”
“大丫啊,你小的时候可喜欢和俺们家小红一起玩呢,正好这两天小红回娘家,你来俺们家和小红叙叙旧呗?”手里抓了个马扎的中年妇人不甘示弱地喊道。
“然哥,你还记得叔不?叔还带你出去掏过鸟蛋呢!”另一边,一个中年男人对谢斐然发动了攻势。
很快,一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之后就开始互相揭短,他们都想让谢衣衣他们住过来,难得有个赚钱的机会,谁会不愿意要啊?
两个红薯?小红?掏鸟蛋?
真真可笑。
谢衣衣冷笑一声,也大声回道:“那两个红薯的恩情我一直记得呢,那红薯真好吃啊,就是我头上的血一直洒到那红薯上,红薯也是香甜可口呢,婶和您孩子的恩情我一直记得,明天我就去您家里拜访拜访。”
当初是隔壁那家孩子一直欺负谢衣衣,那次拿石子砸谢衣衣,竟然把谢衣衣的额头磕破了,流血了,那孩子吓到了,把他妈叫了过来,他妈见谢衣衣流血了,就拿了两个红薯堵她的嘴,这也叫恩?怕不是当她是傻子。
“还有小红,我一定要去跟她叙叙旧,要不是小红教我上山采蘑菇,我早就饿死了,只是我蠢啊,分不清蘑菇有没有毒,幸好我爸认得,要不然还不得毒死全家?”谢衣衣笑弯了眼睛,只是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真的太感谢小红了,我明天就上门。”
小红哪里是好心教她采蘑菇?是恶作剧,看她吃了毒蘑菇之后会不会死,带她采了许多不能吃的蘑菇回去,她当时不知道这些蘑菇不能吃,感激地不得了,结果回去之后被谢大强看到,谢大强认得这些都是毒蘑菇,以为谢衣衣是想要毒死他,差点活生生把谢衣衣打死。
这丫头竟然全记的!
还记得这么清楚!
这丫头不会是带人来寻仇的吧?
刚刚说话的那两个中年妇人脸都涨红了,又看着谢衣衣现在这副光鲜亮丽的样子,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忌惮,怕她找事,讪笑了几下,赶紧找理由跑了。
谢衣衣又一一说出刚刚开口的几个人的“恩怨”,那些人见谢衣衣还记得这些事,哪里还敢多待?都找了借口跑了。
而其他以前欺负过谢衣衣的人家也敢说话,只缩着头躲在后面,但是就这么走了也不甘心,还抱了一点侥幸心理,就在旁边站着,万一天上掉馅饼掉的他们家呢?谢衣衣那时候年纪小能记住多少?那么多欺负过她的人她还能全记住不成?
不巧的是,谢衣衣还真的全都记住了。
当初刚刚到秋家的时候,谢衣衣根本忘不掉村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总是会做梦惊醒,在一次一次的噩梦中,反倒把那些事情记得更牢。
没有回到这里的时候,谢衣衣以为自己把那些事情都忘记了,真的回来之后,那些记忆又在她脑海中翻滚,她才发现,她真的没有忘记。有的时候,越想忘记的事情,反而越忘不掉。
谢衣衣望着这些人,有些人她还记得,有些人她还觉得眉眼比较面熟,有些人甚至能让她联想起某些回忆,心头只有一片厌恶。
而这个时候,有一个瘦削的女人有些小心翼翼地对谢衣衣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小声道:“大丫,你看俺们家怎么样?能把大部分的空间给俺们腾出来,家里收拾的也干净……”
女人看起来十分疲惫,眼底也有些麻木,整个人看起来就跟没什么希望了一样,谢衣衣却觉得她有些眼神,想了好一会儿,问道:“你弟弟是不是……叫……叫什么小宝?”
村里男娃叫什么大宝小宝的多了去了,但是女人却是一惊,她知道瞒不下去了,只能苦笑一声,顺从道:“是……”
终究,还是骗不过啊。
即使她跟娘家都快断绝关系了,她弟弟造下的孽,还是会连累她。
“你是他的大姐?叫大丫?嫁给了村东头那个……不能说话的人?”谢衣衣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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