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叶矜回去把两个孩子叫起来,小初没睡够,这么大清早的,确实难为他了。叶矜心一软,没硬把他叫醒。幸好这孩子睡得踏实,窝在他怀里任他给穿衣套袜乖得像个洋娃娃,他给小初穿好衣服,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坐在沙发上。小初歪歪倒倒,再回头看,又撅着屁股睡着了。江蓝的衣服还没来得及买,这几天都是穿他的,叶矜翻出了几件运动服,让他选。十六岁的少年还是偏瘦,更何况还是个体质本弱的向导,穿上他的衣服袖子都要挽上几度。
叶矜看着揪心,心想回来应该给他买几套衣服的。
按照陆轩发过来的地址,是在城郊的一个高级别墅群,叶矜路过过那里,盖得跟中世纪城堡似的,不知圈了多少地皮,一栋和另一栋距离能有半个山头,他们这些有钱人性格真是孤僻。
叶矜帮小初向幼儿园请了个假,他打着哈欠皱着小脸坐在门口自己穿鞋,江蓝问:“为什么我也得去?”
叶矜说:“全家都去为什么你不去?”
他们在路边买了花,一路开车过去,小初在车上睡了一会儿,来精神了,兴致勃勃地啃着小饼干望窗外左顾右盼,拉着江蓝看这看那,对他而言这就是春游。
叶矜道:“待会我们去看的那一位阿姨,生了很重的病,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要吵她,好不好?”
小初握着饼干用力点头,说:“嗯!我会给阿姨唱歌的!”
叶矜笑笑,摘掉他脸颊上沾到的饼干渣。
汽车沿着丝绸一样的山路向上爬,陆轩应该是很爱他的夫人,这里造价不便宜,购买门槛也高,宛如藏在森林中一枚被人遗落的珍珠,的确是个静养的好地方。
他们拾级而上,陆轩亲自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们,叶矜把花递给他,很快就被旁边等待的佣人拿去插瓶了。陆轩领他们上了主楼的会客厅,那是叶矜第一次见到陆轩的伴侣,是个身材娇小的女性,也许由于常年生病,整个人好似只有一把骨头还存在着,陷在绵软精致的靠垫中,简直要被埋下去。对方微微笑笑,声音也很小,道:“不好意思,让你们跑那么远。”
叶矜道:“没关系,我们之前就想来看望了。”
女性咳了几声,身边一个医护人员打扮的立刻给她调整靠背的角度。她喘了一会气,道:“我叫方芸,我们之前还没见过吧。”
范阳洲看了叶矜一眼,他们从前是搭档,又做过夫妻,不说心有灵犀,也能一点就通,范阳洲暗示他方芸也是一名异能者。
叶矜点头,道:“嗯,我和陆轩也很久不见了。”他把小初牵过来,道:“小初,叫阿姨。”
小初怯生生地扒着叶矜的裤腿,道:“阿姨。”
方芸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笑意,“乖孩子。”她扭头看江蓝,道:“这位是……”
陆轩抢先答道:“是阿矜朋友的小孩。”
方芸道:“我在病中,倒是很久没有接触到小孩子了。”
江蓝也许也被方芸的虚弱感染,他一改平日里的闲人勿近,张张嘴,低声说:“保重身体。”
陆轩道:“你们好好聊聊,我去让人给小朋友准备些小点心。”
小初坐在范阳洲大腿上乖乖吃点心,看着方芸对江蓝嘘寒问暖,“父母怎么忍心留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生活啊。”她听到江蓝没亲人在身边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说。
叶矜道:“他现在和我住,他……呃,他哥哥在外地,忙。”
方芸问:“现在在哪里读书,远吗?”
叶矜道:“他刚过来,还在找学校。”
陆轩进来,道:“那巧了,我集团名下正好有几个私立学校在b市,什么时候你可以带孩子去看看。”
叶矜道:“那太好了,先谢谢你了。”
陆轩干咳一声,道:“其实请你们来,还有另外一件事。”他和方芸对视了一会儿,说:“江蓝是不是父母都过世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希望能收养他。”
江蓝站起来,说:“我不需要。”
陆轩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爱人很喜欢江蓝,你那位朋友没时间照顾的话,你家小初还那么小,平日照顾起来也挺费心的吧。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希望能收养江蓝,给他更好的教育和家庭。”
其实陆轩这一番话,叶矜挺心动的。江蓝不可能就这么躲躲藏藏一辈子,他的户口是黑的,以后在社会上立足多得是碰壁和障碍。江蓝以后还是会像他一样,躲躲藏藏,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工作。他有的是一身力气,到哪里都饿不死,可是江蓝呢,江蓝只是个柔弱的向导,他们能照顾他一时,可是总有以后力有未逮的时候,他以后失去了他们这些长辈的庇护,又能如何呢?
然而陆轩不一样,陆轩财大气粗,他夫人看上去又文质彬彬,大可以送江蓝出国,或者有点什么通天手腕,让江蓝的身份崭新无暇,他可以重新开始。
叶矜道:“这个,我们不是监护人,我们不能说些什么,这个最后还是要问问孩子和孩子监护人的意思。”
江蓝扭头看他,眼眶居然开始泛红。
范阳洲看出他在害怕,他害怕叶矜真的打电话给卫高朗,也怕听到卫高朗的答复。
卫高朗会同意的。
虽然并不是江蓝以为的那个初衷。
他站在富丽堂皇的会客厅里,挺直着背,孤立无援。
小初从范阳洲的膝盖上跳下来,跑过去,抱住江蓝的腿,说:“不要!蓝蓝哥哥要住在小初那里!小初要和蓝蓝哥哥一起玩!”他扭头气咻咻地看叶矜。
叶矜苦笑,看陆轩,“抱歉,这件事情还是给孩子做主,我决定不了什么。”
陆轩叹了一口气,抬头,道:“算了算了,我们也不会勉强,只是希望你们多带孩子来玩玩,内人见到你们真的很开心。”
他们聊了一会儿,方芸就累了,江蓝可能还在闹情绪,叶矜便不再多留,和主人告了别。
小初走到大门口,不肯自己走,非要叶矜抱。叶矜觉得他已经大了,不能再这么娇气地惯下去,便道:“自己走。”他捏着叶矜衣角哼哼唧唧,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还是没能得逞,转而伸手向范阳洲。范阳洲初来乍到,在对付小孩上还是嫩了些,小初一伸手,“范范……抱抱……”,范阳洲哪里享受过这种,没能立场坚定地拒绝他,不一会儿就在小初的软磨硬泡下丢盔卸甲,把他抱了起来。
四人走下阶梯,回头望,苍苍树海如同一片浪涛,几乎要把那栋小房子吞没。
回去的路上是范阳洲开车,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庆幸叶矜真的没再有什么异常。他怕他和过去认识的人直接接触,也怕任何一个突发事件就把他刺伤,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许真的好了,不只是性腺,内心那个用脆弱的外壳掩盖下的空洞真的会被填满,不会在哪一天突然又一脚踏空了。
小初突然坐在后座哇地一声哭了,他很少这样大哭,跟他并排坐在后座的江蓝都被吓了一跳。
叶矜连忙扭过头,急道:“小初,怎么了?”
小初不回答,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哭得伤心欲绝。江蓝解了自己的安全带,爬过去看他,他摸了摸他的小手和小脚,没有哪里划伤了,也没有哪里不正常。江蓝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叶矜。
叶矜听着小初哭,心里跟针扎似的,扭头道:“找个地方停车,我看看他。”
范阳洲点头,道:“好。”
他话音未落,他们的车被一个什么东西猛烈地从侧面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