廓州,一队人马,缓缓入城。
开路的骑病之后,两骑并排前行,一骑略在前。
在前这人,身穿盔甲,形相威猛,神光摄人,年约四十岁左右,而他的略后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只见这年轻人得意的说着:“父王攻城略地,连克都州、廓州,数日间,尽有陇西之地,众至十三万,真是古今第一。”
“哈哈,仁杲,想我父子,如此英雄,只为金城府校尉,今一旦起兵,集十数万,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那个中年汉子更是哈哈大笑,说着。
此二人,正是薛举父子,薛举本是隋代河东汾阴人,幼时随父迁徒金城。家产巨万,广交豪勇,仗义疏财,自身武功又是第一流,却只任金城府校尉。
陇西百姓饥馁,群雄蜂起。金城令郝暖募军数千人,命薛举率领讨捕。薛举与其子仁杲,乘势发难,囚郝暖,开仓赈贫乏,遂自称西秦霸王,建元秦兴,定都金城。封长子仁杲为齐公,次子仁越为晋公,大将宗罗喉为义兴公,扩充军队,夺取监牧军马,所攻皆克。隋将皇甫绾率重兵驻抱罕。薛举选精兵二千,亲率迎战于赤岸,大破隋军,攻取抱罕,声盛大振。岷山羌钟利俗率军二万归顺,军威大振。薛举总兵略地,连克都州、廓州,数日间,尽有陇西之地,众至十三万。
“父皇,隋朝已败,不如抢先称皇,来建新朝,这样天下英雄,必须海归于父皇!”薛仁杲说着。
“哈哈哈哈,本是如此,关中称王,又见秦攻六国之势,只是,长安攻略事急。”说到这里,他不由沉思,本来没有李阀,关中三分之一已由他取之,只要一年时间,就可取下关中,这时真的再现秦国之势,但是现在,暗涌横生。形势像一条绷紧的弦线,一发千钧。
就在这时,前面发生一阵骚动,他立刻皱眉:“何事?”
“霸王,有人求见?”
“谁?不见,如再阻挡,格杀勿论。”
“霸王,是唐王的使节前来。”
“唐王,哪个唐王?啊,难道是南方那个?”本来不以为意的薛举,突然之间想到了,因此客气的说着:“请他们进来。”
“唐王使节,蒲观水,拜见霸王。”没有多少时间,一个年约二十五岁的男子,上前拜倒,此人行动之间,自有一种完美的形态,脸容古朴刚健,韧性十足,堂堂正正,一看就知道是条好汉子。
薛举高坐马上,神情无喜无乐,令人见而心寒,虽然和蒲观水同在一流高手的境界,但是很明显,此人武功已经离宗师只有一线了,眼光扫过,只见蒲观水后面,却有百人,个个整齐跪拜,显是都是精兵。
当下就说着:“原来是唐王使节,快快起起,不知唐王派你来此,有何见教啊?”
“霸王,恕外臣之罪,还请入室谈话。”蒲观水起身,却仍旧恭谨的说着。
虽然现在天下称王者很多,但是杨宣凝绝对是第一,称王建制,又得宋阀臣服,现在名义上,已经有惟南十一郡,以及岭南二十三郡,虽然岭南二十三郡只是花架子,但是声势却是浩大。
薛举不怒反笑,一愕之后就哈哈笑着说:“是孤失礼了,还请蒲大人随我入得太守府,想必这时在府中,已备下酒宴,孤就为蒲大人洗尘。”
蒲观水心中一惊,心觉得此人的确是一派霸主之姿,话说,短短二个月,就占领整个陇西地区十郡,兵十数万,论发家的速度,杨宣凝是拍马也比不上,果然,历史上这些人,才真正是有王八之气。
杨宣凝辛苦了几年,也不过真正掌了十一郡。
到了府中,薛举就说着:“快请卫尉卿郝瑷大人前来。”
等到了府中,显是先来等人已经处理过,只见堂内摆的全是雕镂精细的家具,中置三屏云石大卧椅,东西对称各两对云石圆屏靠椅,配以茶几、花几等物,气象庄严肃穆。
而薛举自上座,不过,显是人还没有全部到,只有在门槛外等候。
没有多少时间,里面传来了声音:“有请唐王使节。”
蒲观水默默静神,心中知道此行大关唐王关系,自己前途就在此行,当下心中燃起高昂的斗志,心中冷哼一声,踏上主大堂的白玉长阶。
他本是墨门传人,隐世门派,前来寻找公输门的传人鲁妙子出仕,在面见李播时恰巧碰上四大圣僧刺杀,救了李播的命,因此得以入仕。
堂内灯火通明,又静至落针可闻,当蒲观水跨步进堂,十道锐利的目光同时投在他身上,一眼扫去,此五人中,首座的,当然是薛举,左边是他的长子薛仁杲,右边是他的次子薛仁越。
而下面二人,一人很明显是大将,中年大汉,壮实魁梧,下颔宽厚,头顶微秃,带着一股强悍狠辣的味道。这人只有是薛举座下第一大将宗罗喉了,而另一人,中年文官模样,脸含微笑,正眯起一对眼仔细打量他。
蒲观水按照礼节,下跪叩首说着:“外臣蒲观水,拜见秦王。”
薛举说着:“蒲大人请起,赐座。”
蒲观水徐涂站起,大方的坐下,他代表的是唐王杨宣凝,而且还是隋炀帝亲封的,比这些自称的不知道高上多少,再论势力和家世,也是如此,因此理所当然有此待遇。
薛举目光落在他身上,点头说着:“唐王果是世上豪杰,手下多是人才,就看你的举止,知你身怀绝学,武功已至第一流境界,今趟蒲大人来见孤,不知有什么事情呢?”
蒲观水给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立时生出感应,知道薛举此人,难怪敢于自称西秦霸王,武功实是深不可铡,胜过自己,当下又站了起来,语气恭敬的回答说:“回禀秦王的话,外臣代表唐王,前来庆贺秦王,并且奉上国书和礼单。”
说着,他恭谨的拿出一张纸来。
那中年文官微笑起立,施礼说着:“还请蒲大人稍等。”
说着,就过来拿下这纸,又转奉给薛举,薛举拿过来看了,一扫而过,无非是一些庆贺的事情,但是目光转到下面礼单,不由一惊,说着:“唐王真是礼重了。”
“是,还请秦王允许外臣献礼。”
“准!”薛举说着,他武功深不可测,根本不怕有人在这样的场面捣鬼。
顿时,跟随着蒲观水的上百人,把六个精致的木箱,以及一百木箱抬了上来,一个个放在堂上,首先,打开了第一批精致的箱子。
顿时,在场的人都吸引住了目光。
两箱是真正价值连城的罕有珍宝,琳琅满目,以在场人的定力,亦要为之目眩神迷,其它四箱,只有几件兵器,二刀,一盾,一盔甲,薛举顿时眸子都睁大了,直上前去,拿了上来,仔细把玩,不由喝了一声:“好!”
这是杨素珍藏的历代神兵利器,任取其一,也是练武者梦寐以求的异宝。就算此时薛举夺了陇西,兵十数万,也一时找不到这样好的武器,薛举自是武者,当下把玩久久,欢喜之声形于脸色。
直到那个中年人咳嗽了一声,终于让薛举回过神来,他哈哈一笑,说着:“宗将军,这果是神兵,孤就赏你一把。”
宗罗喉大喜,他连忙上前,接过一把,手持这等神兵,稍一运气,立刻亮起寒芒来,顿时爱不释手,这等神兵,在战场上的价值不可估量,当下就说着:“谢王上。”
中年人有些尴尬,因为这本是以后分的,现场就分就有点迫不及待了,只是他也知道薛举以前不过是一个校尉,还不明白这等规矩,因此就又咳嗽了一声。
薛举哈哈大笑:“唐王真是有心,孤就笑纳了。”
他和手下第一大将宗罗喉,都是用刀的好手,这真是用事。
“秦王武功,天下闻名,吾王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还请秦王看下面。”说完,上百人,又把百箱打开,一打开,里面弩弓就出现了。
在场的人都动容,这种弩弓,并不是势力大就可以得到的,是国之利器,专门是贵族和皇室对付第一流甚至宗师的利器,别看现在薛举夺了陇西,兵十数万,这种弩弓未必能够找出十副出来。
别说他了,就算是杨宣凝自己,虽然有鲁妙子,但是到现在,也连一副也造不出来。
只见蒲观水上前,从容说着:“这种弩弓,与一般弩弓有异,以机括为力,威力却增强弓十倍不止,能穿射任何护甲,而且,弩在张开以后,弦管便稳在弩机上,就可有足够时间瞄准,如是百弩齐出,只要是人不是神,都必须避其锋芒。”
薛举也没有亲见过这种弩弓,听了大喜,连连点头。
蒲观水又说着:“此弩用脚上蹬,而使力量加强,射程增远,威力无与伦比。只是这种弩弓的制作,材料昂贵之极,而且最少要五年方成。吾王得杨公宝藏,得了八百弩,到现在,一弩也没有制出。”
实际上,得了一千弩,但是已经有二百弩,在刺杀之后,分赐给重臣,以防不测,所以,杨宣凝手中,的确只有八百。
顿时,在场的动容,虽然早传说杨宣凝是杨素的孙子,得了杨公宝藏,但是今日他们才亲耳听见承认,亲眼见到实物,当下都是一惊。
薛举亲自上前,取上弩箭,他一流高手,也许士兵要脚蹬,但是他只要用力一拉,将箭放在机括上拉紧,定在弩机上,又当场命一兵,将一副盔甲放到庭院中,只见一按机括,弩箭“嗤”地射出,正中盔甲,上前检视,只见弩箭穿入盔甲,顿时,人人叫好。
“不知唐王何以送此大礼呢?”中年文官却问着,此话一出,人人注目。
“这位大人是?”
“卫尉卿郝瑷,见过蒲大人。”
看来此人,就是薛举的谋主了,蒲观水不敢怠慢,说着:“秦王,各位大人,你可知今年我家受到刺杀之事?这事,就是李阀会同慈航静斋所为,既然动用了四大圣僧。”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又是色变,刺杀的事件,在场的人都听说过,但是还不知道连慈航静斋和四大圣僧都出动了。
“你说李阀已和慈航静斋勾结?”郝瑷大惊,问着。
“正是如此,所以唐王才命臣送来百副弩弓,以防不测,要知,李阀现在围攻长安,不日就下,势必和秦王一战,以决定谁是秦川八百里之主,以秦王武功谋略,领兵作战当是不惧,只怕暗中下手刺杀。”蒲观水恭谨的说着。
他这是照搬唐王的旨意而说,虽然他不知道,历史上,薛举无论武功还是兵法,都可称世上第一流大将,曾经大败李世民,李唐军大败,死者十之五六,大将慕容罗、李安远、刘弘基都战死当场。
郝瑗是一等一的谋士,就对薛举说:“今唐兵新破,将帅并擒,京师骚动,可乘胜直取长安,长安一落,关中全归大王所有。”
薛举也是英雄,听了这话,顿时大喜,当出兵直攻长安,那时,长安未巩固,大恐,只是薛举出兵后,眼见长安要下,历史上却称病死军中,而他的儿子仁果继位,尸体还没有来得及入土,李世民又攻来,掌握时机如此精准,导致薛仁果连喘息之机也没有,不得不投降,如果给薛仁果退回金城,那李阀想取下关中,没有二年是不成,这就延误了战略时间,只怕天下不为李家所有——这用脚想想就知道有花腻,反正历史是李家人所写,李世民又开皇帝第一个观史改史之风,这个病死的记录,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了。
“秦王,这不可不防。”郝瑷立刻说着。
薛举沉吟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好,唐王美意,孤接受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孤也回礼五百战匹,以后我们二家,就互为盟友,二分天下!”
二分天下的话,谁也不信,但是这时,无论薛举和杨宣凝,都需要彼此,对杨宣凝来说,哪怕是薛举占领关中,也比李阀好多了,原因很简单,薛举哪怕自己的兵法谋略再强,到底出身低微,关中又是胡人世家的集中地,哪可能服他?要想真正控制关中,没有几年是不行的,到了那时,只怕杨宣凝早就统一南方,并且拥兵百万北上了。
蒲观水大喜,跪拜说着:“谢秦王。”
等宴会之后,蒲观水离开,在场的人都没有走,薛举问着:“郝先生,你看到底是怎么样?”
“唐王的意思,不会有什么害处,无非是怕李阀得势,甚至希望我们二家在关中打的越热闹越好,不过,他送来的东西,的确大利,李阀本是世家,与胡教接近,得慈航静斋和四大圣僧帮助,未必不可能,还请秦王多留意近卫安全。”
薛举默然点头,又说着:“我本想今年出兵统一关中,但是现在我方初建,兵员未熟,现在却有李阀插上一手,郝先生,你看到底怎么样办?”
“大王起兵不过二月,我方兵员未熟,而且已经多次战斗,将士疲惫不堪,暂时不可出兵,李阀也是,他就算取下长安,也必受损元气,一时无能恢复,所以这点不必担心,我有一策,厚贿突撅,得其兵马,合从并力,攻取长安。”
薛举大喜,说着:“先生真是上策,不知可愿意担任这个使节?”
“王上放心,臣愿去,大王趁此时间,可练兵,一旦事成,就联取长安,取得关中!”郝瑷毅然说着。
“好好,得先生之助,吾大事可成。”
先不管薛举的绸缪,蒲观水被领到了一处宅院,太守府由数十大小院落组成,院落各成体系,又是紧密相连,每个院落均分正院偏院,间隔结构,无不选材精良。
蒲观水穿过两旁花木扶疏的长廊,来到一道跨越池塘的长石桥上,凭栏俯首,凝视正在池内安详游动的鱼儿,心中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唐王的旨意已经传达到了,不过,他向来识人,只觉得薛举面有黑气,似有死气,又觉得薛举武功深不可测,必自持武功,只怕会陷身死地,而且取的西秦霸王的称号,也是不吉利,心中一犹豫,就对着随从说着:“你等先取了国书和马匹回去,我留五十人在内,以观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