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找不到借口为自己开脱,面前这个孩童是他的嫡长子,是他跟相爱之人酿造出的骨肉,他又有什么资格侵占他的权利,让他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让他走自己的老路,去品味亲情的冷淡疏远?
身边人都在告诫他,面对太皇太后,皇后,怡亲王各种劝说与暗示,他还是一意孤行,这份固执现在看来有些可笑,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他把子彦当做了宣泄的一种途径,通过复刻自己的过往,报复自己曾经遭遇过的冷眼。
他明明可以做个慈父,慈父也可以教导出杰出的孩子,他却偏偏选择反其道而行,多么自私无情。
皇帝握住那双冰凉的小手,把子彦拉得更近一些,拉到他的膝边,“好儿子,到阿玛这来。”
听皇帝自称“阿玛”,而不是“朕”,子彦默默的笑,嘴脸咧到了耳根,皇帝心底钝痛,皇后怎么能生出这样漂亮的孩子,头发乌黑浓密,眉眼俊朗,将来坐到那张龙椅上,又会是一个怎样无双的君王?
“告诉阿玛,”皇帝俯下身,把他两只在寒夜里备受冰冻的小手夹在腋窝下取暖,“冷不冷?从承乾宫到养心殿这么远,你一路上怎么摸过来的?”
“阿玛,”子彦对他态度温情的转变还有些不适应,怯生生的问:“儿臣来找您,您是不是生气了?”
皇帝失笑,“阿玛没生气,你关心阿玛,阿玛怎会怪你?说实话,阿玛心里很感动。”
看来阿玛为他暖手不是暂时的,子彦只剩下高兴了,略略带着骄傲的神气,“儿臣跟额娘一起来养心殿过好多次,儿臣记得路,那些门上的侍卫不让过,儿臣就凶他们!儿臣说是阿玛找我来的!你们不能拦着我!”
皇帝忍不住笑出声,“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主意,是朕的好儿子!”
听到阿玛夸他,子彦激动的蹦跶蹦跶,皇帝凑起他的胳肢窝,纵容他一跃,落座在了阿玛的膝头,把茶水递到他嘴边喂他喝了口,问道:“饿不饿?累不累?”
子彦不舍得阿玛的膝头,侧过头看向他道:“儿臣不饿,儿臣也不累。”
“阿玛这阵子要忙了,可能没空教你下围棋。”
“儿臣知道,没关系,阿玛有空再教儿臣。”
皇帝把他的小脸拨转到桌案前去,“现在你先陪阿玛一起批折子,等天亮了,跟阿玛一起用膳。”
因为皇帝的锤炼,子彦很小就懂得人情冷暖,他终于可以享受妹妹在阿玛跟前的待遇了,但是他也没有忘乎所以,他怕打扰到阿玛,所以一言不发的趴在桌边,望着阿玛笔尖的朱红在眼前勾勾画画,渐渐的眼前花了。
清晨皇后迈过养心殿的门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皇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子彦小脑袋埋在胳膊里,嘴巴微微张着,口水在御案上的一封奏折上聚成一小片水洼。
郁兮笑里带出了泪,她明白皇帝已经跟他自己达成了和解。人性复杂,她狠下心对子彦放任不管,容他在养心殿外苦等一夜,就是为了让皇帝看透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情。
皇后进门带来了殿外的一束光,打在皇帝眉心,唤醒了他的感官知觉,深深喘了口气睁开眼,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问:“桓桓,现在什么时辰了?”
五年昼夜相伴,郁兮的露面对皇帝来说是一种习惯,她每次都能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郁兮走近从他膝头把子彦抱进怀里,压低声说:“辰时了,万岁爷该用早膳了。”
皇帝揉了揉鼻梁驱散困意,起身又把子彦接回到了自己怀中,“让朕来吧。”
郁兮抿唇点了点头,跟着他前往内室,一路上摘下手绢把趴在阿玛肩梁上那张小脸嘴边的口水擦干净。皇帝把子彦安置在火炕上,弯腰帮他盖好被褥,然后牵起皇后的手,望着子彦熟睡的面容静默片刻。
再转身时,皇帝把皇后拥进了怀中,在东倭进犯这一消息传播后,在外界焦乱的余波中取一方静。
郁兮把脸埋在她的胸口,她贪慕他的气息,沉醉其中就觉得心安,“万岁爷,事态严重么?”
“不算太严重,但是却让朕感到后怕。”皇帝嗅她的发鬓,“荣城到京畿,最快只需三天的路程,桓桓,朕不敢深想,朕不敢深想荣城城破会是什么后果,若是被谁给端了老巢,你怎么办?子彦跟囡囡怎么办?”
郁兮紧紧的圈住他的腰,颤了颤胳膊撒娇,“哎呀,好了好了,全都是瞎想,万岁爷别说这些没根底的话!不会有事的,我陪万岁爷一起度过难关。”
外敌入侵,这应该是他亲政五年来,到目前为止面临的最大一道难关,万里江山没有永保安宁的途径,亦攻亦守,他身为皇帝,唯有不断地从中取得中和与调解,不仅是为了天下子民,更是为了自己的家室。
“桓桓,”他吻她桃花眼的清甜,“出了这样的变故,两个孩子想必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你照顾好囡囡,这阵子白天让子彦跟在朕的身边吧。朕不想让你太辛苦。”
“万岁爷跟我客气什么?”郁兮不满的道:“万岁爷忙你的,我一个人也能带好他们,皇祖母不也经常接两个孩子到宁寿宫玩么,一走就是一日,我其实很清闲的。”
皇帝笑道:“你那样孝顺,那样通情达理,哪次不是跟着一起去宁寿宫带孩子?你还想唬朕,真的是睁着眼说瞎话。”
郁兮噘嘴道:“万岁爷非要逼得我说实话么?你忙起战事来,哪里顾得上子彦?我才不信你呢,你那里来的时间陪他?”
皇帝把她的嘴唇吻平,“养心殿那么大一个地方,还不够他撒欢么?殿里还有那么多人手,还照管不好他一个人?这三年,朕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现在朕想跟我儿子好好相处,桓桓,你能不答应朕?”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郁兮只有做出妥协,“那万岁爷答应我,好好待他,万岁爷对他耐心一点,不要总是责备他,子彦要是在养心殿受了什么委屈,万岁爷晚上就别回我承乾宫了。”
皇帝的手沿着她的腰身往下滑,揉她娇俏丰润的臀,“桓桓拿儿子来威胁朕?这还真是没天理了,当爹的还得看儿子的眼色,朕是得抽个时间重振夫纲了。”
郁兮气得银牙紧咬,隔着皇帝肩头见子彦还睡得正香,压下声音低斥,“当着子彦的面,万岁爷闹什么不正经呢?”
皇帝用十指捆住她的双手,要来捉她的唇,“跟朕说实话,桓桓是不是慌了?”
“万岁爷别闹了,”郁兮向后仰着,连连告饶,“我不仅慌了,我还怕了行不行?万岁爷小声点,别吵到子彦……”
皇帝揽着她的腰,在殿里把她轻轻抡了一圈,窗隙间漏进微微的风,灌进她的喉咙里,截断她的声音化成蝴蝶振翅的沙沙声,光影陆离,她的面容忽明忽暗,音容笑貌动人心弦,“……万岁爷这又是做什么?”
“没什么,”他在窗前终止步伐,把她掬进窗前倾泄的光晕中,“桓桓,朕就是觉得今天你特别漂亮。”
五年了,郁兮还是会因为他的甜言蜜语脸红心跳,她踮起脚尖,穿过那层透明薄弱的金箔,吻他的下颌,“万岁爷真讨厌。”
从娇妻那里取得讨取一刻安闲后,皇帝就把身心彻底投入了沿海疆土的军务防备之中。子彦跟着阿玛,洞悉养心殿的一切,是这段时间皇帝一举一动的见证者。
山东巡抚在荣城一战后,上书陈奏请罪,奏折传到御前被皇帝摔到了案上,“这时候跟朕动马后炮的心眼,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眼下人事紧张,不然朕非把这个事后诸葛亮开了不可!”
人事焦灼,天象也忧虑。钦天监的官员夜观天象,发现西北方向出“扫帚星”彗星,绵亘半月不曾灭,而且胁迫着作为“帝星”的紫薇星。这是帝位不稳的大凶之兆。
御容凝重到了极点,皇帝因东倭的居心叵测日夜盘亘在御案前忙碌,应付召集臣工奏对,御前伺候的人马也跟着心悸不安,在殿中不敢有分毫不当的作声,以免刺激得龙颜大怒。
这个时候大阿哥站了出来,养心殿格局开阔,确实容得下他一个小人在其中心神奔驰,他是一个天亶聪慧的孩子,心性又沉稳,一个天球仪就够他拨转一个下午。
阿玛渴了,发火上头了,他就从南窗的椅子里跳下来,给阿玛端杯茶,皇帝匆忙间摸摸他的脑袋,挑眉对他一笑,脸色就好起来了。养心殿的太监们掌握了这样一个路数,都把大阿哥当成了救命恩人,御前有大阿哥帮忙上茶,安抚帝心,他们也不必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了。
一天晚上,钦天监又进殿了,还未在御前见礼,子彦就冲到御驾前,揎拳捋袖,虎视眈眈的瞪着钦天监的总管,“你又来欺负阿玛了!你胡说八道!你出去!”
“邧子彦!”皇帝怒目呵斥他,“不得无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下去!”
“阿玛……”子彦转回身,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磕磕巴巴的道:“比……比起日月星辰……日月星辰的告示,我……我更相信……相信事在人为……”
“一个国家,一个王朝的兴衰在于他的君主,而君主的德行生死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地不能理,天不能煞,所谓命由我而不由天!”
子彦越说越通顺,最后也忘记了哭,就那样瞪眼逼视他,声嘶力竭吼完了这段话。皇帝心头被狠狠一击,思绪一下被拉回到了五年前,五年前他接郁兮入京,在什刹海的那个除夕夜他永生难忘,他带她观星望月,聊日月同辉,聊北斗七政,他在月下告诉她,他不相信天象对明君的预判,他只信自己。
这段曾经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在今天重现,一字不差,一字不落。
钦天监的官员傻楞住了,回过神尴尬的在御前俯下身,皇帝扬起下颌看向窗外,淡声吩咐道:“下去吧。从今天开始,无召不必再来见朕。”
人走空了,皇帝起身走到殿中,影子压下去,覆盖住了子彦小小的身躯,儿子仰着脸,眼睛里含着的泪水欲流不流的。
皇帝微微俯下身,张开了双臂,子彦明白了这一暗示,破涕为笑,扑到了阿玛的怀里,阿玛的胸前有全天下最威武的龙头,他终于能离近看一看,甚至摸一摸了。
皇帝把他抛起来,又稳稳接住,这次换阿玛抬头看他,“好儿子!方才的话,你自己闹的明白什么意思么?”
他眼角的泪被甩了出来的,落在阿玛的下巴上,灌溉了一整片青青绿绿的胡茬,子彦诚实的摇头,“儿臣不明白!是额娘教给儿臣的,额娘说,这些话当着钦天监大臣们的面说,阿玛会很高兴,阿玛,你高不高兴?!”
“好儿子,”阿玛亲他的小脸一口,胡茬刮得他发痒,笑的更欢快了,“阿玛高兴!你跟你额娘一样聪明!告诉阿玛,你哭什么?”
子彦又开始撇嘴了,“阿玛最近忙,阿玛最近不开心,儿臣心疼阿玛。”
皇帝把他抛起又接住,抛起又接住,把天伦之乐循环往复,“朕有个孝顺的好儿子!阿玛给你取个字好不好?将来读书的时候用。”
子彦不明白字是什么意思,反正阿玛赋予的就是最好的,便大笑着说好。皇帝望着那张笑脸,心潮激荡。
那天夜里,子彦有了他的字:“崇举”。
“崇”,高也。“举”,擎也。他长大后才领悟到这二字的含义,这其中包含着父皇对他的期许,期许他可以成为擎天之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打算40万左右完结
番外里可能会写写后辈们的爱情故事
第90章 家社
东倭袭击荣城后, 天象开始出现异常, 在大邧境内造成了一定的恐慌, 京城的市井坊间流言四起,纷纷传说大邧年灾月晦, 寿数将尽了。
皇帝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携领群臣前往天坛斋戒祭天, 检讨天子失德之处, 以祈求神灵赐福攘灾。
郁兮私下里会悄悄落泪, 皇帝哪里有失德之处,一座王朝正当全盛, 多半都是他的功劳。皇帝继位时,春秋方富,抱励精图治之大志。亲政五年之间, 他勤于政务,洞悉世情, 关心农事收成,关心民间疾苦,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把权利的益处发挥到了极致,他不求任何名声, 可是一旦朝国出了祸事,骂名四起,几乎全部由他一人承担。
皇帝对此无怨无悔,郁兮每次看到那副倦容却心如刀绞, 她从未见过他熟睡的样子,一有风吹草动就起身去往前朝,她总埋怨他过分消耗自己的精力,可是最终她还是要选择成全他的理想。
斋戒回宫后,距离荣城事发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在这期间,各省沿海要隘由重兵把守,再无发生任何海寇袭击的事件,局面好像一时风平浪静了下来。
对此朝中出现了意见不一的声音,部分大臣认为东倭察觉到大邧的海防力量后,不会再次无故寻衅滋事,另一部分看法认为荣城一战仅仅是东倭的试探,其目的是为下一次的侵略做准备。
而皇帝本人的预测更倾向于后者,“东倭一族还是很有野心的,他们国家的天皇虽然威望崇高,不过却没有实权,军权政权全部掌握在一国幕府将军手中,将军,将军,手握招兵募马的实力,满脑子想的都是行军打仗,扩充疆土,荣城一战,让那帮海寇也受了不小的损失,朕不信他们能善罢甘休。”
“万岁爷,”郁兮满脸顾虑,一边研着墨,一边道:“看来东倭战术还是很高明的,他们不亲自派兵出战,而是雇佣我们大邧沿海流寇为他们刺探情报,这样一来不管成败,仍然保存住了自己的实力。”
皇帝微微叹口气,“所以朕岂能掉以轻心?”
这时三希堂那面传来孩童的欢笑声,郁兮跟皇帝相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皇帝道:“朕很怀念子彦和苏予还未出生以前那段红袖添香的日子,那时候桓桓每天都陪着朕一起处理政务,在那之后桓桓也忙了,从此这养心殿只剩下了朕孤身一人。”
“我这不是来了么,”郁兮撒娇似的,用腰肢蹭蹭他的胳膊,“现在他们两个小家伙也长大了一些,今后我空闲日子也会越来越多的,我天天陪着万岁爷,给万岁爷端茶研磨。”
皇帝放下笔,端起茶细品,“时间过得可真快,朕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
郁兮笑道:“三十而立,还有三年呢。”
皇帝摇摇头感慨,“子彦,囡囡这三年不也是一眨眼就过来了。”
“万岁爷,”郁兮弯下腰搂住他的脖子,娇滴滴的道:“日子过得再快,有我在呢,有我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呢。”
有了这样一个承诺,对岁月无情的深惧好像也就不以为然了。就像春天的风含着花草的馨香,抚唇而过,会在舌腔里留下一股清甜,也就忘记了初春时的寒风料峭。
四月的一天,郁兮一早用过早膳就带着子彦,苏予前往养心殿,照旧把两个小人撇在三希堂让书房的女官似云照应,然后就辗转到勤政亲贤殿去看望皇帝。
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内间“哗啦”一声碎瓷的声响,然后就是皇帝的一句怒吼,“都给朕滚!”
急促的一阵靴履与地砖的摩擦声,殿中伺候的太监们都灰溜溜的撤了出来。皇帝不是暴怒无常的脾气,能让他如此着急上火的罪魁祸首,只能是政务方面的不称心不如意。
郁兮停下了步子,低头看到地砖里自己的倒影,满鬓叠翠,凤冠峥嵘,又回身看远处那一脉一脉绵延起伏的殿脊,她站的这样高,看的这样远,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为宗社繁衍皇嗣,她尽心竭力辅佐那位万万人之上的君主,她想讨这座江山社稷的欢心,做一位与皇帝并肩而行的贤后。
但偶尔她难以克制自己的私心,她的万岁爷啊,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她夜里安眠的一处港湾。风雨来了,除了她,谁还能理解他的焦灼和惧怕,他心底纵然翻江倒海,站起来便是一方屋檐,是千军万马,是稳定乾坤的那座基石。
他是一个人,可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把皇帝视作了支撑大邧宸宇的那根椽木,殊不知再厚重的屋脊,也有在暴雨中动摇的时候。
见她在门外站着,周驿上前行礼,一段时间的煎熬,御前太监的面态也苍老了不少,叫了声“皇后娘娘……”,其后的话却是欲言又止。
郁兮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侯着,我去瞧瞧万岁爷。”
进了殿门,这次她没有放缓脚步,鞋底叩在地砖上研磨出声响,她想让他知道她来了。皇帝似乎知道是她来了,所有的疲惫不堪,灰心丧气也就不再遮掩,不再刻意维护在众人面前那副巍然挺立的姿态,把面容撑在御案前只是沉默着。
透过他额头五指的间隙,郁兮看到了一双低垂的眼眸,暂时遮掩了意气,只是发怔。她走近在他手边重新斟了杯热茶,“万岁爷喝口茶,醒醒神吧。”
皇帝沉默不应,郁兮鼻尖红红的,走到殿中蹲下身,把地上的碎瓷一片一片捡起来,放到托盘里,“桓桓……”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嗓音低沉在空寂的大殿中回响,“你放着,随后让他们收拾,当心扎到手。”
郁兮端起托盘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踢开脚边一片碎瓷,走过来蹲下身枕在他的膝头上,有无声的泪从眼角滑下,渗透进他龙袍上绣纹的纹理中,她抚平他膝头褶皱起来的下摆,笑道:“我就知道万岁爷心疼我。”
皇帝垂下的一手抚她的眼尾,“既然知道,就快起来,蹲久了,腿就麻了。”
郁兮借他掌心的力道起身,绕到他身后轻轻揉捏他肩,“万岁爷累了,就歇一歇,忙久了,心就木了。”
皇帝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心神失去方向的时候,总能被她准确拨调到一个舒适的层面上,身处其中他可以从狭窄的罅隙间喘上一口气,在溺水的边缘获救上岸。“桓桓,”他拉住肩头她的手,“陪朕去三希堂,朕想陪两个孩子玩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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